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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时外滩的亮丽风景线
送交者: 道路曲折[♂☆★★道虽迩坚行至★★☆♂] 于 2022-06-30 6:47 已读 16011 次 13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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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supportLists]-->一天,<!--[endif]-->我自己在舅舅房间看书,为空气流通,房门是虚掩的。

突然房门被推开,一个圆脸女孩探头进来,眼睛转了一圈,问“新来的?”

我抬头一看,一个圆领衫,花短裤,象馒头蒸熟了蒸笼盖刚打开一瞬间的大白馒头,胀卜卜充满青春气息的女孩。她一边歪着脑袋,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显然刚从隔壁公用的洗澡房出来。

我点头。

“哪里来的?”

“福建”。

我不习惯跟女孩说话,想早点打发她,尽可能用短句。

“哇,福建前线哦,侬几届?”

得知跟她同届后,女孩高兴的一蹦,跳到床上坐我旁边,微湿的发稍拂过我脸颊,一股热浪扑面而至。

我往边上挪了挪,我们那里男孩很少跟女孩说话的,一下靠这么近,混身不自在。

“前二天就看见你了哦。”

我叫珍,她自我介绍,然后问了我的名。

“第一次来上海吧?”

一看珍就是活泼,开朗,大方的女孩。

我小时就到过上海,住妈妈的外婆家,应该也在这附近,现在去世了。去年大串联时还在上海火车站睡地铺三天三夜呢,我不想打开话匣子,没应她。

“福建有跟台湾打仗吗,听得见大炮声吗?”

我就是为避武斗才来的,但不是跟台湾打,我心想。

听得珍的妈妈在喊她,珍应了声,跳起来往外跑,顺口说:

“下次我带你出去玩。”

说着象一阵风又刮走了。

阿全自做的五斗橱已近完工,我做下手的事也少了。

这天,珍爬上天台,见到我,“嗨,今天空吧?带侬去白相”。

我看了阿全一眼,阿全说今天没事,你去吧。

珍今天穿得清清爽爽,上白下兰,衣裤偏紧,略显鼓胀。朝气十足。

在我印象上海人注重着装,出门必定穿戴整齐,补丁衣服都做内衣或在家里穿,所以有些金玉其外。

而我到福建后就入乡随俗,一年四季基本上是打赤脚,衣服以有补丁为荣。

现在身上穿的尽管还有八九成新,是妈妈一二年前做的,这二年长个,衣服已显小,衣袖在胳膊一半,裤脚管缩到小腿肚上。为回老家,妈妈特地买了双大二码的解放鞋。

在珍面前我有觉得有点寒碜。

先逛了南京路,然后到了大世界,早听说大世界入门就是几面哈哈镜,文革已经被毁了,大世界里以前的马戏表演什么的都没有了。

珍喜欢打听福建的事,在她印象里福建前线应该是枪炮声不断,到处都是国民党特务。我记忆里有一阵子福州夜晚是有探照灯的,交叉晃动的光柱把天空照得雪白,偶尔还有防空警报。我把这些跟珍说了,当然有时还加点料,投其所好。珍喜欢笑,我觉得没啥好笑的事,她会咯咯笑不停。我的上海话有家乡话口音,加一点福建口音,她说我的上海话是“洋泾浜”。可能看我还有点土气,她索性叫我“乡下人”,后来更简略成“阿乡”。

逛渴了我就买二根最便宜的赤豆或绿豆冰棒,一人一根。珍不讲究,我买什么吃什么,也不客套。

我吃冰棒喜欢乘冻得很硬时就吃,咬下一块,尽管在嘴里冻得牙根酸软,还是咬碎了吃感觉有味道。

珍喜欢用嘴嗦,嗦得冰棒象一枝小匕首,时不时还举起手抬起头,伸出粉色舌头,津津有味地舔流下来的汁。看她象孩子一样,我忍不住发笑,她会嗔怒地:“有啥好笑的,阿乡”。

有一次逛城隍庙,这里刚经历文革洗礼,神像及相关的物品均被烧了,改成卖小商品及小吃。我们肚子饿了,就进了间饭店,此时正好饭点,人流如织,根本没空位。珍指示我去排队买筹,她抢位子,她眼明脚快,看到快吃完的,立刻上前一边用手抓住椅子靠背,一边跟人招呼,你慢吃,我等着,这样人家反而赶紧吃完走人。我花了一角六分买了二碗阳春面,因为囊中羞涩,也没加浇头。我们吃面时,椅背也被人捉着,在傍人的注视下,享用面条,不过达珍看上去挺满足。

走在街上,珍时不时会抄着我的手臂,我怕人看见,有时借机抽出手来,珍看出我的心思,轻声一句“阿乡”。

改开前,上海最紧张的就是住房,多数人二三代人同屋,拥挤不堪。棚户区条件就更差,应该跟现在印度的贫民窟有得一比。

文革期间上海在全国来说算是最平静的,大规模武斗很少,用枪炮都没听说。文革发端于上海,动乱到全国。张,姚,王的老窝上海倒是最安全的地方。除了大街小巷的标语口号,人民广场的大喇叭噪声外,很多年青人不管政治。有点“舞照跳,马照跑”的升平景象。这样也引申出另外的一些问题。

阿全有个同学当上了纠察队员。他时不时到阿全这里瞎侃。最喜欢吹的就是他们如何到公园里抓野鸳鸯的事。纠察队是文革期间,由工厂,街道组织一些青年巡查,维持社会秩序,处理一些民间矛盾的。但是所听到的是他们更热衷于抓流氓活动。

这个同学已经很老道了,他们一般晚上戴着袖标,拿着手电筒,公园里干苟且之事的野鸳鸯有多种情况,多数是青年男女,情到浓时把持不住。中老年人,一看就是轧姘头的,这样的人弄到单位工作就没了,所以常常鼻涕眼泪大把的求情。

有一次特例,傍晚时分,他看见一对男女鬼鬼祟祟躲在灌木后,觉得有料,约了其他队员,埋伏在暗处,象是平型关八路军伏击日军那样耐心等待。到了天全黑下来,看见灌木后面有白影蠕动,立即冲上前,打开手电。受到惊吓的男女衣裤未着,起先任他们手电乱照,突然男的怒吼,你们这些流氓想干什么?女的早吓哭了,男人让女人穿上裤子,然后对纠察队员说我们是夫妻,说完拿出结婚证。女人边哭,“我们结婚多年了,一直想要孩子,可没房子,长年分居,才搞成这样.......”。

带到队部,队长一看是大龄青年,确是结婚多年的夫妻,同情他们,假意教育了一下,放回了。

阿全听了数落他,你们这是作孽啊,你以后也要结婚生子,小心生了孩子没屁眼。

珍的妈妈有台缝纫机,在家里接生活做,(上海话“生活”根据不同意境,意思也不同,“吃生活”是收拾,有打的意思,请侬吃生活,就是看我收拾你。“做生活”是工作,做事等)珍要帮她妈从街道工厂将生活取回来,做好生活后再送回去。哈哈,都是“生活”,听得一头雾水吧。

一天晚饭过后,珍约我外面走走,慢慢地,我们到了外滩,走着走着珍又勾住了我的手臂。

那时浦东尚未开发,外滩对面一片芦苇,反而更显自然。夕阳西下,晚霞渐隐,夜幕低垂,年青人或单或双到江边仅有的几条长椅霸位,迟到的只好占着江边护栏的铁索上。

跟白天锣鼓喧天,满天的标语口号的吵闹相比,此时的外滩游人稀少,显得安静。情侣漫步,唧唧哦哦,外在的热情回归成内在的温馨。外滩上形成了特有的一道亮丽风景线。

词曰: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渡轮笛鸣,响彻浦江两岸。

倚铁索,挤长椅,爱侣无惧秋意凉。莺啭燕语,玉兔掩面。海誓山盟,谁主沉浮?

从外白渡桥往回走时,天色已暗,稀落的街灯下,长椅上的二对人已经成了一边一团的黑影,不时传出窸窸嗦嗦的探索声,以及呻吟声。珍不时偷瞄一下,受情绪感染,被珍勾着的手臂不知何时成了缠绕,胸紧紧抵住我的胳脖。我感觉到了她的弹力及心跳。我有点小激动,但还未有少年维特那种烦恼。

“天凉了,回吧”我说。

“嗯”珍很不情愿的应到。

过马路的当口,我乘机抽出了早已经麻痹的手臂。

离开上海那天,珍正好帮妈妈送做好的生活到工厂,我们没互留任何联系方式。

我回福建后就插队,进工厂,还在学徒期间我跟师傅出差到上海。

阿全因他小姐姐几年前分配到新疆建设兵团,不用下乡,得以安排到街道工厂。珍因还有个妹妹,所以被安排到江西插队好几年了。上海插队的时间一般比我们那里的时间要长。

再过几年,上海成了个大工地,到处都是绞手架,一幢幢新盖的楼房拔地而起。

现在上海外滩风景线已为熣灿的灯光所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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