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我们老留和现在的小留可不能比，生活费甚至学费往往要从餐馆打“黑工”得来。我虽从国内大城市来，那年头据说纽约的中餐馆比北京上海都多，所以出国前自己去餐馆吃饭屈指可数，初次在美国中餐馆打工，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新鲜的，加上从没工作过，人又不机灵，开始干餐馆还出了些洋相。
话说工作第二天或第三天晚饭门刚开，一个客人就进来了。因为别的服务生还没到，只能我前去应付。这是个金发男子，带着眼镜，二十五六岁，比我大几年，看着还老实。我在中西部农村上学，这种人见得最多，寒暄几句我不怕，但他一点菜—铁板牛柳—我心里就凉了半截。老服务员跟我讲过，餐馆有几道菜包括铁板牛柳不是简单地端给客人就完了，最好让别人先做给我看一次。
我写好单子拿到厨房，心想等厨师把菜做好时，希望有个服务员能赶快来上班帮我一把，可等来等去菜做得了还是只有大厨和一个打杂的在。两人都是南越难民出身，平时叽叽咕咕天天讲越南话，没跑过前堂，英文不佳，我只能连说带比划地向他们请教怎么弄。然后按他们吩咐，我一手举着托盘，顶在肩膀上，托盘上放着几样东西（一个盛着牛柳的盘子，一块烧得滚烫的铁板，一碗米饭，加上用来端铁板的手套），一手拎着架子，硬着头皮走出厨房上菜。
走到金头发桌旁，放下架子，支好了，然后双手托着盘子从肩膀缓缓拿下放在架子上。见到托盘放稳了，菜也没洒得乱七八糟，我总算松了口气。此时我见到金头发正好奇地盯着托盘上的菜看，就暗笑说不定他也跟我一样，也是第一次见到铁板牛柳这东西。
但接下来我又发慌了，因我只记得越南大厨讲应把菜倒在铁板上再给客人吃，但细节我忘了问了。此时我也不好意思再跑回厨房问，没办法就想还是照自己理解来吧......
我带上手套把滚烫的铁板端到金头发跟前，见他下意识地在座位上向后挪了一下，我还装得像个老到的服务员一样一边端起牛柳，一边嘻嘻一笑:”yes, be careful, this is very, very hot!” 话音未落，我就把整个一盘菜都倒在金头发面前滚烫的铁板上，刹那间只听铁板噼里啪啦响起来，一股白烟苒苒升起，很快弥漫开来，一会儿烟浓得连金头发人都看不见了！
我吓得倒退几步，直接往厨房跑，边跑边想：坏了这一下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了...但进厨房门之前我又定了定神，心想事已至此，不管餐馆起火，还是金头发被烫伤，我跑了责任岂不更大，所以又战战兢兢地走回桌前，去看个究竟。
此时金头发周围的白烟消下去了一点，慢慢地我又可以看到他了！他已摘掉眼镜，正拿着餐巾擦眼睛呢。我脱口而出，本想问他没事吧，但很快改口说您趁热快吃吧。金头发听话地拿起叉子吃起来。按规矩过了一会我又去问他饭菜如何，金头发头也没抬，在渐渐消失的白烟中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我如释重负，赶快跑到厨房躲起来。
后来我心有余悸地把账单交给金头发时，心想尽管今天餐馆没着火，他看着也没事，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小费我就别指望了。说不定客人还要大发脾气找我老板告我，说这家伙差点把我烫伤，这一来被老板臭骂一顿然后吵鱿鱼我又能说什么？
没想到，此时吃饱喝足并重新戴好眼镜的金头发，匆匆看了一下三快多钱的账单（别忘了这是几十年前的价钱），不仅没有要求找老板什么的，而是很干脆地从兜里揣出8块钱，说了句”keep the change”就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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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pilingjushi于2022_07_11 10:13:08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