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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的眼泪
送交者: woshidayedi[♂★★★★閒雲野地★★★★♂] 于 2022-02-07 7:06 已读 8874 次 10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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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听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6park.com

书,其实不必读那么多,小说读到百部作品,就会发现,故事千篇一律,无外乎都是恩怨情仇,悲欢离合而已。 6park.com

路,就必多行!见识不同地方的人,和千姿百态的生活方式,以及千奇百怪的行为习惯,对比自己或迂腐,或单调,或肤浅,或放肆的生活见解,总能有所感悟。 6park.com

生而为人,不就是要体味人间百态么?世上有人的地方,便是人间,不趁有生之年,万水千山走遍,临别时岂不遗憾? 6park.com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同样,旅行也要趁年轻,不然,老胳膊老腿不一定在哪次途中开个小差,让人痛并快乐,失掉「体味人间」的单纯。 6park.com

当年给我妈的信,就是如此写的,目的是多要些盘缠,以便和妻「当时还不是」在暑假时能尽情地游玩一个月。 6park.com

旅行,是检验一对情侣是否深爱对方的最佳方式。妻在一本杂志上翻到这句话后,不时对着我的耳朵吹着风。 6park.com

临近暑假,自然明白妻的用意。对于我来说,游山玩水,当然乐此不疲,目前唯一的阻碍就是船资路费。刚同居两个月,远没有默契到成立「经济共同体」的地步。因而,修书一封,向老娘问些银两。 6park.com

世上只有妈妈好!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相信的。暑假未至,银子先来,大喜过望之际,拉着妻跑去镇子里要了两客上品牛排。 6park.com

酒足饭饱后,妻把蓄谋已久的计画全盘托出,并用甜点中的巧克力酱,在餐盘上画出法罗群岛的位置。 6park.com

「要乘船么?」 6park.com

「也可以,不过要航行三十几个小时。」妻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像是一位经历了正规培训后的导游。 6park.com

「三十几个?太久了!」我知道妻另有打算,所以并不慌张。 6park.com

「所以呢,我的计画是飞去。」 6park.com

「要多久?」 6park.com

「两个半小时足矣!」妻得意地笑着,不知道是对晚餐满意,还是对计画满意。又或者是对我满意。 6park.com

「从哪里飞?」 6park.com

「当然是从哥本哈根!」妻耸了耸肩,以表达对愚蠢问题的蔑视。 6park.com

成年后头一次如此轻松就踏上旅程。机票,行程,住宿,餐饮,统统都是妻在张罗,只需把开销里属于我的部分转帐到妻帐户就万事大吉。端着两杯咖啡站在候机大厅里,看着妻挤在排着长队的人群中,心里突然一暖,手里的咖啡也似乎没那么烫。 6park.com

「你脑子坏掉了么?怎么不知道找个座位!」妻端着法师牛角面包,从人潮中钻出来。 6park.com

「怕妳找不到我。」我想帮妻把面前的一绺头发别在耳后,刚抬起手,发现还端着咖啡。 6park.com

「我才没那么蠢,蠢的是你,都不懂协作!」妻四下张望。 6park.com

「辛辛苦苦排队买早餐,买到后看不到人,多泄气。」 6park.com

「傻瓜,我很享受买早餐的!」妻一脸幸福。 6park.com

「我爱妳!」我脱口而出。 6park.com

「我也爱你!」妻一笑,踮起脚尖凑了过来。 6park.com

在候机大厅旁若无人的舌吻,对于我来说,是羞于如此的。东方人并不习惯直接表达,通常是含蓄的,刚刚那句「我爱妳」,已是经过西方文化打磨下的产物,现在又当众接吻,实在有伤风化。 6park.com

「快找座位吧,我饿啦!」妻似乎觉察到我的羞怯,喜滋滋地放过了我。 6park.com

从沃格机场出来,一路上几乎没见到行人,只有微凉的海风和音乐般的潮声相伴。海水是灰色的,拍打在岸上后便立刻变成了白色,真滑稽,明明是去冲刷多彩的鹅卵石,却反而被石头抹去了颜色。透过车窗的缝隙,闻不到半点海腥味,倒是一股潮湿的清爽,由鼻入脑,令人精神一振。沿途上到处是绿色,但并不是仲夏的鲜绿,而是深深的,暮气的,仿佛已矗立了千年。偶尔几处淡粉色的花,在乌云笼罩下,朦胧一片,看不清细节,也就模糊了记忆。 6park.com

恋爱中的人,只要拥有对方,就拥有了全世界。这一点,在踏进妻租的滨海小屋里之后,体会得尤为明显。 6park.com

半个小时后,计程车把我们带到住处。一间红色的房子,斜顶上铺着黑色油毡纸,烟囱也被漆成了红色,上面的风车飞似地转动着;浅灰色的屋檐下是白色的窗子,花架上几盆淡黄色的花,和窗子一样,干干净净。房子的另一面是栈桥,直通大海,潮峰时,水会漫到脚下,会让人产生漂泊在海上的错觉。 6park.com

打开房门,正对着的是一间狭小的厨房,墙壁被粉刷成天蓝色,配上白色橱柜,似乎在提醒人们,这才是天空本该有的颜色。厨房旁边是二十平米左右的客厅,透明的墙壁外就是栈桥,配合着海景让人坐在沙发上就能欣赏,壁炉在靠近卧室的方向,对面是一部很小的电视机,挂在墙上。卧室不大,一张双人床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白色的头灯,白色的床饰,还有白色的窗,配合着原木色的墙壁,清新又自然。浴室除掉马桶后大概只剩不足两平米,却让一起淋浴时的拥挤,成了另一番情调。 6park.com

「想不到暑假就这么开始了!」妻微微喘着气,紧紧地抱着我。 6park.com

「我也没想到,」我掖了掖被角,尽量不留任何缝隙,「听说是暑假,怎么有点复活节的感觉?」 6park.com

「想吃点什么呢?还是要先睡一会儿?」妻把胳膊伸出被子,抓来手表看了一眼后,便立刻缩回被子里。 6park.com

「又凉又潮,我还是先去生火吧!」锁定旅行袋的位置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出内裤和T恤套在身上。 6park.com

刚点燃壁炉,就见妻穿着长大的T恤跑了出来,把带来的CD塞进沙发旁边播放机,顿时,房间里的潮气被音乐声代替。 6park.com

「亲爱的,妳要不要等屋子里暖和后再出来?」 6park.com

「亲爱的,我实在不想在冻死之前先饿死!」话音未落,妻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进厨房。 6park.com

「我生火用了很久么?」我回到卧室,发现刚才胡乱丢在地上内衣裤已经和旅行袋一同消失,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 6park.com

烤着火,把煎蛋和培根一起送进胃里,再加上一杯浓浓的热咖啡,蜷缩的身体才逐渐伸展开来。餐毕,收拾好桌子,换上登山裤和防雨外套,开始环岛远足。 6park.com

乘车来时是远观,感觉风景如画,如今置身于画卷之中,就没那么惬意了。松软的泥土,让每行一步都更加吃力,潮湿的空气,从领口和袖口出钻进来,时刻带走身内的热量。行至一半,天空飘起细雨,落在脸上,混着汗水,顺着下巴滑过脖子,流进胸口,丝丝的凉,轻轻的痛,如细细的刀片割在皮肤上一般。真是苦旅。刚刚置身事外的美,已化作身临其境的艰,人生大概如此,在拥有之前,都不晓得把控之难。 6park.com

归来时已近黄昏,重新煮了咖啡后,妻从柜子里翻出一堆卡片棋牌游戏。平时,都会和妻在晚饭后玩四子棋,这是唯一能苦戰到底的游戏,因为彼此水平接近,每一局都是天昏地暗,跌宕起伏。可今天,我们却找不到棋逢对手的游戏,桌上的所有游戏逐一尝试一遍之后,妻意犹未尽,又去翻箱倒柜。 6park.com

「亲爱的,快来看!这里有你的照片!」妻的声音在舒缓的音乐下异常清晰。 6park.com

「亲爱的,妳在说什么?」虽然听得很清楚,我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6park.com

「亲爱的,你看!」妻拿起一个相框,指着里面的照片,「这不是你么?」 6park.com

「怎么可能?」我站起身,走过去,接过相框。 6park.com

看到照片的瞬间,我便呆住,大脑被一股不知从哪来的电流袭击着,随即,眼泪止不住地滴落下来。 6park.com

照片中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手挽着手,一副幸福的模样,男的,自然是我;女的,居然是吉古塔。 6park.com

「亲爱的,你怎么啦?」妻吓了一跳,本能地把我揽在怀中。 6park.com

此刻的我,说不出半句话,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嚎啕大哭。妻就这样抱着我,直到泪水流尽。 6park.com

临睡前,我躺在床上,关掉头灯,在黑暗中,把和吉古塔的故事,时断时续地讲给妻听,当讲到印尼海啸后彻底失去联络时,听到妻微微的啜泣。 6park.com

第二天一大早,妻便联络租赁公司,询问房主的情况,得到的结果也和我想的差不多,海啸后就没有了消息。 6park.com

当天夜里,待到妻已睡熟,我推开了客厅的玻璃门,身上没穿半件衣服,沿着栈桥走到尽处。坐在桥板上,把双腿放入冰冷的海水,然后闭上双眼,任凭刺骨的寒冷从双腿传遍全身。这就是被海水吞噬前的感受吧?或者,需要进一步? 6park.com

我试着向前挪动,木板的边缘处已滑过屁股的三分之一。 6park.com

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需要再进一步? 6park.com

我继续向前,把两条大腿都浸在海里。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就让天使们带我离开这里吧! 6park.com

突然,一股热量从颈部传来,紧接着热量传到脊背,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离开了水面。 6park.com

天使要帶我的靈魂去天堂了?那是只有光亮的地方,一切都亮得刺眼。 6park.com

早上醒来后,头痛得厉害,身体烧得发烫,妻却不在身边。我睁开眼睛,挣扎着要爬起来,突然听到从客厅内传来妻的声音。 6park.com

「亲爱的,昨晚的天使下夜班回家了,临走时嘱咐说,接班的天使会为你提供全天候服务,你觉得可以么?」 6park.com

多年后的一天,我拿着电子地图问妻,「终于找到法罗群岛在哪啦!妳看,像不像大西洋在流泪?」 6park.com

「大西洋?」妻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呢!今晚你做鱼给我吃,用黄油小火煎,撒点柠檬汁,放半颗蕃茄,蕃茄要切薄片,香菜不要提前放,出锅之后再放,还有。。。」 6park.com

原創故事 謝絕轉載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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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2022 北歐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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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woshidayedi于2022_02_07 10:56:41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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