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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族人之所以没有重蹈印第安人的覆辙，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接触天花的时间很短，从努尔哈赤公元1618年发布“七大恨”，起兵反明，到康熙十九年（公元1680年）开始人痘接种不过六十多年，而从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1507年（十六世纪初）天花随患病的黑奴被带入美洲，到十八世纪初，印第安人暴露于天花的时间长达二百年。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满族是胜利者，他们在统一中国的过程中有能力作出自己的选择，比如逐渐和汉族实现种族融合，即便没有人痘技术，他们的天花发病以及致死率也会逐渐变得和汉族差不多。而印第安人却是失败者，落后欧洲文明太多，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入侵者根本没有为他们提供种族融合的机会。 6park.com
不过，康熙时代的中国社会，总体思维也已经落后于时代。比较朱纯嘏的神叨叨，大致同期的耶稣会士殷弘绪给神父杜赫德的信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信中列出了他收集到的，关于人痘接种法的三个方子。因全信较长，只引用其中谈论痘苗收集方式和痘痂应取的部位的文字：“找一个一岁至七岁，痘疹发得比较稀疏而没有任何恶性症状的孩子。当他发病第十三 天或第十四天时，他的疱疹已结痂、掉落。把这些痂收集起来，晒干，盛放在一个瓷瓶里，
用蜡把瓶口封好。这是他们储存保效的办法，如果瓶子有缝隙，不过一百天，瓶子里的东西 就要失效。” “从胸背上取下的痘痂是最好的，当心不要用头上、脸上、脚上和手上取下的痘痂。”平铺直叙，没有任何神叨叨。 6park.com
古代中医的悲哀就是纵然出现过很多奇思妙想，但始终走不出神叨叨的圈子。两种风格的文字已然昭示着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拣选东西方的前途和命运。 6park.com
康熙的政府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天花的危害。在引入人痘技术后，康熙又生了20个子女，17个存活，存活率明显提高，虽然后来清朝皇室还有少数人，如同治皇帝就死于天花
。康熙在《廷训格言》中自豪地宣称：“国初人多畏出痘，至朕得种痘方，诸子女及尔等子女，皆以种痘得无恙。今边外四十九旗及喀尔喀诸藩，俱命种痘；凡所种皆得善愈。尝记初种时，年老人尚以为怪，联坚意为之，遂全此千万人之生者，岂偶然耶？”种痘范围遍及全体旗人和诸多蒙古部落，人数成千上万，应该承认这是康熙的德政。 6park.com
仅此而已。中国人提供了阿拉伯神灯存在的线索，但西方人找到了神灯并打开了现代免疫学宝库的大门。 6park.com
后面的故事很多人都熟悉了。俄罗斯人从清朝学到了人痘法，传到土耳其奥斯曼帝国，人痘法开始在欧洲流行。随后英国的蒙塔古夫人将其从土耳其带到了英国，才有了琴纳的故事。当然土耳其的人痘法也很可能来自印度。印度的方法和中国最大的不同就是不通过鼻子吸收痘苗，而是在皮肤上划口接种，和后来的牛痘接种法非常相似。 6park.com
任何技术，不管在当时如何先进和完善，都有进一步改进的空间。很多技术就是在不断改进中又促进了新技术的发明，自身却反而因落后被淘汰。人痘法有个重大缺陷，就是被接种人可能因此感染天花而死亡，另外种痘的医生或者接种病人的护理也可能被天花病毒感染，毕竟这是对人体专一性极高的致病体。前面说过，人痘法实质是用少量天花病毒感染被接种人，让他发一次轻微的天花病，从而获得免疫力，所以后期护理比较繁琐。 6park.com
据《清宫医案研究》记载：乾隆帝的九公主某年接种人痘。二月二十二日，先检查九公主身体。接着总管太监“带领种痘科蔡世俊等，看得九公主脉息平和，精神起居俱好，于本月巳时（上午9 -11点）布种喜痘，谨此奏闻”。接种完要上奏皇帝。 三月初一日（一周后），又有痘医刘芳远、张德福及小方脉科（儿科大夫？）的两位医生进宫探视，诊得“九公主脉息弦滑，惊恐发热，似有见喜之象（可能要出痘了）”。几位讨论后决定使用透喜汤，即帮助出痘的汤剂调理。此后4天，四位医生几乎天天来，根据症候变化决定加减“透喜汤”。 三月初五日，四位医生会诊后上奏乾隆帝：“种得九公主喜痘应期发热，于初四日从右 手腕及左腰下见点，颗粒分明，红活光润，饮食精神俱好，上顺大喜。本日遵例供圣（感谢痘神保佑）。谨此奏闻”。老天，终于顺利出痘了。此后公主病情有点反复，“胃气不清”，估计不想吃东西，医生又决定用保和丸煎服。 三月十一日，四位太医诊视后又上奏乾隆帝：“种得九公主喜痘八朝，陆续出齐，头面周身共十余粒，应期起长行浆，今浆满充足，次第收靥结痂，饮食精神 俱好，仰托皇上洪福，上顺大喜，于十五日乃十二朝之期，遵例送圣（再次感谢痘神保佑）。谨此奏闻”。第二天，太医们为九公主“用甘草二钱汤泡，薰洗鼻孔，碗胭脂二个，润 之”。把植入公主鼻中痘苗清洗掉，甘草可以祛毒。不想洗完鼻孔第二天，公主“右项浮肿”，医生又进宫会诊，还请了外科大夫，决定用清化汤和八宝丹治疗。三月十七日肿势渐消，上奏皇帝。不想按下葫芦浮起瓢，第二天又出现“耳前浮肿”，于是外加消肿化毒散调理。直到四月初三，太医们报告皇帝大功告成：“肿势全消，诸症俱好。” 6park.com
前后差不多 40天，非常繁杂。老夫看着都烦，何况诸位读者。 6park.com
即便这样，清朝依然有不少皇室成员因接种而感染上天花致死的病例。传教士殷弘绪在信中提到：“痂药塞进鼻孔以后，人会发烧，如果到第三天才发出痘疹，那么可以相信这种痘痂可以 救十之八、九的孩子。但是如果第二天发痘疹，那么只有一半的希望。如果发烧的当天就发 出了痘疹，那么，对于孩子们的生命就没有把握了。”接种当天就出痘，实际就是病人没能抗住引入的病毒，天花大发作了，当然凶多吉少。 6park.com
牛痘的发现解决了上述问题，但好故事的背后是坚实的科学基础。 6park.com
蒙塔古夫人把人痘法带到英国，先给皇室成员接种，然后用监狱中服刑的犯人进行扩大范围的实验，估计英国皇家也找不到那么多宫女。当时的欧州，许多国家已经完成或开始了工业革命，科学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具有相对先进和完善的医疗评估体系。人痘法传到欧洲完全摆脱了东方特有的神秘氛围。各地医生迅速开始了大规模临床实验，发现接种人痘导致因天花感染而死亡的比例只有2-3%，比不接种的死亡率下降了十倍。1721年，当时还是英属殖民地的美国医生马修和勃耶斯顿调查了波士顿天花大流行中数千名接种或未接种人痘者的死亡率，发现接种后的人群死亡率为2%，而未接种的人为14%。这可能是世界上第一次大规模医学统计实验。随后英国军队和进行独立战争的美国军队都开始大规模接种人痘。注意这是给成人而不是儿童接种，意味着欧洲人对人痘法已经做了技术改进。 6park.com
有人说琴纳发明牛痘前就是接种人痘的医生，是否如此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痘法的疗效已经通过了正规医学检验，有效。这个基础上才会有人去寻找低毒高效的替代技术。至于琴纳，他本人具备坚实的医学基础。从13岁开始他跟着乡村医生当学徒，后来是英国伦敦圣乔治医院著名外科医生亨特的学生，热爱自然实验并因一篇关于杜鹃的杰出文章当选为皇家学会会员。他还改进了一种药物，酒石催吐剂（酒石酸锑钾）的制备方法。琴纳给那位8岁小孩接种牛痘后，送了一篇简短通讯给皇家学会，结果论文被拒。估计当时的他也是一万匹草泥马在心中掠过。但他没灰心，又做了更多接种，大概21例吧，还是没能被正规杂志接受，只好自费出了一本小册子做介绍，依然受冷遇。这种感受估计很多人都有过，明明死心费劲往水里抛出块大石头，却连声“扑通”都没听到。但是科学等于高智商加大嘴巴，任何新发现都要公开宣传，要求社会承认，而不能当祖传秘方窝在家里。1799 年，琴纳终于说动了乔治-皮尔森和威廉-伍德维尔两位医生。在他们支持下，琴纳做了一项全国范围的调查，找到了牛痘接种者对天花具有抵抗力的有力证据，证实了他的理论。 6park.com
这就叫科学证伪。科学发明得到承认必走的程序，否则牛痘只能是另一张乡村医生的土方子。王婆卖瓜，经过考验的才算数。从人痘法到牛痘的发明，折射出当时两种体制在科学路上的距离。 6park.com
之后牛痘接种技术还经过了数不清的改进。1980年5月8日，第33次世界卫生大会宣布根除天花病。这一过程漫长而复杂，主要依靠全世界的共同努力，也因为天花具备许多易于根除的特征。首先它的潜伏期，即从最初感染到出现明显症状的时间，相对较短，可以防止病人在没有发病前传播他人。其次，它的症状也很独特，天花病患者很容易识别，缩短了误诊的时间。在偏远地区，世界卫生组织工作人员还可以通过向当地人展示天花病人的照片来追踪感染者。第三，世界卫生组织实施了“环形疫苗接种”方法，不仅向感染者接种疫苗，还向可能接触过感染者的任何人接种疫苗。 该方法有效阻止了天花的大规模传播，如果某地区出现感染，当地官员能够及早隔离和治疗病人。第四，天花只感染人类，不感染其他动物宿主。许多影响人类的疾病可以被其他物种捕获和传播。例如，登革热是由感染者传播的蚊子，即使所有人都接种了登革热疫苗，该病毒仍然无法根除，因为它仍然会在蚊子种群中存活。但天花只感染人类，一旦所有人接种了疫苗，病毒无法在其他地方生存。 6park.com
这些特征新冠病毒几乎一个没有。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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