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交者: 小米辣田螺姑娘[☆★★漂流岛★★☆] 于 2021-09-20 18:34 已读 10438 次 45 赞 | 小米辣田螺姑娘的个人频道 |
4 6park.com家里的老幺和父亲一起坐上去往县城的客车，学厨的事暂且还没什么眉目，但两家人总归要先走动走动。就在客车驶上公路的当天晚上，他的二姐，那个瘦弱安静的女孩，从家里土墙外的梯子上摔了下来。 6park.com那梯子不算高，但仍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比女孩成长至今所发出过的声音加起来都要响。她向来不喜说话甚至有些孤僻，加入抓蝉的孩群已是鼓足了不少的勇气。县城里的生活于她无非是看母亲用干丝瓜络浣洗碗筷，看父亲光着膀子和邻居在门口下棋，看大姐匐在窗台下的书桌上听着随身听，里面传出磁带转动的嘶嘶声然后她轻轻跟着和，也看喜欢摆弄收集来的画片的小弟和父亲一起登上棕黄色的小客车，摇摇晃晃的开出了县城的收费站。在右脚踩空滑落之前，她一直都认为日子便似这般古井无波，像极了被风吹过的树海，起了一阵涟漪就很快平静下来。也许自己毕了业也会像大姐一样，找个地方上班，离家很远很远。她这么想着。 6park.com然而右脚在思绪中落下却没有如期碰触到木质的坚硬，取而代之的是软绵绵的下坠，先是整个人，然后连带着梯子。后背很快升腾起一阵刺痛，恐慌中她觉得向她压过来的不是一副梯子而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这让她联想起新闻里曾播报过的画面，年幼的自己只依稀记得父亲断断续续的话语，地震，人，死，还有一只被夹在筷间停了许久的炸蝉。 6park.com被送到县城医院后，这个一向沉默少语的女孩突然变得活泼起来。她拉着陪同前来的母亲聊起她迄今为止十几年的人生中所能记起来的所有大大小小的琐事，包括那个只属于孩子们之间一同保守的关于后墙的秘密，讲自己是何如从家里的灶台边翻出一根根火柴和某一天在那堆杂乱无章的木柴中发现的硬币是她在怀里捂了一整天后又把它放回到灶台旁的。她甚至讲起自己的大姐是怎样从泥土里摸出一只只野生的幼蝉又是如何升起篝火将它们烹饪。这个尚未经历过痛苦变故及人生无常的女孩滔滔不绝的原因大概是惧怕自己也会像被埋在炙火之下的幼蝉或涂遭变故的人来不及和这个夏天告别，所以才把所有收藏的秘密都一丝一毫的翻找出来，然后像宝贝一样交给另一个人妥善保管。 6park.com默默听完女儿的絮叨，母亲只是起身把碗里的鸡汤热了热递过去，看着她小口小口吸咄着才笑着说，“我看你就是惦记吃炸蝉了，回去给你做！” 6park.com也许是没有等到母亲信誓旦旦承诺帮她保守住所有秘密，家中的老二竟有了几分惆怅，她无法形容这究竟是种怎样的情绪，只是在砍伐队入驻到那片树林后才暮然间体会。于是，在她听着母亲的话时就总会联想到一棵被从根伐倒的树和骤然停止的蝉鸣。 6park.com但母亲做的炸知了对她仍旧充满了诱惑。 6park.com二女儿还要留在医院，于是母亲匆匆回家做饭去了。这个家庭的晚饭就在病房里铺展开，除了外出未归的父亲和小弟，大姐也跟着一起来了。菜做的很清淡，就连那一大盘的炸知了也少了往常的辛辣，只是简单的裹了层薄薄的蛋黄就下了热油，出锅时又撒了些盐巴。味道虽没了以往让人欲罢不能的刺激却多了分干净爽利，嚼起来依旧脆生生的，像点燃了一串鞭炮。 6park.com沾了二姐的福，同病房的人也分到了点这乡野间特有的食材。那个孤零零躺在床上的老人小心翼翼的用一只手托着把整个炸蝉送进口中。他细细品尝着脸上很快升起一份满足，他说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个小玩意了，味道还是那么香。 6park.com从医院回来后，喋喋不休说了一路的二女儿又变的安静下来，似乎透支了以后要说的话。再有不久她也即将成年，也许家里会帮她安排一份工作也或者给她寻摸一个能学手艺的师傅，这些事她从来不会在梯子上去想。站在梯子上刚好能够看到那片埋藏着惊喜的树林，女孩在想也许自己的十八岁可以收获些意外的东西，比如小说里青涩的爱恋。 6park.com5 6park.com但率先收获的却是比自己小一岁的小弟。学厨的事情定了下来，为了节省路上的开销，父母亲索性让他留在城里借宿在亲戚家里。。在离家后的第二个年头，他带着女孩坐上小客车一起回到那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县城，再领着她一起回家。大姐很快对这个和自家小弟谈朋友的女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在门后拉住小妹悄声咬着耳朵，“城里的姑娘眼睛可真大，圆圆的像蝉一样。”大姐的话传到小弟那里惹的他一阵不开心，这样的描述有些俗套，他说自己能从女孩眼里看到从未看过的东西，有关月亮星星，有关那树林以外，家里人就笑他什么时候说话也变的这么有文化了。女孩坐在一旁不说话抿着嘴笑。除去她从不动筷去夹盘里的炸知了外，再无其他不太合群的地方。小弟叫住母亲解释，蝉炸的有些硬了，她吃了总咳嗽。于是第二天这个小县城家庭的餐桌上就少了一道平日里母亲信手拈来的小菜，逐渐的，在小弟独自从城里返家的日子里，那盘金黄香辣的炸知了也消失不见了。 6park.com小弟对此似乎毫无察觉，就像他也未察觉那曾经陪伴县城里孩童嬉戏玩耍的树林正成片成片的倒下。现在他在城里有了份稳定的工作所以大部分时间也在城里度过。小县城一夜间多了成群结队的卡车，它们扬起飞卷入云的尘土驰骋在土路间，那轰鸣的马达几乎昼夜可闻。卡车开到树林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群人像蚁群一样啃食树干，一根接着一根。离开时每辆车后都落满了成捆的树干，地面便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年轮，像墓碑一样交叉错落，上面刻着所有关于一棵树的生平。家里的二姐很少再去爬梯子，如今那里只剩漆黑一片，了无生机。她总觉得逝去的不仅仅是一颗颗被伐倒的树，还有那些依附其上的夏蝉也跟一起消逝。 6park.com其实人也是。 6park.com6. 6park.com卡车队伍滞留了一段时日最终还是驶离了这座小县城，带走的还有三分之二的树。家里的男人每每在饭桌时提起都会义愤填膺的咒骂那些人对树林太不尊重早晚要遭报应。家里的孩子还不太能理解因果、报应这些晦涩的词汇，但失去了老树林的庇护，这个夏天变得格外炎热，抓蝉的小队伍回去到老树林的遗址过几次，那里如今也真正有些阴森的感觉，孩子们怅然若失的徘徊了好一阵子便再也不去。于是各家各户的夜晚开始多起了孩子的无所事事的哭闹。二姐从母亲嘴里得知是市场里的商贩自发组织到一起阻止了县里对树林继续的砍伐，这些人不会懂水土流失或者气温变暖的道理，只是因为这树林是从自己的父辈一代代传下来的，即便时县城里最不受人待见的老混子也受过这片林子一视同仁的馈赠，人要学着感恩。 6park.com家里的二姐试着把这些人和老树林的故事收集在一起参加了市里的征文比赛，不久后城里发来了一个包裹，那是这个家庭得到的第一个奖杯。母亲拿在手上擦了又擦，她说水晶做得落不得灰，虽然事后证实这奖杯只是玻璃的，但母亲对它的喜爱似乎超过了获得者。二姐的名字就端端正正的刻在杯身的正面，笔画不多字也被拉的老长。奖杯辗转到她手上只停留了片刻就还给了母亲，她总觉得那纤细的薄壁会在手上破碎就像那只试图从她手中挣脱的蝉的翅膀，迎着阳光绽放着柔和的纹路。它稍事休整猛的振翅挣脱了手指的束缚，然后一头扎进了静谧的树林深处，蝉鸣声声骤起。 6park.com但她还是清晰的注意到那对琥珀色的双翅被镶上金色的丝锦，像童话里翩翩起舞的精灵，像湖水里灵动飘逸的游鱼，像这老林秋日飘零的落叶，总之对应着她脑海里可以描写出的一切生机勃勃的美好。她突然希望那些幼蝉可以躲藏在泥土里，最好永远不被发现。 6park.com可奖杯的命运也如同那只蛰伏了整个冬日在破土而出前被大姐发现的幼蝉，当这个家庭搬进城里那日奖杯从橱柜上滚落碎成一地光怪陆离的粉末。母亲的巴掌轻轻落到毛手毛脚的小弟头上，老幺蹲下身捡起一块还保留着原样的“残骸”递给二姐，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跑开了。那块仅存下来的玻璃完整的刻着二姐的名字，只是边缘处多了道道划痕，二姐用旧衣物将它包好放进箱子，一旁还摆放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上面印刷她名字的字体和那块破碎奖杯上的如出一辙，只不过被排放的整整齐齐。 6park.com大姐的新工作刚刚开始，于是由家里的小弟陪同二姐前往院校报道。在校门口二姐挥手向他告别，她不再身着儿时最爱的长裙而是换了身干练的打扮，在两侧斑驳的树荫下所有关于过往夏日的记忆一件件的涌上心头，自家的大姐手里那装满幼蝉的塑料水瓶，母亲端上桌的那盘淋满了辣子的炸知了，还有墙根下二姐催促他赶紧去找柴火着急跺脚的模样。二姐接过了箱子又冲他挥挥手说，“赶紧回去吧，小弟。” 他点点头看看自己的二姐，好像又听到她在说，小弟，大姐把知了烤好了赶紧过来吃啊。 6park.com那一晚他突然决定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饭馆，就像嫁人后的大姐突然决定从工作了好几年的工厂辞职一样，破茧而出的蝉总要飞往自己的归处。 6park.com7 6park.com搬到市区的这个家庭仍会偶尔去买些蝉回来炸。只是味道总有些偏差，也许是用惯了灶台的妻子不太熟悉煤气炉的操作，火候总也掌握不好，做菜时糊过好几次锅。可已经退休的男人依旧对这一口炸物欲罢不能，只是一次只夹起一个放进嘴里，嚼得也越发细致。年后男人的牙又脱落了两枚也渐渐对这样脆实的小食力不从心，大概是戒不掉那潜移默化中沁入记忆里的味道。 6park.com“又糊了？” 6park.com“恩，糊了。” 6park.com妻子气馁的叹了口气，转而闷闷的吃起一旁的豆芽菜。 6park.com“逗你玩呢，好吃！” 6park.com女人伸过手在丈夫肩上锤了一下，也跟着笑。这时身旁的电话响起，里面响起小外孙女稚嫩的童声，“奶奶，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抓知了啊。” 她就笑的更开心了。 6park.com恭祝大家中秋快乐，花好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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