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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猎日记 十三、好狗赖牧师(1)私奔
送交者: 老北河[♂★★声望品衔10★★♂] 于 2021-12-21 20:14 已读 7074 次 4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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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好狗赖牧师 (1)私奔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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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零年八月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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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天津知青到达二十七连(当时还叫服务三连)是一九七零年六月四日。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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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在宿舍门口吃早饭时,有两只狗围在我们的身旁,对我们和我们手中的食物显得十分热情,并没有许多生疏感。男孩子们当然都喜欢逗狗玩儿(那时的城市是不许养狗的),大家很高兴地、很快地就和狗打成一片。 6park.com

      经过北京知青的介绍才知道,这两只狗的名字都叫赖牧师,都是母狗。一只是黑脊背,黄肚皮,扛着尾巴,兴奋而又热情的叫黄赖牧师;那只黑色的,灰肚皮,半扬着尾巴,安静而又腼腆的叫黑赖牧师。黄赖牧师的主人是刘路生,大家都管他叫路路;黑赖牧师的主人叫马太生,他们都是六七年来到北大荒的北京老三届知青。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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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路回北京探亲很长时间了,我们通过他的狗知道一些关于他的故事。留给我们的印象,路路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人物。七月,路路回来了,我们见到了真实的他,并且大家很快熟悉起来。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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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件事情总是萦绕在路路的心头,来边疆好几年了,自己的猱头帽子已经破旧了,几次带领黄赖牧师去打猎,可正赶上黄赖牧师生小崽。黄赖牧师出于母爱,不肯随着路路去出猎,每每到了草甸子边,她就折头回来了。一年一季的孕生是动物的天性,但是这也耽误了路路的计划,路路急得抓耳挠腮。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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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晚饭后,大家洗涮完毕躺在暖暖的炕上闲聊。路路就将自己的烦恼讲给大家,让大家给出个主意。在这收获的季节怎能避免黄赖牧师受孕,因为路路发现黄赖牧师已经“意乱情迷”了。想不起是谁说的,拿根绳子把它拴在宿舍里,不就行了?对,就是这个主意。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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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赖牧师时年三岁,正值壮年,是一只身段完美的狗。她身材匀称,体态优雅,宽阔而又丰满的胸膛,肌肉强健的四肢,无处不透露着青春的活力。乌黑的脊背,用手一捋,静电乒啪做响。腹部、四腿和脸部都是深黄和淡黄色,毛短但柔软光亮。一双善解人意的眼睛挂在顽皮的脸上,耳朵平时耷拉一半,警觉时便直竖起来,一只长毛尾巴紧紧地扛在身上卷成一个圆圈,无论是奔跑还是小踮,姿态都十分地矫健优美。大家都说:这是一条好狗。黄赖牧师不但身材长相好看讨人喜欢,它还善于狩猎,据说当年和采伐大队上山打过大围(大型围猎)。除了这些,她还有“高洁”的生活。这不仅指她能经常保持清洁,最不可让人思议的是她的“私生活”。一般的母狗在发情期是不特别挑剔配偶的,兄弟父子都可以交配。但黄赖牧师不是,她在发情期别说是兄弟父子,就是一般的公狗也休想靠前,她只恋着一只公狗,那就是老明光的老虎——非老虎莫嫁。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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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明光,五十多岁,解放前当过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兵,一身痞气,终生未娶,在二十八连打更。由于他十分肮脏无法住进宿舍,连里专门给他在林子里盖了一间小屋,就在我连砖厂的北边。他有一只猎枪,喜欢打猎和养狗,并且养了一群好狗。其中最著名、最高大威猛的就数老虎了。这是一只黑黄红夹杂的长毛狗,肩高有七十五至八十公分,身长有九十至一百公分,豹头环眼,黑铁包金,颇有些藏獒的风范。它的血缘来自二十四连的“大傻子”。它们在我们三营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狗,不少老职工牵着母狗前来和老虎交配,为得是留下一窝好狗秧子。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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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赖牧师只恋着老虎,籍着优质的基因生下的狗仔身材高大,勇猛强悍,并且很少生母狗。它的狗崽大家都喜欢抱养,我连的五虎上将:青子,赛虎,傻子,豹子和花腰子,都是它一窝所生的伢狗(公狗),其中,青子和赛虎最为凶猛。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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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子一身砖青色短毛,黑色的针毛梢,肩高七十公分有余,体短腿长,双耳直立,一双黑眼犀利凶狠。它不亲近人,也不喜欢和别的狗玩耍,平时自己找一清净地方呆着。如果你去逗它,它会冲你呲牙,再逗就危险了。它不但咬人,连它的主人孙祥斋也咬,气得老孙用铁丝把它拴在吊锤上打——用麻绳拴不住它。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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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虎是驼色半长毛,针毛稀少。看它一身驼色的绒毛真是太温柔了,再看脸就不温柔了。赛虎长着黑嘴巴子,然后逐渐浅下来,嘴叉至眼下驼黑参差。黑耳朵尖,也是慢慢晕下来,平时半竖,警觉时便直立起来。一双驼红色眼睛看着瘆人,身短腿长,体型比青子小一号,性格孤僻,不苟“言笑”,也咬人。它的主人闵线兰是多么老实的人,这狗却经常给他惹祸。赛虎有时追着邻居小孩汪汪,跑慢了说不定被咬一口,气得闵线兰直说,“哪天我勒死狗操的!”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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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青们虽然喜欢斗狗却都不敢去招惹它俩。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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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豹子也是长腿短身,体型介于青子和赛虎之间,浅灰白的短毛闪闪发亮,上身有深灰黄的花斑,显得异常干净。宽脑门,大奔儿头,小耳朵,窝环眼,宽胸细腰,一根尾巴细细,临到尾巴尖有一股灰色长毛,就像狮子的尾巴。此狗极端护家、护主,还会三花脸。也跟你逗也跟你玩,也哄你给它吃,就是没人能够领得走它。有一次,我和明庆荣、小曲,想带领它出去,三个馒头都没领动,吃完馒头抹抹嘴跑回家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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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子在弟兄五个里身量最长,却是腿稍短,土黄色,中长绒毛,黑色针毛梢,一只长毛大尾巴像一只扫帚直直地斜扬在身后,一张嘴岔又大又宽,厚厚的嘴唇淌着口水,宽厚的舌头常常当啷一半在外,“哈哈”地喘着粗气。傻子性情温和,不奸不刁,与他的主人宋同合一样与谁都合得上来。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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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腰子长身短腿比傻子小一号,通体深鹅黄颜色,只在腰间长有两三块白色的斑花,以此得名。此狗性情内向谨慎,温顺而又善于观察,也有些敏感,很少看到它独自到知青宿舍跟前来玩,总是静静地跟在李世吉的身后。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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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养狗随人,很有道理,但也不尽然,赛虎就一点也不随它的主人。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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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路路在我们上工前用根麻绳将黄赖牧师拴在宿舍的炕沿柱上,临走时我们还将门顶上。在外工作一整天,当我们收工回来,打开房门一看,哪里还有黄赖牧师的踪影!原来,我们走后不久,老虎就来到宿舍寻找黄赖牧师。发现黄赖牧师被困屋内,就撞破窗户玻璃,前来解困。黄赖牧师见情哥哥来救,咬断麻绳跟随老虎跳出窗户绝尘而去。这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都被屋后烧锅炉的女知青看个满眼。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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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事件又成了男生宿舍夜晚议论的话题。刘元发说,既然拴不住,在屁股后面给它挂块木板儿,也许能够避免怀孕。刘元发确实对动物有研究,后来果真做了兽医,呵呵,这是笑话。大家没有别的高招,只得依计而行。路路让天津知青木工于守义做一块小木板儿,就像六十年代单位自行车车牌。一个长方块儿,去掉两个角儿,再钻上两个眼儿。然后用细铁丝牢牢地拴在黄赖牧师的尾巴根儿上,看来这次路路是认真了,今年秋天这猱头帽子势在必得。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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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赖牧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受此折磨,一脸的无辜与无奈。它看着路路和大家那意得志满,兴奋异常的样子,不满地低声哼哼着。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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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天气还热,男生们都在门外吃早饭。女生们也都坐在宿舍门前边吃边聊。黄赖牧师在知青宿舍门前来回寻吃的。男女生宿舍紧挨着,大家距离不远,突然,史新民大姐发现了什么,大声向男生宿舍门前的路路问道:“路路,赖牧师怎么了?你给她身上挂个什么东西?”话音未落,所有的男生都紧张起来,有的捂着嘴就往屋里跑。“没,没,没什么!”路路紧张并慌乱地答道。所有在场的女生都发现了黄赖牧师的变化,齐刷刷投过来诧异和疑惑的目光。男生们拥挤着逃进宿舍,就剩下路路一个人。路路迟疑了一下,也闪进屋内。大家乐得趴在炕沿上说不出话来,先进屋那位竟将嘴里的饭喷在炕席上!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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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大家都希望我们的行动能够成功,秋冬路路能够带着黄赖牧师去打猎的时候。黄赖牧师当晚突然失踪了!我们找遍连队各处也不见黄赖牧师的踪影,所有的男生都认为黄赖牧师一定是找老虎去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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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午饭后,我们几人来到砖场北面老明光的“家”。老明光光棍儿一根,自己单独住在一间小土房里,离老远我们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进了屋,只见老明光膀子穿着油光铮亮的衣服。那衣服本是一件劳动布工装,却已经分辨不出颜色,完全被油泥遮盖了。听人家说老明光从来不洗衣服,一件新衣直到穿烂为止,看来此话不虚。他敞着怀,露着胸膛,盘腿在炕上吃饭。面前放着一个脸盆,所有的狗都站在炕上,围着他在一个盆里吃饭!人人都说老明光和狗吃住在一起,起初我们还不信,现在眼见为实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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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是一惊,但马上镇静下来,说明了我们的来意。老明光说,“别提黄赖牧师,我的老虎也失踪了,我正要去问你们!”得,不用问,它俩“私奔”了。这可真够新鲜的,只听说过人有私奔的,还没听说过狗也会私奔。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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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赖牧师和老虎“私奔”的新闻立即成为了男生宿舍的热门话题,听着大家各种各样的议论,路路苦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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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三四天后,我们收工回来。黄赖牧师远远地站在连队的路口,见到我们立刻冲上来。首先扑到路路身上,跟路路又亲又舔,那卷曲的尾巴不停的摇摆,嘴里还撒娇般地叫着。路路亲热地搂着她,呼叫着她,见到黄赖牧师平安回来,前几天的愤慲、抱怨和最近几天的震惊、担忧一扫而光,似乎比他得到一顶猱头帽子还满足。黄赖牧师挨个和每一个人都这样地亲热一番,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要知道平时黄赖牧师可是非常矜持的呦。她身上的木板儿斜挂在胯边,一边的铁丝已被咬断。路路赶紧解开铁丝和木板儿,抛进路边的水沟里。当轮到黄赖牧师向我扑来的时候,就在我俩目光相视的那一刻,我发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幸福、满足和愧疚、歉意。一只狗居然拥有那么复杂的情感,真是令我难以置信。我在心底默默地说,“黄赖牧师,应该感到愧疚和歉意的是我们。”现在看来,我们做得实在不“狗道”。但是,那时我们才十七八岁,连人事还都不懂多少,更别提狗事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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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黄赖牧师又生了五只狗崽,四公一母,个个虎头虎脑,看了令人喜欢。七一年正月,我和贾德山去下梁子,我俩一人抱了一只黄赖牧师的公崽。贾德山的那只黑脊背,黄肚皮,起名叫“奔儿了”,我的那只是青色短毛,就叫做“黑子”。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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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入冬之后,沼泽地冰冻成了一马平川的大雪原。任何交通工具在大雪封山之前都可以随意驰骋,这就给运输带来了方便。每年饶河县出粮就从西丰沟,经过渔丰,穿越大草甸子,在二十七连爬上公路,一直运送到佳木斯。这是一条近道,可以省却许多路途和成本。这也是清代的一条官道。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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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运送公粮的是佳木斯某运输公司。这些公司的司机们依仗着现代交通工具,经常干些偷鸡摸狗之事,完事逃之夭夭。我们所有连队都没有汽车,哪里追赶得上他们。有人气不过拦截他们,然而拦下的未必是造事者,没有证据也无法惩办。那拉公粮的车,属于政府行为,又不能无辜扣留,因此,各连队恨他们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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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一年初冬的一天,老明光带着狗群回家,迎面开过来一辆运粮汽车,面对跑在车辙里的狗群,既不刹车也不减速,加大油门冲撞过来。可怜老虎动作稍微迟缓,被保险杠撞出老远,一命呜呼。那司机肇事后想逃跑。老明光急了,端起猎枪照着司机就打。司机害怕,才停下车。老明光上去就要和司机拼命,吓得司机不敢下车。别的司机赶忙拦住他,这才没有酿成大祸。那天傍晚,正在写家信的我听到消息后跑步赶到现场,看见老虎躺在路边雪地上,心中充满了悲哀。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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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老北河于2022_02_09 9:20:28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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