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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故事连环画:怨婚、锁婚、闪婚
送交者: 梧桐树UK[★★声望品衔10★★] 于 2021-04-25 5:23 已读 1541 次 5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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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故事连环画:怨婚、锁婚、闪婚


老知青家园 2020-05-15 6park.com




连环画:怨婚、锁婚、闪婚
——那个年代的知青故事

文字:慧眼禅心 绘画:马镇衍


故事

01

怨 婚(一)
这是发生在我们身边两个真实的故事,岁月无情,斯人已矣,因为一直难以忘记,与其挥之不去,索性把它记录下来,是为忆。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十五日,插队下乡到吴江屯里第一天。寒风凛冽,河浜里结起了薄冰,两位老乡用竹竿敲打着冰块,一只小舢板把我们两个正值花季的女知青摇到曲水湾七队,接我们的村民中有一个叫金根的大队干部,他不无得意的炫耀说:“我老婆也是知青,江阴县中的,叫沈芸”。


当我走进一间混杂着鸡鸭猪各种气味的房子里,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正在为第二个儿子喂奶,大大的眼睛里溢满着母爱。看到我们几个新来的女知青,匆匆起身,带着几分羞怯:“不好意思,太脏了,坐都没地方坐。唉!怨煞落哩!”她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地用抹布揩着条凳,为我们倒茶送水,很是热情。


后来我经常和芸姐一起干各种农活,谈得多了,知道了她与丈夫的恋爱经过。当年他丈夫从部队复员回乡,在大队任团支书,看到队里一下子来了几位年轻漂亮又有文化的姑娘,自然有心接近。


一次,金根来到芸姐的知青屋,看见芸姐正在缝被子,在部队里锻炼过两年的他,硬是从芸姐手里抢过针线,殷勤的露了一手,将被子缝好。弄得善良的芸姐不停地搓着手帕,非常难为情。


曲水湾七队田多人少,全队302亩水稻田,只有74个劳动力。当地人重男轻女,明明活儿干得一样多,男的工分记十分,女的最多记八分。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早到夜腰都直不起。


已婚女子回到家,还必须烧饭洗衣,养鸡喂猪,伺候男人。在当地浓重的封建意识下,大多数已婚女子被作为干活和生育的工具服侍着一家老小,金根自然也遵循着祖辈的传统习惯,以至于我每次看到芸姐,总是听到她那句江阴话很重的口头禅:“怨煞落哩!”


一年后,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的脸黄黄的,早已失去了她这个年龄应有的靓丽。芸姐告诉我,她想把床单洗一洗,金根吼:“洗啥?一世不洗床上也挑不出一担泥的!”婚后第六年,已经有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的芸姐又怀孕了,家里的住房和经济状况已经无法容纳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了。


金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芸姐在同队女知青凌燕夫妇的帮助下,摇船去镇卫生所做了手术。小产后的她,起床都常常头晕眼花。金根还常常朝她吼:“你自己要去!没人伺候你的!”多亏凌燕忙里偷闲每天帮着芸照料倒马桶,做些饭菜送过去。


七十年代末,喜讯频传。在农村的未婚知青,夫妻双方都是知青的都收到调令可以回城了。一批批的知青临走前和芸姐道别。芸姐总是仰起头摒着泪水,紧紧的握住每一位前来辞行者的手,一遍遍的说,弟弟呀或妹妹呀,你们要回来看看我的啊!那情那景,至今知青相聚同忆,依旧泪湿衣襟……


已同当地人成家的芸姐,无奈地将自己的下半生与曲水湾这块贫瘠而愚昧的土地连在一起,她留在那里当了一名小学民办教师。


芸姐脱离了繁重的农活,但金根对她依旧粗暴专制。暑假里她回江阴老家探望患病的老母亲,才去了两天金根就发电报让她赶快回家,还打长途电话恶语威胁,以至于还有三天母亲做六十大寿时,亲朋好友皆到场,却独独少了她这个女儿。懦弱的芸姐总是把很多不快压抑在心头,她脸上的笑容几乎冻结了。


一九八六年的一个冬天,我去队里看芸姐,吃惊的是才四十岁的她,已是满头白发,耳朵聋了,却还在教书。她看到我,很是兴奋,和我紧紧拥抱,但我们的对话已经非常吃力,我大声的凑在她耳边讲,还是经常搞错。离别时,她的眼里溢满热泪,我的心中充满惆怅,我为她的早衰感到疑虑和恐惧,也为她所教的那些孩子感到忧虑。


九二年的一个秋天,一位老知青找到我,劈头就说:“你知道吗?芸姐走了!”我惊愕,木然,双眼顿觉模糊。芸姐那双深哀怨和无奈的大眼睛总是萦绕在我脑际。芸姐的婚姻生活让不少女知青痛下决心,宁愿单身一辈子也不在农村成家,不想在自己身上出现同样的悲剧。


前年我又去乡下队里,看见芸姐的丈夫金根,嘴里还是不停的叼着烟,两手在牌桌上熟练的摸牌。已近耄耋之年的他身患顽疾,人变得异常干瘦,眼中毫无神采,由于社办厂开发初期对土地和水质的污染,村里不少人患了绝症。他们的大儿子也已患病离去,他神色黯然对我说“我也差不多了!”。



故事

02

怨 婚(二)

如果说,芸姐的早逝是因为婚姻双方的文化差异,生活习惯酿成的苦果。那么,学长吴成的婚姻可以用“冤婚”概括,找了伴侣同样是知青的他,并没有文化层面的鸿沟,因何亦殒命早逝呢?


吴成是插队在吴江七都的知青,苏州市廿五中六六届初中生,人长得清瘦文静,性格比较内向。和人说话时,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里面满是和善的笑意。和很多知青一样,下乡多年,无缘寻偶。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火车上认识了上海下放到贵州六盘水的知青瑞兰,书信往来半年,瑞兰的一手好字和流利的文笔令吴成对她很有好感。


瑞兰家中哥姐均未下乡,她成分不好,又是独农,深感回城无望,想离开六盘水那块贫瘠落后的土地,哪怕到上海周边农村也好,于是,苏州人吴成让她动了心。


然而,当两人登记完婚时,没想到有政策下来了,未婚知青全部可以回城。瑞兰被分配到上海长宁区街道,而吴成,则在苏州一家酱油店里当营业员。


双方都是知青,所以婚礼很简单,令人诧异的是喜酒已经开始,新娘却姗姗来迟,待宾客喝到差不多时瑞兰才匆匆赶来。新娘衣着随意,双手居然还带了一副袖套,倒像是来帮忙的。走进吴成老家的新房,看不到女主人留下的任何痕迹,感觉令人匪夷所思。


吴成是个非常善良厚道的人。婚后,他每周去沪,虽然自己省吃俭用,却从不空手上门。总是拎着刚上市的新米,鱼腥虾蟹,但每次回苏回来却总是很郁闷。慢慢的,我们知道他去沪竟是自己开房住外面招待所的,他的丈母娘曾经是一个资本家的姨太太,很不待见他。而妻子瑞兰,说必须要和侄女睡的,反正其夫妻生活的反常状态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八十年代中期,单位里安排评上先进的职工去安徽黄山疗养十二天,吴成,刘刚和我三个曾经的知青,有幸一起饱览黄山美景,我们朝看日出,晚听松涛,在美丽的自然面前,吴成那总是忧郁的神情终于展开了,从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们了解了一点瑞兰的故事。


吴成在瑞兰那里曾经偷看到一本她在乡村的日记,那里记录了她在六盘水独角县与当地知青工作组一个男人的感情纠缠。原来,为了早日脱离乡村艰苦的劳作,瑞兰轻信了那个男人为了欲望谎说的诺言,付出了一个少女全部的爱。


瑞兰的童年是在父母的争吵打架中长大的,有外遇的父亲偶尔来家,总是对母亲拳打脚踢,从小母亲对女儿的教育是:“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当瑞兰一再催促那个男人上调完婚时,才知道他原来是个有妇之夫,劣迹斑斑,同村一女子曾为之上吊自尽,这个人渣因作风问题本该锒铛入狱,却有人包庇而下放到工作组,竟又在瑞兰身上故病重犯。瑞兰对吴成的若即若离,那个侄女又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不便探究,其深层次的因素也许只有她自己清楚。


吴成的情感是真挚的,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真情能够融化瑞兰心中的冰块,他的寡言、忧郁和他表面的若无其事令人担心。一次我在市二院转角处看见他,知道他因一直头疼在住院治疗。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聊聊,几天后就得到了他去世的噩耗。知道他得的是脑癌,在手术中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那段消耗了他十多年的婚姻。


我瞬间泪奔如涌,恨自己没能分解他心中的痛楚。我祈祷上苍,愿天堂的伊甸园中,善良的情感可以不再受到莫名的蹂躏。


在当年那样特殊的环境下,纯真的爱情蜕变成各种各样的利益关系,很多知青来不及审视自己和对方就匆匆地迈入婚姻,有的自己被伤害后又去伤害他人,因此埋下了数不清的苦果。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不知佳人,今可哀伤?悔与无悔,我们感觉毫无意义。愿已经进入晚年的知青能走出往日的阴影,向善,向真,向美。因为,生命只有一次,青春不会再来。

故事

03

锁 婚(一)


锁婚,这是一件离奇的事,却是当年插队时发生在我们身边真实的事。就在这间屋子里,一把锁,一个花季女知青的婚姻被锁在这里。今天,青春的故事已经不想提起,却总是难以忘记。


无锡女知青李慧鹃1968年年底插队到吴江屯里梅家堰六队的时候,队里早已住下了五位知青,实在没有地方安排了,队长就把她安置在牛大伯家的厢房里。其时大伯的老伴已生病去世,留下四个儿子,年龄分别为28、26、23、18均未成家,在当地也属老大难了。


慧鹃身材高挑,干活麻利。牛大伯心中十分欢喜。家里难得做点糕团点心,烧些可口的小菜,总忘不了送点给她,慧鹃的三分自留田,勤快的老二老三也经常帮着拾掇。


日子一长,村民自然就寻开心了,“慧鹃呵,你看中他们哪一个啊?”当年大寨式评分,大家都在一起干活,无聊之余,只要谈起这类话题,立马精神来了。“老大懒,还是老二好!”“老二太闷,还是老三最好”一个个兴奋得好象自己是慧鹃的长辈一样。此时慧鹃总是撅着嘴,横个白眼。而笑声,却在这白眼中更加放肆起来了。


当时一个个正值花季的女知青来到乡下,无疑给当地的单身汉带来了遐想。有事没事的喜欢往知青屋跑。女知青们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骚扰事件。69年夏天一个雷雨的晚上,公社宣传队里女主角雯雯的知青屋外,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子砰砰砰地叫开门,说要进来躲雨,雯雯又惊又怕,叫喊声很快被暴雨声淹没了。


她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拿着灶头上的勺子用力敲打着面盆,一边大呼救命,这才惊动了乡亲,把酒鬼赶跑了。


还有一次胜利七队的孙春华干农活时走在没边没栏的竹桥上,不小心脚一软跌到河里,幸好被下面船上的村民土根爹救上了岸。人救上来了麻烦也接着来了,土根爹要春华报答他,嫁给傻儿子土根。


春华不肯应允,她父母都是教师,当然也不同意,土根爹不肯罢休,事情变得愈来愈复杂,最后队干部出面调解,春华父母主动提出付了当时相当可观的一笔钱,才终于把事情摆平。

故事

04

锁 婚(二)


住在牛大伯家的慧鹃就没能这样幸运了。过年的时候,队里批宰了一条脚瘸的牛,男人们在慧鹃住房边上的草场上喝酒吃肉,大谈男女之事,酒足饭饱之余,有人窥觑着慧鹃的住房,嬉笑着叫慧鹃开门,慧鹃不知何事,刚把门细开一条缝,就被人打开,并强行推进一个人进去。


门关上,好事人拿来一把锁。牛大伯家的老二和慧鹃,就这样被锁在这间小小的厢房里。村民很兴奋,好像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不知那晚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那晚慧鹃的心里经历了哪些情感波涛,只知道几天后,有人看见慧鹃打了老二一记耳光。几年后,慧鹃给牛家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1975年底,知青陆续有人上调了。屯里镇开始陆续建了不少社办企业,如塑料厂、木器厂、净化厂。梅家堰五队的慧鹃,阿月和九队的建华,同时被派到氧化铈化工厂。此厂的原料是有一级放射性标记的骷颅,对人体伤害极大。但急于想摆脱蚊叮虫咬,日晒夜露的知青们,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份工作。几位知青在一起工作娱乐。建华在学校就是个才子,一曲口琴“山楂树”令人如痴如醉,浑厚的男中音“三套车”更是给人带来了莫名的忧郁。慧鹃看着听着,常常会莫名的眼中盈满热泪。


建华好烟酒,慧鹃就把家里鸡生的蛋拿到村里下伸店换了送给他,当时已有知青陆续上调,作为家中独农(子女中只有一个人下乡)的建华,感觉无望,内心苦闷,一次次喝得酩酊大醉,躲在厂里的小仓库里,呕吐得异味冲天。此时,勤快的慧鹃总是主动给他倒洗脸水,拖地。并把那些脏了的衣服洗了挂在厂里吹干。    


他酒醒来的时候,望着慧鹃表示感谢,吹起一曲曲“草原之夜”“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阿鹃听得如痴如醉。她回村里的时间愈来愈少了。


慢慢的,镇上的闲言杂语多了。一次,老大和老二找到阿月,要阿月带他们去建华的住所,老二几乎想跪下求,吓得阿月急忙扶起,她感到不愿掺杂其中,只是说:“我们老家有规矩,母亲说小娘鱼是不可以管这种事的。”


其时,慧鹃当年那次捆绑式的联姻早已被人们淡忘了,似乎那本是天经地义的事,而她对丈夫的背叛和对孩子的失职,则为世人所不容。一个大雪纷飞 的夜晚,老大老二终于找到了建华的住所,踢门进去,里面两人惊慌失措从天窗逃走,雪滑不慎跌入邻家,此事一直闹到镇文秘办公室。


那时对女知青的保护政策已经重视,也处理了几起伤害女知青的案子。在接受镇干部谈话时,慧鹃怕建华受到伤害,将一切责任归咎自己,拼命为他开脱。而建华害怕自己被处理,推说是受她勾引才犯错的。可怜慧鹃的感情生活就像在激流旋涡中紧紧地抓住了一块木板,却不知最后会将她带往何处。


事后,尽管老二一再表示既往不咎,看在孩子面上,要与慧鹃重归于好,但慧鹃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还是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分居。而每当建华痛苦不堪时,她依然无怨无悔地对他好。


1978年底,在几个“不愿意”(即家长不愿意,知青本人不愿意,当地农民不愿意)的舆论下,先是一家多农的知青可以回城,后来是在乡村未成家的知青都可以回城。历经风雨磨炼,在艰难困苦中跌打摸爬的知青,终于可以上调回城了,知青们欣喜若狂欢呼雀跃。


已婚的慧鹃失落怅然。建华拿着通知回到城里,慧鹃无所适从,由于她和丈夫早已分居,她不愿再回生产队里。犹豫中她终于找到建华的家,胆怯地叩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建华家里的住房很挤,两个弟弟的上下铺搭在自建的阁楼上,刚回家的建华和父母一起,用布帘隔开一角才铺下一张属于自己的床,哪有慧鹃的安身之地呢?而建华的父母一听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断然不会同意他们俩的结合的,建华一脸的无奈,慧鹃万分的痛苦,悲哀离去。


慧鹃终于病倒了,无奈中回到无锡老家。父母看着心疼,带她去上海开掉了一个甲状腺肿瘤,休养了半年,阿二至此知道强绑的夫妻终难成正果,也为了让两个孩子有城市户口,同意离婚并让慧鹃带走孩子。


慧鹃顾念老二的这份情谊,一度在自己工作的毛纺厂里为老二争取到一份临时打包的工作,一字不识的老二实在不适应城市生活,又挂念着家里生病的老父亲,最后还是回到了梅家堰。


岁月悠悠中,几番变迁,知青姐妹失去了联系。心里一直挂念慧鹃的阿月,多次到乡下寻老二找慧娟的联系电话。终于有一天看到老二,其时老二也有了一只老年手机,阿月打开手机,发现联系人里居然没有一个姓名,老二不识字,孩子给他买了手机他却不会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本子,看到里面有几个号码,这才与慧鹃取得了联系:“阿月,我想马上见到你”,慧鹃急切的声音让阿月动容,心中百感交集。


和老二交谈,欣喜的知道两个孩子很有出息,童年时蹲在河边望着飘过来的烂苹果抢着品尝的兄妹俩,因为吃过太多的苦,也比一般的孩子更懂事,更有出息。兄妹俩工作不错,婚姻也都和谐幸福。令阿月羡慕惊喜的是,慧鹃的孙子和外孙女分别进了北大和交大,已经在读研究生了,老二讲起他们来也是得意满满:“小囡有出息,我不要他们的钱,这几年我承包虾塘也赚了点钱,两个孩子上大学我还每人给他们5000元呢!”


慧鹃和阿月在公园里,回顾知青插队艰难曲折的岁月,回忆进城后生存拼搏的多少往事,说不完的话流不完的泪。感到欣慰的是,彼此的子女很争气,有出息,很孝顺,彼此的晚年很幸福。愿知青岁月的那些荒唐往事,远离我们的后代,愿彼此珍惜当下,让往事随风而去。

故事

05

闪 婚

“闪婚”在现时经常发生,并且往往维持婚姻时日不长。而在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观念非常保守,很少有“闪婚”出现,本故事男女主角却选择了大胆去爱,他们的婚姻会圆满吗?


身材高挑,性格活泼的方芳下乡时十八岁。在校时整天嘻嘻哈哈像个“疯丫头”,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十五日下乡到了屯村公社胜利一队,谁也没有想到,二十天后,她和同队的老知青徐志伟,到公社里去领了一张结婚证,这个消息当时在屯村知青中是头号新闻。


徐志伟是六三年从苏城下放到屯村公社光明大队的老知青,铁中63届高中生,人长得英俊魁梧,插队五年,日复一日的各种农活强健了体魄,在农村早已到了成家的年龄,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正在此时,方芳分配到生产队里,志伟看到如花似玉的方芳,有意亲近。老队长看出小伙子的心思,顾念志伟人品厚道,一心撮合。     


老队长腰伤久治不愈,提出摇船到苏州中医院去看。问两个知青是否愿意同往,如此好事,知青当然不会推辞。三个人一早出发,小舢板一路悠悠,蓝天碧水,天地浩渺,青春男女,心旷神怡。个性活泼的方芳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咯咯咯笑声不断,志伟有些情不自禁。   


下午两点,船到苏州。老队长进中医院骨伤科治疗,志伟对方芳说,看病时间长的,我们出去走走。路过大众电影院,正在放“卖花姑娘”,两角五分一张票,志伟买票请客,方芳被影片中的情节伤感得泪流满面,黑暗中志伟轻轻的拉着她的手,方芳没有拒绝。


电影结束,志伟说:“我们交朋友吧。”方芳两颊绯红。两人回到乡下,志伟天天往方芳家跑,两人情投意合。一周后,老队长开了一张证明,对方芳说:“你们到公社去登个记,便于安排工作。”方芳拿着证明去公社登记,因为下乡才半个多月,工作人员非常吃惊,方芳望着志伟,一脸的信任。


回到队里,两只竹榻拼起来,拆铺并床。老队长到下伸点赊了些两角六分一瓶的高粱酒,村民得知喜讯,送鸡送鹅送蔬菜。一家出一个人,在村里办了酒席。附近知青知晓,也纷纷前去贺喜。有送面盆的,送牙刷牙膏的,和志伟最要好的同学还送了一套“毛泽东选集”。也有刚下乡的同学空着手去喝喜酒的,喜宴虽然寒酸倒也热闹喜庆。


大事办好,双方父母还蒙在鼓里。志伟家里子女多,儿子凭空娶了个苏州姑娘自然欢喜。但方芳的父母呢?老队长考虑再三,决定陪志伟一起去见丈人丈母。当方芳踏进家门,一句:“爸,妈,我结婚了!”惊呆的妈妈刚端起的饭碗“哐啷”掉在地上,父亲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撕毁了那张结婚证,把喜糖扔出门外,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下乡不到一个月,女儿就这样把自己嫁掉了。


老队长竭力劝慰,夸赞志伟的人品,举例证明他是个勤劳踏实、善良厚道的好男人。一边是好话说尽,一边是两厢情愿。方芳父母纵然一百个不情愿,毕竟木已成舟。临别时,妈妈含泪拉着方芳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还给她两条新的线绨被面。倒是方芳哥哥,一把拉住志伟胸脯,狠狠落下一句:“敢对我妹不好,拳头相见!”


婚后,方芳表现出对生活极大的热情,家里养鸡鸭,搭猪窝。志伟十分珍惜方芳给他带来的家庭生活,总是抢着把活做掉,两人三分自留地更是拾掇得满目青葱。老队长也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镇上有名额招工,让志伟婚后到公社粮库工作,让这个小家庭每月有点活络现金,夫妻俩恩恩爱爱,不久生下一个胖小子。


双方父母都有工作,不可能到乡下来给他们带孩子。白天志伟在镇上工作,方芳要干农活赚工分,要养孩子,还要养鸡养鸭喂猪食。那时年轻啊,性格乐观的方芳至今几乎想不起来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但她轻描淡写讲点小事就让人惊诧不已。


当年的乡村,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女知青大多干过“倒灶”的活,就是一早起来把村里的人家的粪马桶倒掉洗刷干净。那时轮到干此活还是很幸运的,因为毕竟不用弯着腰赤脚下田被蚂蝗叮了。这天,方芳倒完村里几家马桶,挑着满满的粪担走上去往粪船的跳板,一脚上去跳板一头翘起来,粪桶全部打翻,溅了方芳满头满脸满身,边上的村民小根泉看了咯咯咯笑得喷饭。    


方芳恼羞不已,赶回家中换衣,谁知家里儿子爬在床上也拉得一塌糊涂,乱爬乱抓乱扔弄得被子,帐子上都是屎,家里臭气熏天,方芳无奈地说,今天咱娘俩交了大粪运了啊!


婚后第三年,方芳又怀孕了。因为年轻,也因为苦于生计,虽然离预产期还有二十来天,和当地农民一样,方芳还是天天出工。春来做麦田,需要肥料。男人摇船到白蚬湖里去罱泥,方芳大着肚子在河边调泥,做到午餐辰光,大家都回家吃饭,方芳肚子隐隐作痛,不料想肚子提前开始发动了。


方芳赶紧一步一步往家里挪,爬过门槛,一条粗纱布裤子都是血,孩子已经出来了,方芳一看是个女儿,幸亏顺产没出事,只是当时脐带还没断开,她抱着孩子爬向灶台。


情急之下,方芳用手拉断脐带,在灶头抓了些稻草灰一抹了事,真是命大啊!阿弥陀佛,居然大人小孩都平安。隔壁大娘知道了,端来一碗马兰头拌饭,饿极了的方芳三口两口扒光。当时女知青在农村生育分娩,有不少惨痛故事,方芳的生育过程是绝对幸运的了。


村民到镇上告诉志伟生了个女儿,志伟赶紧买了些猪肝,回家见到昏睡的方芳,心痛得扑通跪在方芳面前,起来熬汤端水忙里忙外,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怜惜。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夫妇俩心里都很高兴。只是当时方芳用力有点过大,孩子肚脐眼一度经常出血,很多年费了不少心思才痊愈。


为了改善家庭生活,这对知青夫妇已经完全融入水乡农民的劳作生活,日未出而作,月已落未归。甚至比村民更勤快,更精明。开春,夫妇俩把孩子托付给隔壁秀英寄娘,半夜摇船到同里镇的孵坊买来廿只鸡廿只鸭。村民说志伟挑鸡分公母,那是门槛精得九十六,只见他一手拎住小鸡两只脚,鸡头仰起来犟的是母鸡,鸡头朝下的是雄鸡,这个方法命中率非常高,二十鸡中只有两只是公的,正好长大配种孵小鸡。


一次,他们养的鸡因偷吃菜而被人下了乐果,有五只鸡误食了农药苟延残喘,方芳看了心疼不已,志伟下班见此情况,马上叫方芳拿来剪刀针线,将一只只鸡肫剪开,取出污秽,叫方芳再一只只缝牢,居然都存活了。然而其中有一只芦花鸡手术后不知怎么头变歪了,地上洒了谷它啄来啄去吃不到,志伟把芦花鸡鸡翅撩上去,用方芳纳鞋底的针在鸡翅骨边上刺了几针,芦花鸡的歪头情况居然有所好转,只是吃东西的时候一只眼睛只能斜着看,方芳看着常常笑出来,心里对老公佩服得五体投地。    


由于食料得当,鸡生蛋,蛋生鸡,待成鸡孵出小鸡,他们俩连夜摇船到上海朱家角去卖鸡,夜宿人家屋檐下冷得两人相拥而眠,只等天亮买个好价钱。鸡买来两毛钱一只,卖出去六毛到七毛一斤,鸡蛋可以卖给下伸店换油盐酱醋。虽然几乎天天鸡叫做到鬼叫,但一家人的生活得到了改善,两个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几年后,儿子已经能够帮着斫草喂猪带妹妹了。


十一年的知青生活养儿育女,多少艰辛的往事说也说不完。回城后,志伟分配到五化交公司,他依旧少言寡语认真学习工作,从营业员到会计到公司财务总监。他始终感恩丈人丈母给了他一个好女儿,感谢方芳为这个家庭所做的一切。


方芳回城后在造纸厂做技术工人。她的性格依旧大大咧咧。那些当年经历的苦难故事,常常在她嘻嘻哈哈的讲述中令人好奇又敬佩。已为人母的她,很理解父母当年的苦心,两个子女也安守本分学习工作,她始终阳光的心态让这个家庭和睦幸福,充满活力。


当大多回城知青的子女还刚就读时,他们的子女已在作谈婚论嫁的准备了。为了帮孩子成家,他们自己动手翻建家中破旧老房子,变平房为两底一楼。随着改革开放城市拆迁,如今儿女都有了自己的商品房。


也许由于孩子生得早,也许是志伟的倍加呵护。今天的方芳,看上去比同龄知青还年轻,脸上更是洋溢着令人羡慕的幸福笑容。如今他们的孙辈已经完婚,四世同堂使这个家庭温馨热闹,“知根知底”的知青们,都很羡慕他们并为他们由衷高兴。


方芳常对人说,结婚五十一年,夫妻间从没有红过脸,连小吵都不曾有过,志伟处处让着她,呵护她。在艰难困苦面前,他们咬着牙挺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当年的闪婚裸婚,志伟用一生的爱作了最好的承诺,同甘共苦是这对夫妻对婚姻最令人动容的诠释,愿他们长寿健康,幸福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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