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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飞云弓长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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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时竟难以相信 6park.com
1962年7月初，我结束了三天的高考，从昌图一高毕业。第二天早晨我告别了母校，走在回家的路上。  6park.com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再没有踏入曾经哺育过我，令我敬重，在我生命中占据着重要位置的这所母校。 6park.com
那一天，与同乡学友结伴步行在返乡的路上，眼前一望无际美丽的田野，使我浮想联翩。在过去的半年中，那个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学期，大自然春去夏来，眼前的大地换了新装。然而在高中的校园里，我为准备高考而整天地忙碌，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日复一日的学习生活，竟然没有注意到时光的飞快流逝和季节的巨大变化。 6park.com
如今已是夏季时分。夏天，这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季节，是田野最美丽的时候。抬眼望去，一片片庄稼青翠欲滴，构成了生命之绿荫。绿荫下，享受的是生命与生命的相互浸润和交融。我走在乡间的路上，沐浴着夏日的风光，感受着自然的奇迹和力量，欣赏着眼前的田园之美，尽情享受着田野间特有的清香，不禁心旷神怡，几天来由于高考作文的失利所引起的忧虑和烦恼也暂时抛到九霄云外了。 6park.com
回家的50里路走了将近7个小时，当天返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下午3点多钟。 6park.com
一进家门，第一眼看见我的母亲。母亲正在地上做活，看见儿子回来很是高兴，迎上来问我累不累，饿不饿，絮叨个不停。父亲在生产队做饲养员，整天照顾生产队那些耕地的牲畜，除了回家吃饭时露上一面，成天不着家。 6park.com
刚放下行李，我习惯性地四处张望，总觉得还缺一点什么。忽然发现，此次在家中唯独没有见到奶奶，我最为熟悉而慈祥的面容。啊！这时我才想起，原来她老人家在半年前的那个初冬季节，病逝于铁岭的老姑家中。想到这里，突然感到鼻子里一阵发酸，眼前一阵模糊。 6park.com
母亲看出来我的心思，走过来对我说“回来就好，这阵子你念书一定够累了，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6park.com
此时，我着实感到有点累了。想起从小学到高中的读书生涯，虽然不是在工作，却也是一个辛苦活。此时，我不由得想起了祖父读书那个时代。他老人家在清朝末年读私塾的时候，十年寒窗苦读，一定很辛苦。我从小学到高中的12年寒窗，不间断地学习和坚持，和爷爷以及古时候的学子比较，都不是很轻松的事情。 6park.com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今天负重返乡的50里路程，一路上跋涉，粒米未沾，滴水未进。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饭饿得慌。此刻，我也确实感到又疲乏又饥肠辘辘了。看到我又累又饿的狼狈相，母亲赶忙给我做饭。 6park.com
不一会功夫，母亲就做好了饭。1962年，正值经济最困难时期，农家饭那是简单得没有再简单的了。一块苞米面饼子，一碗面糊糊，一碟咸菜，一把葱叶，一碟大酱，一根黄瓜，这便是母亲能给我做的最好的农家饭菜了。我狼吞虎咽般的吃完了饭，时间已经接近傍晚。累极的我倒头便睡下，一觉睡了10几个小时。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天已经大亮。 6park.com
本来，大学发榜的时间在8月下旬，就是说，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才得以见结果。在东北农村，夏季是农闲季节，我在家里没有什么事可做，只能每天百无聊赖地等待着高考的结果。 6park.com
细一想，在高考发挥正常的情况下，我不该过分忧虑这次高考的结果。如今高考已经过去，考上或考不上大学，客观上是已定之天了。尽管1962年这一年的大学尤其难考，因为这一年是国家最困难的时期，大学招生人数锐减。然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还是确信，考上个比较中意的大学应该是一件可能完成的任务，退一步讲，至少也应该考上一所大学。如此说来，这样的高考结果何时发布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 6park.com
然而，事情偏偏出了意外，如今我面对的现实不是那么简单了。也许是注定命运多舛，今年高考的语文作文“说不怕鬼”，我偏偏鬼使神差地跑了题。而且，语文考试又是一篇作文定乾坤，就是说，仅仅由这一篇作文确定语文考试的分数，除此之外，高考语文考试中再没有其它的考试内容了。于是，我今年的高考结果，实在是一个很严峻的现实问题。 6park.com
考完语文刚刚离开考场，知道了我的作文跑了题的语文老师不无忧虑地对我说“跑了题的作文至多是一个不及格的成绩。” 6park.com
语文老师的话，我是百分之一百相信的。于是，我心里的懊悔就不用说了，以至于如今在家里等榜的时候，语文老师的话也总是在我的耳边回荡。 6park.com
“语文的高考成绩这么的差，那不仅是能否能考上一个可心的大学的问题，而能否能考取一所大学都成问题了”。我心里一直不安的想着。  6park.com
回到家以后，我内心一直在打鼓。平时，老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件事，而且越想，心里越是郁闷。这憋在胸中的郁闷，随着大学开学时间的临近与日俱增。 6park.com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天早上，我突然发现脖梗子后面有一个地方有疼痛感。我用手一摸，原来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火疖子（也叫疖疮）在作怪。妈妈看到这一情景，心里很忧虑。 6park.com
“脖子后面生火疖子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要多加点小心！”妈妈告诉我。 6park.com
实际上，脖梗子上的火疖子处于中枢神经和血管淋巴密集区，况且，弄不好火疖子会越长越大，越发不可收拾，所以一定要重视它。然而，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里，加之家庭生活的拮据，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只能用身体来扛。我需要等待火疖子自己化脓出头为止。至于这个过程中会经历什么风险，我哪里知晓？ 6park.com
果然，这火疖子来势汹汹，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愈加红肿，与此同时令我感到越发疼痛。火疖子之处的疼痛感使我晚间睡不好觉，有时还做噩梦。 6park.com
至今我清楚地记得，时间在那年八月二十日深夜，我在睡眠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大雨天，外面闪电雷鸣，瓢泼大雨。突然，一个穿雨衣的邮差来到我家，亲自给我送上一封信。我打开信一看，原来信中竟然是通知我没有被大学录取的消息。信上还说了许多安慰的话。 6park.com
我感到胸口一阵压抑，憋得喘不过气来，骤然从梦中惊醒，一翻身坐了起来，嘴里喘着粗气，心里蹦蹦地跳。 6park.com
皎洁的月光从窗口射进来，屋内的一切清晰可见。借着月光，我忽然看见妈妈也跟着坐了起来。原来我的反常行动惊动了妈妈。最近，她老人家也一直在为我的焦虑放不下心。看到妈妈在关心地注视着我，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6park.com
我长出了一口气，对妈妈说“妈！我的书念到头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6park.com
说到这里，我的眼泪顺流而下，我仍然难以割舍对学业的眷恋。 6park.com
由于大学开学的日期日益逼近，我越来越心神不宁。见此情景，妈妈很是为我担忧，不时在安慰我。 6park.com
“放心吧！我就不信你一个大学也考不上！咱怎么说也能考上一个大学。考上一个大学就行呗！”妈妈轻声地安慰我。 6park.com
“也许由于这个该死的连雨天季节，路不好走，报喜的通知书在路上耽搁了。”妈妈又在为我宽心。 6park.com
“来榜没有？”有的乡亲在关心着我高考这件事，不时在见面时询问我。 6park.com
面对好心人的询问，我只能摇摇头，沉默不语。 6park.com
“别着急，这些天一直连雨，想必是道不好走，信送不出来。再等等吧！”也有人这样安慰我。 6park.com
实在说，等榜的这一个半月在历史的长河中转瞬即逝，然而对于我这位考生而言，在等待发榜的时间里却在经历一场度日如年般的煎熬。 6park.com
当年农村的通讯非常落后。不仅家庭没有电话，而且生产队里也没有电话。尤其长岭子乡地处偏僻的农村，和外界不通汽车，信息更是非常封闭，以至于一切信息只有靠邮差来投递。眼见9月1日大学开学的时间就要到了，我还没有接到任何音讯，心里不由得越来越焦躁起来。 6park.com
时间已经到了8月23日，距离大学开学仅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可是我什么消息还没有得到。看到我呆在家里焦虑的样子，母亲忽然对我说“去生产队溜达溜达吧！那里人多，大家在一起聊聊天，散散心也好！” 6park.com
生产队就在我家东面几百米的地方。本来，生产队是我这些天的百无聊赖日子里经常光顾的地方。在农闲季节，生产队里总可以见到一些人。有的人去办事情，有的人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得闲去那里凑个热闹，闲聊一会。 6park.com
我低着头信步走在去生产队的路上，忽然间有人向我打了一声招呼。我猛一抬头，迎面碰上了一个人。没曾想，这个人竟然是我今天的贵人。 6park.com
原来这位是我本家的德恒哥哥，年龄仅比我大一岁。我打过招呼后，他问我： 6park.com
“收到榜没有？” 6park.com
“还没有！”我低声地回答道。 6park.com
德恒哥也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他小学毕业后幸运地找到了工作。他的工作是做公社交换台的线路维护员。当年长岭子村是长岭子公社所在地，公社交换台就设在该村原小学校的校址 - 我启蒙时期的地方。公社交换台专门用于公社和它下属的各生产大队，以及向上级机关的电话通讯联络。 6park.com
“我替你给你们高中打个电话吧！问一问他们有没有消息，好吗？”德恒哥见我焦躁的样子，主动地问我。 6park.com
听到德恒哥的话，我心里一动，赶忙说“那太好了！” 6park.com
原来公社交换台就在从我家去生产队的路上，此时，它就位于附近。 6park.com
我们两人三步并做两步，霎那间来到公社交换台。 6park.com
德恒哥坐在电话台前，戴上耳机，接上线，呼叫着昌图第一高中。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6park.com
“你是昌图第一高中吗？”德恒哥问。 6park.com
“是，我是昌图第一高中收发室，你找谁呀？”电话的那一头回答。 6park.com
“我是长岭子公社交换台。我替尚德义同学打听一下他考大学的结果。到现在他还什么信息都没有收到，你们是否知道他的信息？”德恒哥问。 6park.com
“知道！知道！尚德义考上了东北工学院。”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室内的人听得很清楚。 6park.com
听到我考上了东北工学院，我的眼前顿时一亮，心砰砰地跳，眼泪在眼圈里打旋。 6park.com
当时，学校收发室里有几位师生在那里。原来昌图一高已于多日前收到了这一信息。那边的人还说，昌图一高今年共有24人考取了属于第一份表的国家重点大学，我是其中之一。 6park.com
那就是说，我们应届毕业班平均每班有四名同学被第一份表的大学录取，约占毕业班同学总数的百分之八。 6park.com
这一消息出乎我的意外。本来我以为，以我语文一科不及格的成绩（后来我知道我的语文成绩是53分），不仅国家重点大学不要去想了，而且，是否能考上第二份表的那些国家非重点大学也难以想象。所以德恒哥为我打电话时，我的心里其实非常紧张。 6park.com
然而，刹那间电话的那一头竟传来我考上了国家重点大学东北工学院的消息，我一时竟难以相信，生怕自己此时此刻是在梦中。 6park.com
过了好一会，听到德恒哥和周围众人为我高兴的欢声笑语，我才终于回到了现实。 6park.com
我随即掐了一下我的胳膊，感到还很疼。我这才确信我不是在做梦。 6park.com
我的高考作文虽然表现极差，致使语文成绩被远远抛在了后面，以至于和清华大学失之交臂，然而，我毕竟被东北工学院这一国内比较著名的重点大学录取。这已经是出乎意料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知足了。中国不是有一句俗话“知足者常乐”吗？想到这里，自高考语文作文跑题那天起，笼罩我心中一个半月之久的阴霾终于消散了。 6park.com
后来妈妈对我说，当我从交换台回来刚出现在大门口的一刹那，我的眉宇间透露的气色就告诉她，我已经考上大学了。 6park.com
不用说，那时妈妈对我的事比我自己更加焦虑。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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