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小记3⸺遭逢七七事变、送学生去延安 -6parkbbs.com

一九三六年八月中浣近经同学介绍去陕西合阳中学教书深为感激。昔闻关中风土完厚，人质直而尚义。今合阳东濒黄河，西属关中，帝喾之墓在焉。人当和善故愿往也。一肩行李，半担琴书，欣然就道。此行乃余迈入社会，独立生活试尝风尘之伊始也，故兴趣颇浓。潼关至合阳交通极为不便，仅有牛车小道相通。鸡鸣茆店可宿。深感行路之难也。初征途中征尘初踏白云间，信命听天自坦然日乘牛车身已痛，夜存马店眼难眠一肩行李知温暖，半担琴书访友贤东望北平千里远，何时重返过潼关 6park.com

一九三七年六月应致道、宗鲁等同仁约乘人力车直达华阴庙，畅游华山。山路较东岳为险。沿山典故丰富，如目莲劈山救母，孟良焦赞梯等，但其间以有关老君者最多。惜游人寥寥。余胆量不大，但在鹤子翻身处，双手紧握铁索，牙关一咬，翻身而过。事后深感冒失不已。最使人难忘者，厥为峭壁上所悬小栈道，三面临空，长不足两丈，宽不满三尺。其下悬崖千仞，行经其上，目不敢俯视，身不敢全直。弯腰眯眼，移蹭而过，可谓险矣。俗云自古华山一条路。其最难越处，乃百尺峡口也。该口不过二尺见方，上覆一铁板，相当登天之口。口上有一小庙由道士看管。游人至此，须敲铁板，上面闻声，将铁板掀开，人始能从口爬上。如铁板上加固加重，任凭枪炮，亦难攻占。一夫当关，万夫难越此之谓欤！攀登华山莲玉奇拔映碧空，峰峰峻秀金芙蓉躬身险爬苍龙岭，趋步安抵镇岳宫北瞰黄河泾渭注，南观雒境陌阡通华山自古一条路，最怕铁窗峡道封浪淘沙西岳勇攀登，峭陡回弯，莲花玉女入云端，鹤子翻身识剑胆，知是人间。古庙品香干，风味非凡，游山搬典老聃先，千尺壁高行栈道，踌躇几番 6park.com

一九三七年八月末我喜爱北平，暑期曾返回，寓北大东斋晓潭处。原拟前寻远亲，访旧友，重谋工作。谁知抵平方两日，即逢芦沟桥事变。因此一切希望，均成泡影。抵平后第一要事，为去清华校外倪家小饭铺归还毕业前几个月伙食欠款。老板与伙计依如往时热情相待，共话一年来彼此情况，不胜留恋。该处是我大学时代几乎每天必去喂脑袋的地方。吃的花样无非是家常饼一张，高汤一碗，或麻酱糖饼两张或坛肉汤面一碗而已而已。小铺老板为人忠厚，对清华贫寒同学，倍为照顾与信任。无钱可记账，何时有钱何时还。像我这样无可奈何待到毕业工作后，再来还钱的同学虽连年都有。但我对倪家小铺的关怀，终生难忘。四年如此生活又能与谁人言。七月二十七日晚，从平西与平北都隐约传来炮声，心情立感沉重。二十八日中午始知二十九军已全部撤退，放弃北平。河北如此鲁豫堪虞矣。二十九日晨起全市警察均改换白袖标，一望而知，此间已成立了维持会。但还未见日寇影子，市面大小商店均照常营业，唯行人较少，气氛有些压抑而已。闻知八月八日，日军即将举行入城式。心情顿觉紧张乃与晓潭兄离开东斋，移往西城某民宅处暂住。连日来火车不通，离平无路，深为焦急。鬼子进城后不久平津即恢复通车。我在骑河楼清华同学会处得知，鬼子已开始对平津大学生逮捕，以及同学欲赴津与抵津时应注意事项等情况后我与商福家兄结伴离平。共带小手提包一只。我着便鞋长衫旧草帽，在东站入口处，鬼子检查，商兄用日语应付两句，鬼子摆手放行。车上一路无话。抵津后，我二人按着在平校友指点抢先出站，疾步而行，到达金钢桥时，正遇鬼子兵五六人迎面站立。此时，我们良知的放慢了脚步，惊恐的心情，反而镇静下来。脑海里骤然涌现出早已背熟了的，一连串可能被询问的答词，并从容避开了鬼子们的目光。就在这决定命运的紧急时刻里鬼子好象无心盘查，没有阻拦，居然放我们过了桥。可谓万幸万幸万万幸矣。顿时腿脚又灵活起来，自动加速了步伐。睁亮了双眼，桥上前面无有行人过来，后面发生什么事情也未敢回头偷看。喘了一口长气直赴法租界清华同学会。晚上便得知我们同车来津的几位清华同学被捕了。不胜愤慨发指，此非个人安危，乃国家之耻辱也悲夫。非常感谢清华同学会给我们买了去青岛的太古轮船票。船上乘客，似乎都是青年，而且均轻装。抵青下船后，立刻有几位同学号召成立了平津学生流亡团。观此情景似早有组织，但弗知也。自动参加者约百廿余名。我二人毫无犹豫，当然响应。由负责领队人临时与有关机关洽商至东镇小学借住。两日后，由胶济铁路货车剩余空车皮运送同学至济南。抵济后，福家兄决定随团南下，我因学校开课在即，乃先离团去徐州。转陇海车至潼关，沿原路返回合中。生来第一次腰缠百贯，原拟在故都度个快乐的暑假。谁知换来的却是一段饱受虚惊的二度流亡生活，和七夕之夜在大美番菜馆留下的一次畅饮葡萄酒，细品黄闷鸡，难忘的忆念。此外，还常去西湖饭店吃冰镇杏仁豆腐和白莲藕解署。此虽小食，但在读书时代，经此门而不敢问津者，实因孔方兄不便之故也。而今得以补偿，故云此次北平之行，惊喜各半，总算值得。少见多怪的是，徐州有个习俗，地方钱票都是一撕两半使用。如半张一百枚铜元票，即相当五十枚通用。此乃表示该地生活稳定，物价便宜，地方钱票信用昭著之意。但愿此种情况，能多维持几年，则该地老百姓幸甚矣。七夕之夜千里云关寻故亲，人生能得几知音燕京新月七夕夜，有缘同杯值万金二度流亡平津弃守中原危，锦绣沾污国是非莫道青年流亡泪，誓驱鬼孽属谁归 6park.com

一九三七年十月某夜万簌寂静，忆及一年来生活情况，似有所惑，乃书此小记。余所居之处，原为一双层窑洞式小庙，下为经房，上三洞分供三霄女。烧香者缘庙墙石级而上。现将中洞辟为对开门，余住东洞，英文老师住西洞。洞为用白纸裱糊，方格窗中间镶玻璃一小决。光线不太暗，冬暖夏凉。窑洞内除置一床一桌一椅外，空隙无几。桌上有煤油灯一盏相伴，真乃修行福地，惜余难以悟道耳。三霄女宝座，竟为英数理化先所顶占，不亦滑稽乎？校虽名曰中学，实乃培育简师师资也。故功课按排较紧。余每周授代数三角化学等二十二节，数学作业均予批改。化学示范试验，亲自准备。因精神较愉快，故未感有何疲劳。校长党虎丞老先生，性直爽朴实。对余特为尊重，月予薪金一百零六元，可谓不薄矣。学生均住宿，自带干馍与辣椒面果腹。生活颇为清苦。但均较用功。午后闲时常与同学共踢足球。有时到邮局，自行检取信报，因余已与邮差较熟之故也。有少数学生年龄较大，并多已婚，晚间常有前来请问功课者，与余甚为亲近。偶尔亦谈及关中风土人情，以及黄河临近景物等，使余增长见闻非浅。校长、校长秘书、教导主任、住校老师及庶务等八人共开伙食一桌。平时四菜一汤，周末成席。每席必有发菜（谐音发财）与海参烩鱿鱼两道，以示尊敬。席间备锥形圆口酒壶一把，酒杯一只，杯置壶口上。首先由虎公将杯取下，自斟自饮一二口，然后将杯放还原处。依次轮流，周而复始。妙哉美酒佳肴，能不开怀。古人轮流把盏，此之谓也。去冬因同仁怂恿购买滩羊皮袄一件。初享自食其力之乐。特为感人至深者，中学老师在县城布店购买货物可不付现钞，三节结账。照顾主道，重视信誉也。余最喜此间醪糟与枣茶，同仁亦常以此飨之。年来可谓无何不惬意之处。但思想与生活仍觉不安，不知何故耶？合中生活三霄窑洞度经年，乐业爱群教诲严周课勇负廿二节，月薪敬体百余元关中自古重师道，京外于今轻瑰言难忘席间常把盏，风尘初遇虎公贤 6park.com

一九三八年二月上旬自西安事变后，国文老师白波萍不时鼓励我去延安观光。适逢学生王延堂向我表示拟去陕北公学入学。該生性聪颖，数学每考皆百分，余甚爱之，因此愿送该生同往。当时知此事者仅数人。月初师生二人，身背小包，手持条棍，悄离合中旁门，走出合阳县境。并经澄城黄龙洛川富县甘泉等地而达延安。步行约四百里，沿途荒凉。往往一沟相距二三十里，一上一下需时半日。县城多系一条街。黄龙山附近多狼，并常有土匪出没。故师生一路上相互壮胆，有时半日无行人相遇，天未暮，即行觅店就宿。抵延安与成仿吾校长晤淡，得益非浅，送延堂顺利入学，余甚高兴。该校学生均备一小板凳，随身携带。在操坪上露天上课，空气新鲜，光线充足，实乃最节俭之上课方式也。余后乘青年服务所卡车，免费送往西安，途经三原过夜。该县为关中富区，居家均用马粪烧炕，满室烟熏，实属不惯。由延安至三原一路上，五月的鲜花一歌在青年中极为流行。乐于回味的是在几天前到达富县后的一件事。那天到达富县已近暮，投一小店，时正饥肠辘辘，将背包置放内屋炕上，急忙到外屋吃饭，不过一袋烟工夫，可饭后回内屋，一眼望见我的背包不翼而飞了。心殊不愉，立将此事告知老板，老板安慰我们说不要着急，我去告知保安人员，能找回来，你们放心睡吧。第二日早饭后，来了一位身穿便衣的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要我们随他去找失物。说也奇怪，只去了三个池方，第一家翻了一个新媳妇的柜，第二家捅了一个旧鸡窝，均无所获。而在第三家的一个破烂堆中却掀了出来。他拾起了背包，领我们到了县政府，当面查对包为衣物，证实一一无失后将背包还给了我们。我们十分激动，再三表示谢意，告别府门继续赶路，一路上边走边想，昨晚延堂告诉我店老板还跟他说，现在出城哨卡已开始戒严盘查行人了，背包一定能找回。抓着窃犯还要戴高帽子游街呢。当时我还以为老板虎小孩呗，笑笑而已，现在我想老板说的都是实活。但小店老板他怎么会那样和气镇定呢？保安人员怎么会那样知情和认真负责呢？县政府对我这个中学小教员怎么那样关心和重视呢？啊！是了！是了！这就是青年学生响往延安的原因之一吧！？访延安师生持仗过黄龙，未遇涯狼心始松洗礼延诚方两日，深铭团结有遗风延安见闻宝塔山屏延水封，谁人求是谁英雄露天说教古今少，五月鲜花染大中 6park.com

==============其他部分链接============== 6park.com

贴主:jinux于2022_07_21 22:38:19编辑
贴主:jinux于2022_07_21 22:39:49编辑

评分完成：已经给 jinux 加上 100 银元！

贴主:jinux于2022_08_25 20:55:34编辑
贴主:jinux于2022_08_25 23:23:39编辑

所有跟帖: ( 主贴楼主有权删除不文明回复，拉黑不受欢迎的用户 )

打开微信，扫一扫[Scan QR Code]
进入内容页点击屏幕右上分享按钮

楼主本栏目热帖推荐：

>>>>查看更多楼主社区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