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交者: 小米辣田螺姑娘[☆★★漂流岛★★☆] 于 2021-08-14 7:13 已读 9247 次 22 赞 | 小米辣田螺姑娘的个人频道 |
1. 6park.com张磊站在送葬的人群中随着缓慢前行的队伍挪动着，队伍边缘倒映下来的阴影有如一只黑色的蜈蚣张牙舞爪般窸窣着。他看着走在最前面捧着赵晓照片的男人便又不自觉的想起多年前的那个下午，自己蜷缩在澡堂的衣柜里，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透过窗缝间狭小的空间，死死的盯着一个男人的背影。四周的水汽蒸腾，那男人跨坐在池边，约有一米八几的个头，身材有些发福却依旧壮硕，他坐在那任由搓澡的师傅推拿拍打，皮肤片刻通红。背后是一副巨大的夜叉纹身，恍惚间，那夜叉的一双血目似乎透过指缝瞅了过来。 6park.com这个男人是赵晓的后爸王全武。中年丧女的打击自是不小，他整个人看起来老态了许多，脊背也似乎弓了起来。张磊遇到王全武时，他正靠着灵堂门口的大理石柱抽烟，双目泛着血丝，一口气下去恨不得把一整根烟都吸进肺里。张磊道了声，叔，您节哀。他冲张磊点点头就又把头垂了下去，似乎没认出眼前的人。 6park.com天乌蒙蒙的，阳光照在参加葬礼的宾客脸上也只是印出一块不大不小的暗斑，连表情也看不真切，只是偶尔响起几声不置可否的叹息。张磊立在灵堂的角落看着赵晓的遗像，周围的人群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围绕着她旋转，遗像上她还是如两人初遇时那般年轻的模样。这时低沉冗长的哀乐从四面八方响起，如一把驽钝的大锤敲在人们心头。王全武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锤撂倒在地，匍匐在中央，继而哭的撕心裂肺。 6park.com赵晓出了车祸，她的那辆银色奔驰直接从山道上一头扎进了水库，警方初步判断是因为酒驾，而事发当天只打捞出那辆破损严重的车，人却没有找到。一天后赵晓的尸体才被人在水库的下游发现，她穿着条湛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T恤，安静的躲在河边高耸的蒿草丛里，身体没有膨胀或腐烂，似乎也只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6park.com哀乐响了几遍终于奏毕，最后的告别仪式也开始了。王全武在圈子里颇有些威望，闻名而来的人自然也多，仪式比平时要繁复了许多，众人嘴上自然不敢多说，只是步伐快了不少，那围着赵晓的“漩涡”越转越大似把靠近的人都吞了进去。张磊依旧远远的站着并没有加入到人群中，四下打量的时候突然看见了秦洛，也同样一个人独自冷冷的站着。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顺着目光也看过来。于是两个人各自站在灵堂的一角，像极了多年前的样子，中间隔着一个赵晓。 6park.com2. 6park.com张磊和赵晓是在高职的操场认识的，那天刚进了三九，气温骤降，新闻里也提前发布了低温预警，提醒大众注意防寒保暖。张磊刚出了楼道门就被他妈隔着阳台喊了回来，临时又回家添了件打底的内衫在里面。可即便如此风还是顺着一切可钻的缝隙透了进来，被冷气一激，鸡皮疙瘩顿时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所幸今天没再降雪，几天前的雪还没有化，被人踩来踩去的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混着黑色的泥水，晃的人眼睛生疼。张磊顺着这条路一路溜哧，从安民路滑到职高的操场，穿过去就是学校。 6park.com那一年张磊所在的一中扩建，挨着隔壁职高的围墙拆了个精光。这就直接导致了职高的武德越发充沛，一边频繁从张磊的中学“打家劫舍”，一边用得来的钱更新换代“武器装备”。以往打个群架撑死也就是装备个桌椅腿，扫把棍之类的。如今越发有像古龙梁羽生小说靠拢的趋势，已不只拘泥于刀枪剑戟这般传统的兵器了。前几天小区派出所跟职高门口蹲点，愣是搜出几把类似子午鸳鸯钺，八卦流星锤般的家伙。连着几天严查下来，最后所里有如一家武行的库房，堆满了各式花里胡哨的兵器。 6park.com一中是区里仅有的重点，来这的学生要么成绩好，要么家里底子厚。张磊琢磨和职高建在一块也算是变相一对一互助，从经济上直接拉学长学姐们一把。可张磊即没钱，成绩也一塌糊涂。严格讲，他有过钱，只不过刚到初三家里的生意就垮了，自己自然也跟着遭罪，每天除了风雨无阻骑车上下学，而且兜比脸还干净。所以他一般都绕着职高走，怕两手空空让学长学姐们失望。只不过今天在路上耽误了时间眼看误了关校门的时间才铤而走险抄了近路，果不其然刚走到一半就被蹲在跑道上抽烟的“学长”逮个正着。 6park.com哎，你过来下，学长叼着烟挥了挥手。张磊脚步停了下，赶紧目不斜视又继续往前走。“跟你说话呢！”对方提高了嗓门吼。 6park.com张磊撒腿就跑，后面呼哧呼哧有人追赶了上来。没跑出几步突然书包带被人一扽，脚底也跟打滑，整个人仰面摔了个结结实实。后面追赶的人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张磊，把跑灭掉的烟头往他脸上一弹，骂道，你他妈还跑吗？ 6park.com张磊翻身坐起并没有再挣扎而是两手把头一抱，背过身做了个标准的挨打姿势。对面的拳头并没有应声砸过来，先响起来的是个女孩的声音，你们干嘛呢？男生说，跟你有关系吗？女孩笑呵呵的又说，你跟这切钱秦洛知道？男生声音顿了顿问，你他妈认识秦洛？女孩掏出手机说，要我给他打个电话？这下男生彻底哑了火，似乎对秦洛这个名有些畏惧，临走时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恶狠狠的在张磊头上煽了一巴掌就走掉了。 6park.com张磊解除了警报，站起身来偷偷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孩，个头比自己矮了一头，身子板单薄，谈不上漂亮只是眼睛亮亮的，像两盏低瓦数的灯泡。张磊掸掸屁股上的泥雪，打小家里跑买卖耳濡目染，嘴上也不羞涩，抱拳说，多谢女侠仗义相助。 6park.com女侠把手伸过来，说，小事一桩，有钱吗？张磊一愣，赶紧挨个把身上的兜摸个遍，只翻出张十块的纸币。女侠接过钱叹了口气，眼珠子在张磊身上扫了扫，说，呦鞋挺好看的。张磊说，那可不，乔丹11，我这可是绝版的。女侠听了也挺开心，脱了。 6park.com张磊迟疑着要不要现在跑掉，却看到女孩有把手机拿在手上，威胁道，“要不我给秦洛打个电话？”张磊立马服软，他虽然不清楚秦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不过看刚才那个走掉的男生反应，想必在高职也不是个善茬。 6park.com女孩有些嫌弃的拎起张磊的球鞋，摆摆手说，行了，你走吧。张磊如释重负，踩着双白袜子往初中教学楼狂奔，生怕中途又杀出哪位“好汉”，那自己身上可真没什么可脱的了。等坐在教室里喘匀了气仍心有余悸，心道，职高果然是卧虎藏龙，自己就穿个操场借个路的工夫都能被劫两次，而且还一个赛一个的心狠手辣。张磊当时就打定主意此生绝不再踏足职高的领地，见到职高的女生就远远的绕开。可谁又能料到，这一天刚放学，他就又一次见到了赵晓，只不过这一次角色似乎调了个。赵晓慌不择路的跑到一中的走廊，甚至连书包的拉链都没来得及拉好，里面的东西琳琳散散落了一路，唇膏，眉笔，还有几块水果糖。赵晓不管不顾闷着头跑。 6park.com这时初中已经放学了，只剩打扫卫生的值日生，张磊正站在班级门口百无聊赖的挥舞着手里的墩布，刚一转脸儿就和落跑的赵晓撞了个满怀，赵晓冲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就钻到教室最后一排的课桌下。还没等张磊回过神，走廊一侧又走过来各穿着职高校服的男生，朝着自己班级的方向找过来。 6park.com男生也跟他一般的个头，留了个寸头染成金黄。校服上也不知道用彩笔画的什么，中间七拧八繒的写了个“王”字。男生指了指地上的化妆品问张磊，有看到个女生跑过来吗？张磊假装思考了下，说，好像有人往楼上跑过去了。男生听了就径直奔二楼的方向追过去了。张磊把教室门关好，走到赵晓藏身的课桌前，说，没事了，人走掉了。赵晓狼狈的钻了出来，盘腿坐在地上显得仍有些后怕。张磊好奇的问，追你的人谁啊？赵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秦洛！ 6park.com张磊这才意识到真有人能照搬水浒传里地桥段，赵晓其实压根儿就不认识秦洛，平日就靠着一招“我给秦洛打电话了”横行职高的黑白两道，结果终于碰到了本尊。赵晓轻车熟路的冲着秦洛说，“要不我给秦洛打个电话？” 6park.com “嗯，打吧。” 6park.com“我可真打了啊。” 6park.com“嗯，打。” 6park.com于是赵晓拨了个12306铁路订票热线，然后对着人工语音凶悍的催促，“赶紧给我码人！越多越好！” 6park.com秦洛慢悠悠的也掏出手机，看了眼说，“拨错号了吧，我这没接到啊。” 6park.com接下来就是刚才上演的追逐的戏码。赵晓接连骂了好几句他妈的，她声音很轻总感觉那凶狠也是徒有虚表。为了酬劳张磊的掩护，她捡起一颗水果糖递过去，教室锁了门，两人干脆就跑到操场的升旗台上。水果糖是劣质的，没什么水果味，含到最后只剩下工业糖精的味道，齁的舌头直发麻。 6park.com天很快黑了，只剩操场为数不多的灯亮着。灯光被寒气裹成一团呜咽成一泷朦胧的光圈，两个人就躲在灯光里，张磊看着赵晓嘴中呼出的阵阵白气将她的脸也笼罩其中，自己竟没来由的怔住了，他想就这么一直看那凌乱翘起的黑色发梢，埋在白色高领毛衣下的修长脖颈。气温越来越低，两个人不得不搓着手跺着脚保持温度，张磊刚要开口，灯光下又走出一个人，秦洛黑着脸打着招呼，“这么巧啊，又碰面了！” 6park.com赵晓条件反射般从看台的地面弹射起来，撒开腿就跑，可能是盘着腿坐的久了下盘不稳，一把被秦洛薅住了脖领，支棱了几下干脆放弃挣扎任由秦洛拎着，活脱脱一只被拿捏住后领肉的小猫。张磊鼓足了劲儿喊，你放了她。秦洛嗤的一笑说，我凭什么听你的。张磊说，我找警察了啊。“你觉得警察好使吗？”话音刚落，一束强光就扫到秦洛的脸上，光线的那一端是个持着手电筒的警察，估计刚好听到了秦洛的话，就晃着手电问秦洛，“那你说说警察好使吗？”秦洛立马手一松放开了赵晓，说，好使。 6park.com秦洛被学校门口巡逻的警察逮了个正着，跟派出所里蹲了一宿，这份牢狱之灾自然算在了赵晓的头上。出来后他就开始围追堵截赵晓，准备新仇旧恨一并解决。只是他还并不清楚王全武是赵晓后爸这件事，等他知道时自己和一帮小兄弟已经被堵了个结实。当时他们正在一家大排档吃烧烤，周围的几桌人不知怎的忽然散了去，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拎着两瓶啤酒坐在秦洛对面的位子上。他起开瓶盖，递过一瓶放在秦洛面前，用手中的酒瓶碰了碰，说，我是赵晓她爸，王全武，赵晓脾气冲不懂事，给你添了麻烦。我这个当爹的给你赔个不是，喝完这瓶酒，这事就到此为止。说完，一仰脖一瓶酒就下了肚。秦洛嘿嘿一乐把跟前的酒瓶推了过去。王全武似乎有些意外，皱了皱眉头，拧成一个巨大的“川”字，他沉着嗓音说，年轻人不要不知好歹。秦洛干脆半躺在大排档的塑料椅上，嘴上轻蔑的回答，不知道又怎么样？下一秒翠绿色的酒瓶子“砰”一声脆响在他头上炸开了花，褐色的酒水混着血顿时淌了下来，秦洛带来的几个兄弟手忙脚乱的都站起身来，有的忙着查看秦洛的伤势，剩下几个胡乱在桌上寻摸着家伙事，几根一次性的筷子都被攥到了手里。这边动静还没落下，周围便哗啦哗啦响起一阵桌子板凳的挪动声，一大帮人把秦洛这一桌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王全武给自己添了杯酒，抿了口，对这几个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年轻一努嘴，说，凑什么热闹，都滚蛋。 6park.com赵晓当时也在场，只不过没在店里面。她看着王全武一把揽住头破血流的秦洛，在他的耳边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接着顺手拾起桌上的纸巾，又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一并塞到秦洛的手里，就带着一大票人散了去。打这之后，秦洛就彻底断了再找赵晓麻烦的念想，只不过这样一来二去的混了个脸熟，算上张磊，三个人倒是成了朋友。后来有一次在操场抽烟，赵晓就好奇的问秦洛，说那天王全武揪着你到底说了什么？秦洛有气无力的说，他说我那点名头在他这屁都不是，以后招子放亮点，再有下次就废了我。 6park.com王全武说这话的时候古井无波，仿佛说的是句离别问候的祝词。这也让秦洛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天差地别。毫不夸张的讲学校附近整整三条街星罗棋布着王全武的生意，网吧、烧烤店、旱冰场、KTV，谁家想要分这杯羹都得他点头先。和王全武一比，秦洛简直是初出茅庐的的雏儿。从操场出来三个人决定溜达去旱冰场，王磊对滑冰这事一窍不通就看着赵晓和秦洛两个人在里面蹦哒，王全武的余威尚在，秦洛回忆起那晚就垂头丧气斗志全无，滑了几下干脆就蹲下身休息，看着赵晓像一只活泼的燕子从一头飞到另一头，整个场子都是她咯咯的笑声。秦洛望着赵晓的眼神张磊都看在眼里，那股炙热是掩藏不住的，就和他看向赵晓的时候一样。他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手里的烟，吞吐的太快呛到肺中，正好可以用剧烈的咳嗽声抵消心底泛起的无力感。 6park.com他喜欢赵晓，可这份喜欢大多时候都显得多余。 6park.com3. 6park.com葬礼仍未结束，张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走出灵堂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是家里打来的，问他今天回不回家吃饭。赵晓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家里，当年他爸欠的一大笔钱就是王全武的，拉拉扯扯十几年才总算还清，这中间究竟有多少曲折家里也不愿多说，只是每回涉及到王全武的名字，他爸就总是把话头茬过。张磊刚在电话里应付了几句就看见秦洛也走出了灵堂，些许年未见人又高了，皮肤也黑了不少，身上披着件风衣，皮鞋锃亮，不知为何张磊总觉的有几分王全武的影子。秦洛看到张磊便快步走过来，一拳搥在张磊的肩头，额头上疤痕抖了几下，说道，“张磊，我操，还真是你！” 6park.com等葬礼结束，秦洛不由分说的拉着张磊吃饭，两人上了秦洛那辆挂着外地牌照的吉普，一路开到郊区的渔场吃大锅炖鱼。自打高中毕业后，他就从未与秦洛有过任何联系。聊起近况，秦洛说他现在跟外地接工程，说完他指了指渔场周遭工地里起了一半的地基说，看见没，就这样的楼去年我起了整整四栋。张磊便感慨道，还是你厉害，一年赚的钱顶上我亲亲苦苦坐十年班的了。秦洛把张磊的酒杯蓄满，说，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这一点比我和赵晓强多了。你说当年咱们三怎么聚到一块儿了？张磊苦笑着咽下口啤酒没有回答，但他心里明白若不是因为赵晓他又怎么可能会和秦洛坐到一起吃饭喝酒。可如今牵线搭桥的人缺已经不在了。 6park.com想到赵晓，张磊又有些难受，便把话题扯开，笑着说，现在这房市一栋楼怎么不得好几百万，秦洛你说你现在是不是比王全武牛多了。 6park.com听到王全武的名字，秦洛并没又表现出额外的兴奋。他将杯里的酒喝掉，拉起椅子向张磊挪了挪，压低了嗓子问，“你还记得之前赵晓托我们办的事吗？” 张磊觉得心脏狠狠被敲了一下，夹了一筷子鱼放到嘴里，有些含糊其辞的说，“记得啊，怎么提起这事了。” 6park.com秦洛神秘的一笑，一字一句的说，“我这次来就是帮赵晓还愿的。” 6park.com鱼塘小餐馆里的客人已经走的精光，只剩张磊和秦洛这一桌。秦洛的话把张磊又带回到十几年前的冬夜，赵晓的话伴随着成霜的雾气一下把四周的空气冻结，让人不寒而栗。而她的委托也彻底将三人牢牢的拴在同一条船上。张磊曾以为自己断了与秦洛的联系，而赵晓也已经离开人世，这条捆住自己多年的锁链也会自然而然的断开。当秦洛找到自己时，他才发现这个眉目间已经堆满风霜的男人仍固执的死死握住链子的一头，将自己一点点拉回那残酷现实的中心。 6park.com那晚赵晓说，帮我杀了王全武。 6park.com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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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小米辣田螺姑娘于2021_08_14 7:23:12编辑评分完成：已经给 小米辣田螺姑娘 加上 10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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