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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信
送交者: 小米辣田螺姑娘[☆★★漂流岛★★☆] 于 2021-10-03 7:04 已读 8093 次 23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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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家门口的石板街就要拆了。从家人嘴里听闻时我还身处他乡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打拼,心里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老街的拆除断断续续似江南小镇的梅雨,一直到我辞了工作返回家乡,仍未拆完。 6park.com

其实说是拆不太贴切,听母亲说,大概是要把石板街改作某种意义上的文化景点,给这座越发冰冷的钢铁丛林点缀几分虚无缥缈的古韵。 6park.com

我早已过了追梦的年纪也意识到美好的东西总不持久,对生存无法提供一丝一毫的支持,于是找了一份离家不远的工作维持生计。老街的改建也在缓慢的进行着,街道的两头立起了禁行的标牌,装满土木的车辆也多了起来。 6park.com

不像其它大大小小的胡同总有个或响亮或默默无闻的称呼,老街没有名字,住在这里的人也似乎习惯,当有人问路的时候他们总是会恍一下神。而早在改造工程还未动工前,街一侧的尽头已经竖起了一块硕大的红漆木匾,上面写着“老石板胡同”。居民对此并不买账但也只是在起初三言两语的抱怨了一阵就听之任之了。只是当有人提起老街的新名字时他们依旧会恍惚。母亲不喜热闹对人群从来敬而远之,待老街改造完成后也不曾完整的走上一遭。经历了最初几个月的火爆,人们对这里的新鲜感也终于消失殆尽,老街又变的无人问津,只是偶尔会有人在那块红漆牌坊下拍照,就匆匆离去。直到这时母亲才有了逛一逛的兴致。 6park.com

比起修饰出的名号,叫它石板街更简单明了。从巷头一路延伸到巷尾都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板拼接而成,若是骑车少不了颠簸好几个来回,那石板与石板间凹凸起伏,较着劲宁着性子的交错着。开发商并没有执意抹平这份桀骜,只是稍微填补了已经破损裂开的地面。街道并不长一眼就能望到头,新补的砖石增白发亮,嵌在岁月蹉跎的青绿色间有种莫名的突兀。 6park.com

母亲抿着嘴抱怨,她从小在这里生活,对这里每一处角落都如数家珍。 6park.com

街道并未加宽,最窄的地方也只能将将并行三四人,不太符合步行街的标准。大概是两旁的地界都被宅子占了去,住的大部分都是老户,开发商接连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便不再拜访,由着他们去。街头还有几家商铺,卖一些吃食杂用。最火的当属卖火烧的那家人,据说与我姥爷那一辈还有些渊源,起先光顾的多是这条街上的邻里,后来借着老街翻新的档口挂上了古早的名号,生意也做得越发红火,怎还会记得曾经那点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6park.com

值得欣慰的是老街的建筑大多得以保留。原本就是挤的满满当当的地儿也难以再安插进几栋别的建筑。比起曾去过的那些会在夜里闪烁起晕眩霓虹和震耳欲聋base的地段,老街上暗淡无光泛着木头朽气的老宅子更让我心安。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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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出门的时候天气尚早。除了贪早营业的早餐铺子街上大部分的店家还没开门。唯有一家特殊,门裣里一侧是些日用百货,另一侧摆放的则都是些老物件,有七八十年代的老收音机、黄铜筑的炭火锅,褪了色的语录和明信片,和各式五颜六色的卡带,仿佛店面左右横跨了几个时代。老板是个中年女子,大约和母亲一般年纪,正坐在柜台里翻着书,书名看不真切。见到来人就点头示意下便又坐回去。那些老物件就随意摆放在架子上,随意任人把玩翻弄,只有在偶尔发出清脆的碰触声时老板才会抬头张望过来,看上一眼又看看外面,好像等着什么。 6park.com

母亲总要在那些货架中走上好几个来回,从那些琳琅满目的物件选出一件捧在手中端详,此时她便会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只有眼中不时闪过一些光芒,像一部黑白默剧前忠实的观众。我自知她不喜打搅,也不去恼她,就自己东张西望的瞎逛。突然瞄到二层角落的陶瓷娃娃摆件下压着一封只露出一半的棕色信封,封口已经打开,里面隐约夹着白色的纸张。信封摆放的有些高我仰着头直到脖子有些酸痛,于是指着信问坐在柜台里的老板,“这个信可以看吗?” 6park.com

母亲觉得不妥刚要训斥几乎,女人却已经发话,“可以,慢一点别把东西打翻了。” 6park.com

我便兴致勃勃踮起脚把信封小心翼翼的抽出来。对母亲在一旁的叮嘱也无暇顾及。信封已经有些泛黄,封口被整整齐齐的裁开。我像一个即将打开神秘礼盒的孩童,满心期待与雀跃。信纸取了出来,我迫不及待的将它展开捧在手上,可上面书写的内容却让我有些大失所望。 6park.com

即没有辗转曲折的纠缠也没有绕指柔情的爱意,这只是一封平淡的家书,里面简单描述着一些工作上的事宜。我一下失去了阅读的兴趣,自然也不会再去考究那字体是如何隽秀或端正。沿着痕迹把信折好塞回信封,我把它又压回到陶瓷摆件下,依旧露出一半来,信封口冲着大门的位置。 6park.com

母亲这时喊上我往门外走。我蹦哒着跨过门槛,又回头看看那些堆满旧物的货架,心里仍旧痒痒的,似乎那里还埋藏着店主人不为人知的秘密。可女人仍旧垂着头盯着手里的书籍,毫不在意曾在这方圆大小的店铺里短暂停留的人。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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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走出几步就到了老邮局,这里年前已经停止了营业。没过多久后门堂的玻璃就换了新的,说是要改成服装店,里面的装潢还未来得及拆除,一个墨绿色的邮筒笔挺的站在大门外的一侧。我实在回忆不起任何有关老邮局的印象,只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它便该存在于此。也许是被杂货铺里偶然发现的信件激起了兴致,我便询问母亲,“你们以前会写信吗,是不是都要扔到这个邮筒里?” 6park.com

母亲拉着我在邮筒旁驻足,指着邮筒说,“这个邮筒都换过好几次了,原来可没这么大,也就跟你小时候一边高。” 6park.com

我上前好奇的拍打了几下邮筒,发现上面坑坑洼洼的布满了油漆的斑痕,层层叠叠着。 6park.com

母亲又接着说,“我和你舅舅倒没怎么写过信,毕竟上学工作都没离过家。只有你小姨在外地读书的时候,回家不方便就隔三差五的给家里写信。送信的师傅骑着加杠的自行车,放信和报纸的兜子就挂在车座后的架子上,挨家挨户的送,谁家有信他就在门口按几下车铃等着人出来取。” 6park.com

“那都写些什么呢?是学校里发生的事吗?回信呢?是你来写?”一个个问题接连不断的从我脑海里升腾起来,也来不及细想便一股脑的脱口而出。 6park.com

“自然是你姥爷来写,我那时都工作了哪有那个闲工夫。至于内容大多是汇报工作一般,千篇一律记不太清了。只有那么一回….”说到这母亲脸上闪现出一丝狡傑的笑意故意卖关子不再说下去,非要我拉住她的手央求半天才肯继续说,“那次你小姨来信说在外地处了个对象,是学校里的同学,人很老实对她也很好,至于对方的情况信里却是只字未提,给你姥爷急的够呛。别看他现在对你小姨夫客客气气的,刚见面那一阵子可没少甩脸色。” 6park.com

“看不出小姨还挺有主意的。” 6park.com

“那次是真给你姥爷气到了,谁让你小姨信里就只交代了那么几句话。以往回信他都不慌不忙的,往往等上两三天才开始动笔。有时写好了也不急着往邮筒里投,非要邮差从家门口经过才托对方帮着一起寄。但就那一次你姥爷收到信的当天就把回信写好了,大晚上还特意跑到这把信投了。若不是邮局的人已经下班他肯定要拉着人当场就把信寄出去。” 6park.com

我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墨绿色的邮筒问母亲,“可是一封信最快也要好几天才能寄到。你们想小姨了还要等着她回信,万一她没有收到怎么办?” 6park.com

母亲似乎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回家的路上便不说话,快到家时才开口,“以前倒从未着急过,大概是笃定信只要寄出就一定会到对方的手里。想你小姨就写信给她,过上几日她便回信,次次如此。哪像现在一条短信,一通电话可以直接打过去。” 母亲像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说,“也不知道是时间变慢了还是变快了,现在总也耐不住性子,我前几天给你发消息,你好半天没回我都担心的不成。换做以前,你小姨的信有时几周才会寄到,家里人也从不担心。”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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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似是漫不经心的回答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6park.com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自己每到一处新的地方总热衷于买上一叠明信片,走过的风景经历的人情世故,都一一认真的写在背面,可直到最后却一张也未曾寄出。大概是因为莫名的担心这些不急不躁随着车马颠簸的明信片会成为收信人的负担,毕竟生活节奏如此之快,每个人都被推着往前走,谁会愿意停下步伐去耐心等待一张尚在路上的明信片呢。 6park.com

可即便是在那通信落后的岁月里也有爱情,有亲情,有友情。那时的人倘若思念的紧了又该如何缓解那份恨不得立刻相见的迫切呢。我总会想起木心在《从前慢》里写过的“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也只够爱一个人。” 而姥爷乃至他们那一整辈的人便只能借由多走上几步路亲手把写好的信件投递到邮局里,也许只有这般那份急迫的思念才会离信中人更近一些,也只有这般虔诚的递送才会缩短思念翻山涉水去到心中人身边的时间。 6park.com

这封信或许落笔一气呵成又或许逐字逐句的改上数回,它以不再是笔画与措辞的结合而是一份感情真挚的浓缩。与键盘上简单的敲击不同,写信的人往往要绞尽脑汁才能在短短几页的有限篇幅中写下自己所有关于期盼、想念、倾诉的情绪。 6park.com

可无论多么浓烈的情感写到最后也都化为一句,期待你的回信。这已是老一辈人最含蓄的浪漫。 6park.com

改建好的老街在路的两边挂起了一串一串的灯笼,大红色的绸缎柔和了白织的灯光,化成一片温暖的橘色。我和母亲沿着灯光漫步在街头,她指着两侧也被这光笼罩其中的宅邸把它们的身世依依道来。那里曾是一家裁缝铺子,她与小姨经常跑去捡回来一些花色的布头,而那里层住过一户脾气古怪的老头,家里的大狗叫个不停。而这儿,母亲向我示意那边一条已经被堵起来的巷子曾是回家的捷径,但它窄到两个人无法并肩而行。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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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絮叨突然让我萌生了写信的冲动,那些关于过往的回忆像这片温暖的灯光让人慢下脚步,看看身边的风景,也想想身边的人。回到家里我从抽屉里翻出那一叠厚厚的明信片,挨张挑选,最终选定了一张印有胡同巷子图案的。 6park.com

信的开头写上多年朋友的名字。 6park.com

信的落款写下平安顺遂的祝福。 6park.com

至于她家的地址却是记不太清了,便依稀按着记忆中的写下。虽说可以打个电话过去问个清楚但这样又未免过于刻意,索性不问就这样寄出。至于是否能顺利到达倒也不那么重要了。 6park.com

过了许久,我已彻底把此事忘在了脑后,朋友来电,带着切切的惊喜说收到了我寄来的明信片,并也认真的给我回了一封,只是不知要在路上耽搁多久。挂了电话心中竟添了几分期待的趣味,猜测那上面究竟是怎样的图案又写了如何的字句。 6park.com

又路过那家陈列老物件的杂货铺,店门仍然开着。里面端坐的女子没在看书而是望着外面的石板出神,我与她四目相对,她便撤回了目光。我想起那封被压在摆件下的书信,也许她是在等待某个信中未归的身影吧,我便由衷的祈愿,邮差啊,请你快块响起清脆的车铃,把她的思念送来吧。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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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首适合半夜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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