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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快乐的
山里人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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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一年五月下旬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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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明子坐着西丰沟大队十三生产队的马车，跟着社员们一起从渔丰向莲花泡进发。赶车的把式就是耕地的把式，跟车的就是耕地的助手。我和小明子同坐在一辆马车上，京城的繁华和山村的风情，使我们很快地厮熟起来。我们一边愉快地唠着嗑，一边欣赏着山里的风光。  6park.com
山林中安详静谧，三辆马车搅乱了原本的空气结构，卷起一阵旋风和尘土。马嘶人笑加上马车颠簸的声音，足以惊动那些沉睡的动物和早起的山鸟，它们还离我们老远就已经逃之夭夭。只有几只晚起的懒鸟，等到马车来到跟前才扑扑楞楞、迷迷瞪瞪，搧动着翅膀慌乱着夺路而去。  6park.com
山路并不是经过修筑的路，而是人们在山林的空隙中，在较平缓的山坡中摸索出来的，弯弯曲曲，颠簸不平。人们仅修了几座简易桥梁架在沟壑上，形成今天的路。由于没人修筑与保养，两道车辙深深地凹进平地，一些小树或灌木长在路的中间，不得不从马肚子和马车下面拖过。  6park.com
密密匝匝的树枝相互搭连蓬拱在我们的头上形成穹顶，无比的童话与穿越。阳光透过枝缝，光柱一道道笔直地斜射下来，斑驳陆离地映落在林地里和山路上。透过光线的反射，尘埃向着光柱的周围弥漫。树枝上的嫩叶儿，承沐着晨露的滋润，贪婪地吸吮着新鲜空气，卷裹着的尖尖叶舌溜舔着太阳的光芒，在风儿的吹动下，膨胀着娇嫩的躯体，直发出滋滋的伸展声。树干依然显得秃颓，那是因为地下的绿草还不足够高，攀爬在树干上的藤蔓植物还没有完全延展腰身。 6park.com
山林里的树木高大茂密，却不如我们想象得那么净洁美好。许多参天大树不知为什么轰然倾倒，或卧地或横腰或斜挂在树丛中，随着岁月的积累，树身上长出绒绒的苔草，像一件件裙袍披挂在身上，人们叫它“躺干”。 有些树木立在那里好好地就死掉了，树死架子不倒，人们叫它“站干”，那是山民最喜欢砍伐的柴木。一些庞然巨木偏遭雷击，雷火烧光了头顶和肩膀，只剩下一侧腰身裸露着炭黑，猛然看去，以为是一只黑瞎子在那里打坐。还有一些是新近被雷火击中的，树的周围往往形成一个黑色的炭圈。有些粗大的树木，由于各种原因树心形成一个空洞。车老板子对我们说，那些树洞常常是黑瞎子蹲仓过冬的好去处。 6park.com
在树林的边缘长满了丛生的灌木，一簇簇榛柴棵子在路边闪过，几只枯干了的榛子铛铃在枝头和娇嫩的绿叶一起摇曳。伐木剩下的树头散落在树林中间，显得散漫零乱。被砍伐过的空地上，一片勃勃生机的树苗拔地而起。总之，山林茂密，树木粗壮，却又杂乱无章，琐碎阻障。  6park.com
马车路过一座小桥，桥下是一条山溪自东向西流淌。溪水唱着山歌，踏着脚下的青石，载浮着不知名的花瓣，掀动着浪花，欢蹦乱跳地姗然而去。  6park.com
东北人爱唠嗑。车老板和跟车的对城市既陌生又想往，不断地向我们证实着他们听来的各种关于城市生活的传闻和笑话。而我俩也对山村充满新鲜和好奇，向他们提出许多自己想象的问题和听来的耳闻。马车上不断爆发出笑声，引来其它马车上嫉妒的目光。  6park.com
人逢知己百里近，话不投机咫尺疏，说笑之间我们来到了莲花泡。 6park.com
我们将莲花泡东北边的小屋改成马厩。他们一共七人，一位是喂马的住在马厩。其余六人都住在南边的马架子里，加上我们四个，一总十人。小马架子里一下子热闹拥挤起来，八个人的床位要挤十个人，还要支蚊帐，整整忙碌了一下午才算妥当。  6park.com
第二天，我们下地耕田。渔梁子四人，一人留家做饭，其余三人各跟一辆犁杖搭下手。我还跟着来时那位车把式，毕竟都熟悉了。犁杖除了犁头是铁的，其余部件都是木制的。车把式是犁田老手把犁杖扶得稳稳当当，犁头把原来的垄台一分为二称为破垄，原来的垄沟将变成新的垄台。第一遍破垄，第二遍起垄，新垄台中间还留有一道沟，那是留着下种的。休息的时候，我问他俩：“上学时听老师讲，我国工人和农民发明了双轮三铧犁。你们怎么不用那种犁呢？那多快呀！”他俩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车把式说：“一听就知道你没种过地。你说的那种铧犁是开荒用的，种熟地要用这种耕犁。这犁还是蛮好使的，你看，那挡板是活的，第一遍破垄时，挡板调得缓，撒完土豆种第三遍合垄时挡板调得陡，就把土豆种覆盖住，垄尖也立起来了。我们可从来都没用过什么双轮三铧犁！”说完他俩又一阵哈哈大笑。车把式的话令我十分地尴尬，不过确实又长了见识。 6park.com
后来在网上搜查才知道双轮三铧犁是好，但是需要巨大的牵引力。五十年代我国广大农村都是靠骡马牵引，没有拖拉机，自然得不到推广。这项发明不过是大跃进年代放卫星不切合实际的一个例证。而我们兵团农场开荒都是拖拉机牵引的四铧犁了。  6park.com
吃完晚饭，大家忙着洗涮，然后钻进蚊帐。天一黑，大批的蚊子从山林中涌出来，尽管门前的三堆蚊烟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冒着浓烟，人们依然抵不住蚊子的攻击。由于马架子内没有窗户不透风，人多拥挤，再加炕上热气的蒸发，每天都是开着大门睡觉。屋内两炕之间又被挖了一个菜窖，现在虽废弃了，里面却渗出了水，尽管有地板铺在上边，仍然是蚊子的好去处。天黑之后，屋里屋外蚊子的嗡嗡声响成一片，整夜不停。有一次睡觉时我的胳膊挨着了蚊帐，第二天整个胳膊就都红肿起来，已经数不清被蚊子叮了多少下。 6park.com
由于躺下的早，睡觉之前免不了都要去一趟厕所。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严重的考验。光着身子站在山边一分钟，蚊子像蝗虫一样扑上来，张嘴就叮，开口就咬，想想都心中打颤。每一个跑回来的人都是大叫大骂，大家用哄笑声迎接他们。进了蚊帐肯定会带进蚊子，不能点灯捉拿，还得喂饱了它们才能睡觉。  6park.com
年轻人精力充沛睡不了这么早的觉，躺在炕上开始瞎唠、斗嘴。后来有个车把式建议讲故事，每人一段，必须是自己编的。这时我们就发现东北的老乡们个个富有独特的语言天赋。他们爱讲四六八句儿顺口溜，不一定合仄，肯定是押韵，诙谐、幽默、形象、生动。在斗嘴过程中无论是唇枪舌剑还是反唇相击都充满机智、狡狤、诡辩、佳句频出、妙语连珠，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有时是捧腹大笑，甚至笑个不停，乃至笑得喘不过气来！总以为天津人就够会逗哏了，跟这些大山里的人一比，就小巫见大巫了。天津人逗笑比东北人少了一些粗犷和诗文性。后来东北出了几个笑星，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6park.com
几天之后，大家越来越熟，他们就更加放肆、大胆起来，开始用讲故事来编排人。比如说，当晚有人放个屁，大家追问谁放的？没人承认。等讲故事时就有人编排他，开始听不出来，最后一抖包袱，大家才明白说得是谁。乐得我们几个知青反复爬起来又躺下，简直太精妙啦！虽然滑稽，但绝不伤人。赶车的老板子们也讲一些从大车店趸来的内容。比如，看谁讲“四大”讲得多，看谁的黄段子多。还有猜谜语，什么素闷儿素猜；素闷儿荤猜；荤闷儿素猜；荤闷儿荤猜，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6park.com
什么是四大？就是将生活中四样同类最显著的事情，用顺口溜的方式总结出来，律仄不严，一定押韵。比如《四大白》、《四大红》、《四大绿》、《四大黑》、《四大鲜》、《四大硬》、《四大软》等等，等等，多了去了。四大绝大多数前两句清素后两句腥荤，只能在男人们之间流传。我喜听却不善记，举个清淡例子《四不摸》：木匠斧子瓦匠刀，跑腿的行李大姑娘的腰。其中跑腿的行李不能摸今人可能不好理解。东北跑腿儿的就是指打工的单身男人。早时没有银行，单身男人的财产都放在行李里，你去摸人家的行李就有偷盗的嫌疑，是不能摸的。 6park.com
猜闷儿即猜谜语，其中荤闷儿素猜最为有趣，现举两例：一头有毛一头光，竖（山东话）进嘴里冒白浆；另，打开花被窝儿，就把大腿摸，劈开两条腿儿，就往眼儿上搁。各打一物。此类谜语如果不告诉你是荤闷儿素猜，你顺着这思路猜下去，只会成为笑话，却猜不对。 6park.com
至于如今叫做黄段子的东西那时就叫笑话儿。在以后的故事里会出现，在此就不举例了。 6park.com
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们知青从来没听说过的，听得我们眼睛发直，脸上发烧，心中乱跳，啊？世界上还有这些东西？ 6park.com
许多年之后才知道，这也是民俗文化口头文学。东北一直是跑腿子的多，女人少，光棍汉们在一起，讲一些黄段子荤谜语，也是排遣舒缓性饥渴、性压迫的一种渠道。特别是大车店，那里是各地民俗文化的聚合点和传播点。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这也是有积极作用的。当时觉得他们讲得不太健康，在城市里这肯定是教唆犯。可是，当你看着这些充满活力，生龙活虎，愉快惬意，诚实豪爽的汉子们，好像和不健康又不沾边。他们只是一群真实的血肉之躯。 6park.com
所有的晚上我们知青都只是听客和笑客如今叫做吃瓜群众，连爱讲笑话的明庆荣也一言不发。也许是出于羞涩和青涩，也许是惊奇和诧异，总之我们是被镇住了。我想，老乡们看到我们都不言语不参与，还收敛许多，不然还会有更露骨的辞色。山里人带给我们的快乐，使我暂时忘记了文革，忘记了出身，忘记了新旧程朱理学，被束缚的心灵得到了短暂的解脱。朦朦胧胧之中，一颗不知名的种子，在一阵春风和几滴春露的滋润下，在心田里扎根萌芽。  6park.com
一个星期过去了，土豆播种结束了，大家就要分手了，我们真真的恋恋不舍。大家相互道着珍重，依依惜别在山间小道上。一路好走，我们有趣的，有血有肉的种土豆的山里人！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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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莲花泡已成为今日莲花村。莲花村在西丰镇北14公里处，位于美丽富饶的挠力河畔，村西既是广阔的三江平原，主产各种挠力河特有鱼类，是饶河县的蛋鸭养殖基地。莲花牌鸭蛋已被国家商标局注册，年产莲花牌鸭蛋1万余斤，全村有1/3的人口从事蛋鸭养殖。全村有户数92户，人口251人，劳动力136人，耕地面积0.65万亩，主要农产品是大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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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老北河于2022_01_16 15:45:17编辑

贴主:老北河于2022_02_28 0:09:34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