十五 6park.com
白丁结婚了，对方就是张雪芬。 6park.com
和江玉琴分手后，白丁心灰意冷，收起了自己发明的分段找老婆理论，只想成个家算了，正好碰上张雪芬。张雪芬是山东人，随军南下，在军大上了学，分在重庆市委工作。她性格开朗，办事爽快，说话大大咧咧，和优柔寡断的江玉琴形成鲜明对比。两人很快打得火热，一起向组织打了报告申请结婚。 6park.com
婚礼搞得挺热闹。张文清、黎明、高峻等人都到了场。白丁见了江玉琴，也没什么别扭，说话招待都显得大方得体。只有黎明心怀鬼胎，明面上和大家嘻嘻哈哈，暗地里却始终盯着坐在角落里的袁慧。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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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6park.com
婚礼结束，袁慧先走。黎明微微有些扫兴，他和白丁继续说了几句话，带着些许醉意赶到公交站，正好一辆长鼻子道奇公交车马上要离开。黎明紧跑几步，冲了上去，一屁股坐在车门对面的长椅上。 6park.com
车开动了。黎明在昏暗的车灯下，意外地发现袁慧提着个小包，静静地坐在车尾角落处，便对她笑了笑：“真巧。” 6park.com
袁慧抬眼望了黎明一眼，又垂下头。 6park.com
“末班车？”此时车内没有其他乘客，于是黎明又说。 6park.com
袁慧连头都没抬。 6park.com
“坐车是好，缩短了陆地的距离。”黎明眨眨眼。 6park.com
“缩短啥子？”公交车司机插话道：“刚解放时，重庆的公交都快垮杆啰，就剩下几辆车。后来是解放军调来一批，才解决了问题。” 6park.com
车停站了，一对中年男女上来，坐在黎明对面，彼此望了望，车厢内谁都不再说话。车继续在弯曲、狭窄，凹凸不平的道路上缓慢行驶。浑浊的雾气中，密密的青砖房和吊脚屋从窗前闪过，虽然偶尔也会豁开天光，露出半片江面，点点渔火。杂货店、山货店、药材铺、书局等各色店铺大多已经打烊，只有茶楼还亮着灯，冒着热气，人头攒动。有在那儿聊天的、下棋的、打麻将打骨牌的，也有人干脆抄着手坐在四方桌边打盹儿。路上的行人或裹着头巾，挑着扁担、提着竹筐赶路；或蹲在边上用毛巾擦汗，偷闲抽袋烟；还有的旁着小摊贩的火炉，端着粗瓷大碗稀里呼噜吃着什么，火炉里还冒着呛人的烟。马车嘎叽嘎矶迎面驶来。车夫拉着马缰绳，吆喝着，和公交车艰难地错开，再嘎叽嘎矶离去。居民屋临街的板门时开时合，挑水的、搬东西的、劈柴的、淘洗什么的，不一而足。那些淘洗东西的女人，完事之后就把汤水直接泼到了路面。一只大公鸡梗着脖子，扑腾翅膀逃向路中央，后面跟着一个嘴里不断诅咒的小屁孩。 6park.com
汽车猛烈颠簸了一下，黎明的身体几乎跳了起来。 6park.com
“嗬，什么路面？这么大坑？”黎明嚷道：“以后应该修几条好路。” 6park.com
“慢慢来嘛。成渝线都开工了，重庆的马路算啥子？”司机答。 6park.com
“共产党干事就是麻利，说干啥就干得了啥。”黎明对面的妇女说。 6park.com
“干啥事，也要看别人同意不同意？”黎明偷偷瞟了袁慧一眼。 6park.com
“哪个不同意？”中年妇女又说：“打地痞恶霸，整那些有钱人，哪样不是我们心里想的？” 6park.com
“也不是个个都该整，有钱人也有‘嘿（很）’老实的。”妇女身边的男人不以为然。 6park.com
“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有钱人老实‘讪’？就像我们纱厂的丁老板，从前光喊我们干活，只给那么点钱，叫人咋个过嘛？共产党硬是有办法，使劲整他狗日的，整得他跳楼了。” 6park.com
“跳楼？摔死了？”黎明诧异地问。 6park.com
“没得。摔落个残废，爬都爬不起来了。”中年妇人开心地笑了。 6park.com
车又停下，袁慧起身下车。黎明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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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6park.com
寂静的马路上，袁慧不停地往前走，半晌突然回过头来，莞尔一笑：“黎明同志，你干嘛老跟着我？” 6park.com
同志--，黎明听到这个词，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楞楞地说：“天太黑，我送送你，不方便吗？” 6park.com
“我们之间还没通车，没法缩短彼此的距离。”袁慧依然微笑。 6park.com
“那，”黎明心中狂喜：“我们何不换种交通工具，坐火车、坐飞机或者更快一些，坐火箭？” 6park.com
袁慧转过身，自顾自地朝前狠走几步，又慕然回头，从小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黎明：“你的书，早该还了。”然后颠颠而去。 6park.com
黎明低头一看，是那本萧红的《生死场》。他下意识地翻了翻，发现书里夹着张纸条： 6park.com
“天边云、梦中雨。知名不具，相知不易。”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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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6park.com
张雪芬和白丁交往时，只去过对方在单位的宿舍。等过了门儿才知道，白丁还有个走路都困难的老爸。她第一次见到老人时，老人正闭着眼睛，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白丁说：“爸，芮榆娶媳妇儿了，来看你啦。” 6park.com
参加革命前，白丁原名邱芮榆。 6park.com
老人听到白丁说话，睁开眼瞅了瞅张雪芬，又闭上眼睛。 6park.com
白丁拉着媳妇到外屋，张雪芬问：“你爸是不是不喜欢我？” 6park.com
白丁笑道：“他老糊涂了，谁都不认识。” 6park.com
正说这话，忽听老人喊：“芮榆，芮榆。” 6park.com
“什么事儿？爸。”白丁拉着张雪芬连忙进里屋。 6park.com
老人半欠身体，伸出一条瘦骨嶙峋的胳膊，指着放在对面大木头柜子上的一个小皮箱，嘴唇发颤却半天说不出话。 6park.com
“哦，又要这个？”白丁赶忙把皮箱从大柜子上拿下，塞到老人的怀里。老人心满意足，紧紧抱着皮箱，合上双眼很快睡熟。 6park.com
“都什么值钱的东西？看这么紧？”张雪芬觉得好笑。 6park.com
“谁知道？从他到重庆，这个小皮箱就时刻不离身。他也从来不和我说里面装了些啥？”白丁有些无奈。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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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6park.com
大华公司总部的背后有个网球场，因为工作需要，黎明到那里去过几次。一来二去就跟朱秉仁、杨家旺等几个工商界人士学会了打网球。朱秉仁还专门找了个教练教他，不过打的时间短，水平到底有限。这天他和朱秉仁玩了一局，擦着汗水问：“这次区里安排大家下乡参加土改，朱先生有什么感想吗？” 6park.com
“不是参加，是参观。更准确点，是走马观花。”朱秉仁竖着大拇指说：“共产党确实伟大。孙中山、蒋介石空喊过多少次土地改革，你们说办就办到了。” 6park.com
“你们和农民谈过话吗？” 6park.com
“谈过，有好几次，都是政府安排好的。还参观过斗争大会，分田分地，发放土地证。农民兄弟的情绪很高。” 6park.com
“你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建议吗？”黎明诚恳地问。 6park.com
“建议？”朱秉仁小心观察着黎明的脸色，谨慎地说：“我说不上建议，就有一点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6park.com
“谢书记希望朱先生拿我们当朋友。”黎明颌首一笑。 6park.com
“是、是，那，我就直言相告。说得不对，还望黎部长宰相肚里能撑船。”朱秉仁又踌躇片刻：“依我看，中国农村确实太封建，太落后了，必须通过土地改革才能从根本上改变人和土地的关系，促进社会，这个社会进步。这一点是大方向，共产党完全正确，我衷心地拥护。不过，不过，这个嘛，我听说，嗯，只是听说，有些地区的斗争太，不，有点过头，比如，打人打得很厉害。党是不是可以控制一下群众的情绪，稍微温、温和一些。” 6park.com
“区党委已经制定了几条政策，禁止在运动中吊打斗争对象，使用肉刑。就是少数罪大恶极的恶霸地主，也必须交给人民政府处理。这点请朱先生放心。”黎明轻松地说。 6park.com
“哦，那好，那就好。”朱秉仁频频点头，话却有点言不由衷。 6park.com
“朱先生是有影响的人。只要您的工作做通了，其他工商界的朋友就好办多了。” 6park.com
“我算落后的了。”朱秉仁悻悻地说：“杨家旺，杨先生对你们的土改方针，领会得远比我深刻，比我深刻。” 6park.com
“哦，是吗？”黎明有点意外的感觉，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6park.com
“这不是黎明，黎部长吗？” 杨洁穿着洁白的网球装，英姿飒爽走过来。她见了黎明，先故作惊讶，又随手弹弹球拍：“怎么？你也喜欢资产阶级的洋东西？” 6park.com
“看你说的，体育还分阶级？”黎明说：“不过我倒不知道，你也能打网球？以前没见你到这儿打过。” 6park.com
“见你下功夫了解过别人的事吗？”杨洁嘴一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蔑视：“朱伯伯，能让我向黎部长请教一局吗？” 6park.com
“这个，现在你们是同志。”朱秉仁有些尴尬。 6park.com
“黎部长，我的要求不过分吧？”杨洁挥着拍子，把脸转到一边。 6park.com
“好，我们就打打试试。我是初学，希望--，”黎明咽了口气，特意强调：“杨洁同志手下留情。” 6park.com
杨洁当然没有留情，整得黎明狼狈不堪。扣死最后一个球，杨洁把球拍往地下一摔：“黎部长，今天就到这儿，以后还有机会。”扬着头甩手而去。
第一，二部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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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mingxiaot于2021_04_04 13:47:18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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