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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磊上学那会，全市的社会青年只流行去两个地方- 车站北的野马迪厅，和一中附近的非凡旱冰场。两个地儿说白了也大同小异，“震天动地”的DJ舞曲车轱辘放，音响设备“哐哐”漏着杂音，连光线也是同一般的昏暗。看台上几对人影曦曦绰绰叠在一块看不清个样。只不过旱冰场里的人从不蹦迪，三五成群的在场子里窜。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当有像路灯下的小姑娘这样的热曲响起时，下场的人就会默契的手拉手结成一个巨大的圆一起绕着场子转，染着各种发色的男男女女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摇晃着脑袋形成一个醉生梦死的虹圈。张磊不会滑只有在场边观看的份儿，每次他总是会恶趣味的想如果这时队伍里一人不慎摔倒了，这么大的“人浪”会不会像多米诺骨牌那样前仆后继的倒下，那该是多么壮观的场面。 6park.com
没认识赵晓前张磊也只是来过旱冰场一两次，自从那晚“英雄救美”后，赵晓开始有事没事的找张磊出去玩。职高的文化课比放羊还要松散，每每赵晓溜达到张磊的教室外用脚在后门磕上几响，不消片刻就会看到张磊略显狼狈的跑出来，有时捂着肚子，有时摸着额头，总之张磊把除了妇科以外的病都“得”了一遍。比起课堂，他也更喜欢和赵晓待在一起，哪怕是陪着她蹲在马路沿发一天的呆。而班主任只对前几排的尖子生上心，至于像张磊这般成绩垫底的学生也从不过多计较，只是交代了几句就让他赶紧回家休息。翘课出来的张磊天天跟在赵晓后面，大多时候都直奔旱冰场，这儿对张磊来说简直枯燥乏味，在野马的舞池里赵晓尚可能不经意的被挤到身前，泛着香气的发梢似有似无的滑过他的脸颊。旱冰场不一样，那镶着四个轮子的鞋是一条永远跨不过的坎儿，张磊总是唯唯诺诺的拒绝下场，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很可能成为那块在脑海里上演过无数次推翻人浪的多米诺骨牌。 6park.com
说来也巧，当时秦洛就在非凡旱冰场看场子。当他看到场子边的赵晓和张磊时，脑袋上还缠着纱布，于是啐了口水，骂了声晦气就别过脸去。场边赵晓正招呼着张磊陪她一起滑。张磊迟疑了下，说，“别了，我不会滑。”赵晓一把攥住他的手说，“这不有我呢。”张磊鬼使神差的没有再拒绝，由着赵晓牵着下了场像个刚刚学步的孩子亦步亦趋的在冰上挪移。这时“路灯”的舞曲突然响彻全场，随着一阵起哄般的欢呼，张磊也被拉进了队伍，然后他前后的人开始加速。而张磊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完蛋了。” 6park.com
果然，人浪的大圈没转出几步就戛然而止，旱冰场上东倒西歪躺到了一片人，张磊这个始作俑者成功圆梦，见证了“多米诺骨牌”倒下时的壮观景象。所有人都骂骂咧咧，除了赵晓，她双腿拢着坐在冰面上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决了堤。也许是这样的笑声在人群中过于显眼，散了场，几个刚才在冰上滚了好几圈的混混找到张磊和赵晓，一照面就一脚把张磊踹了个踉跄，骂道，“小崽子，刚才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晓拦上前说，“滚，别动他。” 那几个人听了直乐，领头的瞄了瞄赵晓，说，“行，我们不动他，动你吧。”说罢，手就往赵晓脸上摸过来。张磊还没来得及从冰面上坐起身，就看见不知道从哪杀出来的秦洛抡着个暖水瓶冲了过去。那一声“操”也如同他耳边炸响的冲锋号角激昂着自己也怪叫着跟着冲上前，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6park.com
斗殴并没有持续多久，赵晓挨个扶起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秦洛和张磊，看着俩人一身上下的泥鞋印，噗嗤笑出声来，俩人看看对方也跟着笑。打这之后旱冰场成了三个人的据点，秦洛有库房的钥匙就隔着一条胡同的距离。那胡同位于一排居民楼的背阴儿平日里见不到光，入了冬，墙沿下就整整齐齐结了一溜儿的冰尖儿。三个人站在墙根下抽烟，似乎全然不知头顶上面闪着利刃般寒色的冰凌随时会落下。 6park.com
仓库里存放的大多是是些瓜子饮料，零食百货。这一天秦洛不知从哪摸出一瓶白酒，瓶身光秃秃的也没个标签。他把瓶盖拧开喝了一口递给张磊，说，“来一口，暖暖身子。” 一瓶酒在三个人手里传递着很快下去了一半，张磊觉得有一根火线沿着小腹一直烧向喉咙，他一头歪倒下去躺在雪地上，觉得自己彷佛是一块火炭把地面烧穿，整个人深深的沉陷下去。他挥舞着双臂想要抓住身边的秦洛和赵晓，可总是失之交臂。秦洛和赵晓看着他，嘴上说着些什么，而他越陷越深，终于眼前一片黑暗。张磊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仓库门口，头顶上方一根冰溜子笔直的对着他。秦洛和赵晓都不说话，各自沉默着，烟丝的火光早已熄灭成一个黑洞。 6park.com
白酒依然在胃里和脑子里肆虐，三个人都被带入到醉生梦死后对生活的乏力和无措中。秦洛率先打破了沉寂，说：“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旱冰场里看场子，我想要混出个名堂，让人看上我一眼就觉得害怕。可我现在被困在这里了，王全武就是给我挂锁的人，我绕不开他。”  张磊听秦洛说完，掏了把雪在脸上一抹，兀自也说：“我家欠了王全武一大笔钱，高利贷，从我上小学起还到现在还没还清。上礼拜有人在我家门口泼了一桶红漆，那人说再还不上钱就剁了我爸一只手。我妈躲在家里几天都没敢出门，一夜过后头发白了一半。我恨我爸也恨王全武，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6park.com
赵晓把手里的烟又点燃，放到嘴边却没有抽，她幽幽的看向秦洛和张磊，仿佛他们嘴里说的是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人。过了半响，她突然开口，“杀了他，杀了王全武就什么破事都过去了。” 6park.com
张磊被赵晓口中的话吓得酒意全无，可见她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眼里翻滚的全是炙热的恨意，夹杂着惶恐与期盼，愈烧愈烈。秦洛走到赵晓身边，轻声问，“王全武不是你爸吗？” 赵晓朝他脸上吐了口烟，说，“我姓赵不姓王，我爸叫赵万松，十几年前被王全武杀了。那天我爸上了他的车就再也没回来。警察在李子岬的水库发现了我爸的尸体，断案结果是自杀。后来王全武娶了我妈成了我后爸，他以为没人知道，可我偏要让他偿命。” 6park.com
张磊彻底懵了，他本以为这只是一段刺激而又暧昧的友情，可故事的进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像一头脱缰的野马带着他往悬崖边缘跑。秦洛意外的冷静，只是问了句，“你怎么打算的？” 赵晓掰着手指说：“我一开始从网上弄了瓶老鼠药，可后来改主意了，王全武回家都很晚，而且我不太想当着我妈的面…”  张磊方才回过神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这么大的事可是要蹲牢房的啊，搞不好自己的命都没了。”秦洛看看又看看赵晓说，“张磊这事你没必要掺和，你跟我们不一样。我是无所谓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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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时候张磊一路魂不守舍，赵晓的请求像从山头滚落下来的雪球，越滚越大呼啸着向他砸过来。到了家饭菜已经做好，父母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菜市场那边出摊，卖些低价批发来的袜子内衣，虽然利薄至少聊胜于无。可这一天不到八点他们就回来了，平时装货的背包变成了几个破破烂烂的塑料袋，里面塞满了各式花色图案的内衣裤。张磊母亲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就回屋躺下了，父亲坐在桌边叹了口气说是遇到城管收拾东西的时候闪到了腰，老毛病犯了，疼得走不动路了。 6park.com
张磊不敢进屋，生怕看到母亲忍痛的模样。如果不是那该死的债务又怎会如此。他想起赵晓说的话，“杀了王全武，杀了他就什么破事都过去了。”张磊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那里有块黑褐色的霉斑，像凝固的血液。他分别点开秦洛和赵晓的QQ头像，问：“咱们怎么动手？” 6park.com
比起鲁莽的秦洛，下定了决心的张磊反倒显得老道，他看过不少打打杀杀的网络小说也总结出些门道。对方身强力壮又有权有势，正面交锋是死路一条，只有等对方落单毫无防备的时候动手方有胜算。我们必须先摸清王全有的行动路线，张磊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特务头子。 6park.com
跟踪的任务落在秦洛头上。他接连几天没去学校就跟街上晃悠等着王全武露面。终于发现王全武会在周日下午来金马洗浴城泡澡，身边没人跟着。这简直是天赐的机会。在张磊的计划里，王全武身边有没有人保护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有没有防备，而一个人赤身裸体泡在水池里显然就是最放松的时候，这也是刺杀他的最佳时机。 6park.com
眼看要到了动手的日子，秦洛拎来了整整一编织袋的家伙，一股脑儿全摊在旱冰厂仓库地上，砍刀双截棍手里镖一应俱全，还有那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双手剑，看得张磊一阵摇头，“这些也太招摇了。想要出其不意的杀掉目标最好是随手可见的家伙，越常见越好，这样警察侦查现场的时候不容易追踪到凶器。像改锥或者水果刀这样的就挺好，照准了心窝或者脖子一捅保准一击致命。” 张磊边翻着地上散落的家伙边嘀咕，过了会发现周遭安静了许多，抬头看到秦洛和赵晓正面色古怪的瞅着自己，羞涩的挠挠头解释，“我这都是跟小说里学的啊。” 6park.com
最后一步是逃跑。赵晓建议三个人一起往两广跑，那边老林子多，躲个三五月的不成问题，电视剧里不也是这么演的。 6park.com
这一天浴池还没开张，张磊和秦洛都已经早早到了。俩人从路边的杂货铺买了把塑料柄的水果刀由秦洛揣着负责动手，张磊在一旁观察。一直等到日头上来，王全武的那辆黑色的路虎才缓缓驶来。张磊使了个眼色，他和秦洛就一前一后的先进了浴室。撩开帘子，浴池里雾气蒸腾，汗味、廉价沐浴露、消毒水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薰得人一阵晕眩。两个人脱下衣服放好，张磊看着秦洛把刀子别再浴巾里，然后一起深吸了口气如同登入战场般走进了沐浴区。 6park.com
此时王全武还未入场，俩人找到角落一处正对着入口的池子，一脚踩进去被烫得嘶嘶哈哈，原来是泡死皮的高温池。也只能硬着头皮蹲了进去。一直泡的脑子发胀，还不见王全武的影子。他们没想到，王全武这时候正在二楼做推拿，一套下来也要半个多小时的工夫。于是张磊和秦洛在高温池一动也不敢动的待了半个小时，浑身像只煮熟了的螃蟹，就当两人呼吸都有些困难准备把计划搁浅的时候，王全武终于来了，他披着件浴袍，在众人的目视中不紧不慢的走着，如同一个视察疆土的君王。 6park.com
王全武走进前面的稍大些的池子，脱下浴袍坐了进去。张磊这才看清他背上的纹身，那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手里持着一柄钢叉，周身黑云缭绕，仔细看的话才会发现黑云里面是一张张人的面孔。王全武阂着眼一动不动，只有那背上的夜叉似乎不停眨着双目。身边的秦洛扒拉了下自己，于是两个人蹑手蹑脚的从池子里爬出来，准备靠拢过去。谁曾想热水泡得全身发软，陡然被凉气一激，没走出几步两人就一个踉跄趴了下去。秦洛手里的刀也甩飞了，在空中划了几个圈，然后扑通一声精准地落入了王全武所在的池子。 6park.com
张磊和秦洛匍匐在地上目睹了这一幕，又把头埋了下去。张磊压着嗓子问秦洛，“这下咋办？”秦洛说，“你觉得呢？“要不咱俩假装没事就什么走出去吧？”“放屁！刀都差点戳人脑门上了能没事！”两人正激烈讨论，王全武睁开眼发话了，“这刀是你们的？”  一把红色的刀柄浮在水里分外显眼。 6park.com
秦洛先爬了起来，正好和王全武打了个照面。王全武似乎认出他来有些意外，挥挥手又说，“ 你俩来这。”秦洛还在犹豫，张磊却已经向前走了过去，仿佛王全武的话是一道平静却不容抗拒的圣旨。秦洛咬咬牙也只得跟着过去。两人在王全武的池子边老老实实的站好，活像犯了错等待处分的学生。王全武指着水里的刀说，“这破玩意能杀人？一看就是电影里学的吧，以为刀子往前一捅就完事了。告诉你们就这种塑料的玩意儿你捅到一半刀柄就全扎你自己手掌里了，信不？” 6park.com
张磊不敢接话，而秦洛也似乎再次陷入到深深的挫败感中消沉不已。王全武接着说，“你是职高的秦洛吧，咱们也算认识，旁边跟着的谁啊？” 张磊强忍着颤栗的双腿回答，“我是秦洛的表弟。”王全武一听反倒乐了，从水池里起身往秦洛脑壳上扇了一掌，“瞧你这尿性，报个仇还把自己的弟弟带来？”秦洛被打出了火气，昂着脸说，“你他妈再动我一试试？”王全武抻了抻腰，伸手又是一个嘴巴子，说“呦，挺有脾气，怎么着刀给你攮我啊。” 秦洛又低着头不再言语，他那点骄傲在王全武这不值一提。王全武坐回到池子里，这次却是对着张磊说，“你还上学呢吧” 张磊老老实实的点头，“嗯，今年初三。” 王全武嗯了一声，语气严肃了许多，“好好上学，考个正经的高中，没事别老想着瞎混。” 6park.com
设想中刀光剑影，血染浴场的场景转而变成一场气氛诡异的思想课。张磊和秦洛光着身子战战兢兢的听一个社会大佬大谈应试教育，全市高中排名，211和985。张磊听的出王全武对赵晓是很上心的，那一刻他有些困惑，王全武知道自己的女儿对他是如此恨之入骨吗。 6park.com
散去的水雾也预示了这场刺杀如一场闹剧，在王全武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中苍然落幕。王全武没有理会两个失败的“杀手”就离去了。任务失败，万幸的是王全武并没有兴趣追问幕后的主使。倒是张磊和秦洛跟池边站的太久着了凉，跟赵晓汇报工作的时候抖得如踩了电门惹得赵晓一阵鄙夷，说，“王全武还能把你俩吃了，吓成这样？” 6park.com
整个冬天似乎也随着浴室事件消逝殆尽。打这之后赵晓也再也没有提过任何关于王全武的事情。生活照旧有条不紊的过着，她依旧在上课的时间来找张磊，然后再一起去旱冰场和秦洛碰头。张磊对这样的日子异常满足，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临近高考，张磊一直熬到放了学就去旱冰场找赵晓。路过门口的零食摊给赵晓买了根冰棍，看摊的老大爷早就熟了脸每次会特意从最底下挑一根冻的梆梆硬的，用塑料袋包好给张磊。赵晓不喜欢奶油口味的唯独钟意这没什么味道的冰棍，咔吱咔吱嚼的老响。张磊拎着冰棍往后面的仓库走，离着几十步远的距离看到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仓库的顶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修长一直向他延伸来，最终合为一股。张磊停下脚步，嚼着给赵晓买的冰棍，冰水沿着喉咙一路沁入心里，结了一路的冰碴儿，那影子一动不动直到最后一口冰块儿也消失在张磊嘴边。 6park.com
赵晓似乎也有意疏远了张磊，几次见到都是嘱咐他高考要努力加油，争取考个好学校。张磊心里明白也不多说什么，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个配角。他目送着穿着鲜艳裙摆的赵晓从辗转的楼道消失，又好像回到了那一晚惊慌失措的赵晓向着自己跑来。 6park.com
高考的前一晚，张磊接到了赵晓的电话，电话里赵晓哭着告诉他，秦洛被警察带走了，是王全武报的警。据说当天秦洛又去了金马洗浴城，只不过这次他藏进了王全武私人包间的衣柜里，趁着王全武转身的当口丛身后刺了一刀，血流的挺多所幸没伤到要害。王全武挣扎起来报了警，虽然人没当场抓到，不过在现场找到了秦洛那件画的花里胡哨的校服，至于行凶的刀具倒是不见踪影，也许早已被他扔到哪里。结合起上次发生过的事，警方也无须再做过多的推断。张磊挂断了电话，窗外几声呼啸的警笛声向着旱冰场的方向驶去。他没有去看而是把自己锁进卫生间一遍又一遍的用肥皂搓着手，自己的书包敞开着被扔到角落，里面露出一把红色把柄的水果刀。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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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塘边张磊死死的盯着秦洛，似乎并不清楚他说的究竟是肺腑之言还是一句酒后的戏言。秦洛就这样和张磊对视着，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张磊挪开了目光，他说：“赵晓如今不在了，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和王全武必须有个了断，算上赵晓那份我今天一并还给他。” 张磊把话茬开，“你是喝大了吧，你俩能有多大的事，他开了你的头，你不也捅回他一刀吗？” 秦洛听了突然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张磊，我要是说那一刀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6park.com
“咕咚”张磊费力的咽下喉中的的啤酒。似乎秦洛的话像一只大手紧紧箍住了他的脖子。张磊舔了舔嘴唇，低下头借着倒酒从这份压抑中挣脱出来，随口不经意的问，“那是怎么回事？” 秦洛说，“谁干的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是王全武自导自演的，你想想我那件校服平时就放在仓库，他想搞来还不是易如反掌。他要是真刀真枪的弄死我，我也认了。给非要背地里阴我，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张磊把秦洛面前的酒杯也满上，碰了碰杯，说：“过去这么久的事，算了吧。” 秦洛没有动，继续说，“你觉得这事能这么算了？他要是不想我和赵晓谈朋友，那他照顾好赵晓了吗？如果我一直陪着赵晓，她现在就不会…..” 酒杯被秦洛一把砸在地上。“我们这个仇从我进去就已经结了。” 6park.com
张磊走了神，他背后好像有一双眼睛透过厨房的昏暗油腻的门缝盯着，就像当年的自己藏身于狭小拥挤的衣柜中，死死盯住那副夜叉血红的双目。澡堂的热气蒸腾着，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背襟，他却不敢脱下衣服，那是秦洛的校服。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他，王全武死了，是秦洛杀的。二十七岁的张磊从未如此愧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告诉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赵晓。直到今日十几年前那个声音竟又一次在他心底响起，王全武死了，是秦洛杀的。可赵晓也不在了。 6park.com
秦洛起身拍了拍张磊的肩头，看了看手机说，快到点了，我约了王全武在职高碰一面。说罢也不理会张磊拿着车钥匙自顾自的走了。 6park.com
天气太热了，只有歇斯底里的蝉鸣此起彼伏着响彻夜空，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 6park.com
张磊约的车耽搁了很久才到，他把车窗全部放下，可依旧感受不到一丝凉意，肃杀的焦灼正一点点将他填满。车总算赶到了职高的校门前，如今诺大的操场也只剩孤零零的职高，原来一旁的一中早已搬迁到别的地方。张磊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往操场里走，一股掺杂着血气的土腥味儿似有似无的飘散在空气里。空荡荡的操场死寂一片，张磊走到主席台附近，两个人倒在那里。仰躺着的那个是秦洛，腹部明晃晃的插着一把尖刀，血早已停止流动，围着他形成一片黑色的“湖”。他眼睛仍然睁着，还是那个轮着水瓶冲向对方的少年模样，不知畏惧，满脸的蛮荒与愚勇。 6park.com
另一个半坐的人自然是王全武，靠在升旗台的石墩子旁喘着粗气。主席台边那盏十几年前的路灯仍然闪烁着，照着他脸上的血迹也跟着一起忽明忽暗。张磊走近了些发现王全武捂着胸口，那边殷红了一大片。王全武似乎察觉到了他，勉力睁开眼，喘匀了气开口问，“身上有烟吗？顺便帮我叫辆救护车。” 6park.com
张磊蹲下身弹出根烟递到王全武嘴边护着火点上，赶紧掏出手机拨号。王全武长舒了口气，似乎连吐口烟的力气没了。他就这么倚着石墩虚弱的说，“想不到你哥捅人的功夫还真不赖。” 张磊举着耳边的手机也坐下来说，“其实我不是他表弟。” 王全武说，“我知道，我也知道那天藏在衣柜里的人是你。” 张磊平静的问：“那你怎么不揭发我？” 王全武咳嗽了几声说：“你不马上要中考了。我也是为了赵晓考虑，秦洛没什么出息，和我一个样子。” 6park.com
电话许久还未接通，王全武身子逐渐歪了下去，身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开始断断续续的说起什么，张磊不得不把耳朵靠近他嘴边才听的清楚。王全武说，“我年轻时纹身的师傅就劝我不要纹夜叉，他们行里有个说法背有夜叉，自有雄威。稍有不慎，血光之灾。其实说多了，都是自作自受。自从赵晓死了我就知道自己也活不了，你那一刀没要了我命自然会有第二刀第三刀，这是我做的孽。呵呵，你说好不好笑。当初赵晓觉得是我杀了她亲爸，对了一半。我和赵晓她爸她妈都是旧识，后来他爸不知道从哪沾上了毒瘾，日子过的越来越惨。赵晓她妈找到我帮忙，我找人砍了那毒贩的一根手指，算是彻底断了她爸的瘾。这之后的事想必你也知道，她爸有天约我一起去水库钓鱼，我就带他去了。只不过…” 6park.com
王全武咽了口气，稍稍停顿了下，才又接着说“只不过刚到水库他当着我的面就跳了下去，也不挣扎就这么一直往水底沉。可我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就站在岸边那么看着，也没有下水掏他。几个月后我娶了赵晓的妈妈，成了她后爸，我打心里把她当亲女儿养，可我就是不敢告诉她那天的事。我也知道这事是瞒不住赵晓的，可我没想到她知道后开车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你说说，这算不算我的报应。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我，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6park.com
王全武哽咽着直到最后一个字从他嘴中说出。张磊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一跃跳上主席台的边沿，他就着路灯洒下的灯光想努力看清这片自己年少时踏足过的操场，赵晓正不可一世的指挥他脱下鞋子。这时手机里的语音提示把他带回到现实，“ 您好，欢迎致电12306铁路购票查询热线。” 6park.com
王全武说的没错，这是他的报应，可又何尝不是张磊的。一只血红的夜叉盘在张磊的胳膊上，双目一闪。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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