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小记15⸺春回大地 -6parkbbs.com

一九七七年一月八日     乃总理逝世周年记念日也。四人帮已就缚，始敢以挽联诗词等形式悼念对总理爱慕之心。对宵小之辈，暗中偷记，仍准备来日待机汇报之徒，根本不予考虑矣。下词中一瓣心香，乃表示余心如焚虔诚之意，而非一柱馨香之情也，所附邓颖超诗，系传抄而得，未见正式发表，如有贻误，待他日更正。
    挽总理
革命终生，疾缠两载，缅怀八大遗志，犹欲将宏图速展，何竟巨星陨落
东海骑鲸骤逝去，鬼闹十年，妖缚一旦，籍慰九宵英灵，亦算得业绩重固
但愿红日永辉，西天化鹤再归来
   满庭芳
一瓣心香，万缕哀思，谁知春归何处，无私忘我，革命高风度
临危从容不惧，精气神，举世爱慕，深怀念，山高水长，永沐雨露
任冰清三洁，也遭妖妒，雷驱霾雹，霎时乌云消，艳阳如故，
敬献杯酒黄花，表衷心，不怕偷顾，从今后遗愿必偿，英名更辉著
    悼总理（和邓颖超诗）
灰洒江河峻岭中，鞠躬尽瘁国基隆
英雄本色常怀世，名相德风横太空
白马素车天地泣，丹心碧血鬼神惊
四妖已作囚笼客，天上人间同庆功
    附邓颖超悼总理
身驱静卧花丛中，耳边犹闻酣声隆
不是总理长辞世，实为劳累如梦中
我劝同志且饮泣，莫惊总理过孟冬
待到九天揽日月，唤醒总理同庆功
    念总理
人民爱总理，总理爱人民
天下好总理，古今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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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年四月
    清明油雨，大地回春。多年心情压抑，似逐渐舒展，倍觉空气清新。深羡万物之得时，亦感人生之有望矣。
    抒情
二次长征万马嘶，江山如画挺英姿
十年枯木沟边树，一雨春风发绿枝
    又
科学春天到，自然庆新生
若无病虫害，鱼贯步云峰

一九七八年六月
    郭沫若院长世，深感惋惜。郭老堪称为近代中国之才子。余喜读他写的孔雀胆，棠棣之花以及甲申三百年祭等剧文。他去年曾说，科学的春天来了，这应包括科学工作者们的春天也来了，但愿如此。一九五六年，中国科学院聘余为长春应化所学术委员的聘书上，盖有郭老亲笔签署的名章。聘书意义不大，该章苍劲老练，应予保存，而资留念。
    悼念郭沫若院长
史剧诗书绘彩童，躬身革命闪光芒
惟惜戊午悲星殒，难忘甲申论国殇
一代名人挥梦笔，八方战士誉文郎
科学最是春天好，奔月如今愿可偿

一九七九年七月一日
    今天是被封闭了十年的九三学社第一次恢复组织生活之日。学社举行公宴，祝贺此日之来之不易也。在文革期间，学社被打成反动组织，社员被划为牛鬼蛇神，但对此种惨痛之遭遇，神仙们均一笑置之。风格之高，至此可谓极矣。
    神仙重聚
欢庆社门二度开，神仙含笑又归来
今夕共进长生宴，畅论当年挂木牌

一九七九年八月
    应化所任尚书记嘱余写篇被关押在五楼时所受迫害情况的材料。余乃实事求是的写了题为‘肃清流毒阔步前进’一文以应命。惜第三战役正轰轰烈烈，三大讲胜利在望之际，忽中命停止，实百思不解其为何也。附写蒙难简记一则，备后日回忆耳。
    肃清流毒阔步前进
四妖横行日，应化岂能安，假造特务案
百人入牢监，牵连省与市，竟然达十三
明清文字狱，难与共比肩，般般刑具列
森森铁窗寒，鞭下皮肉绽，血水污衣衫
赐坐老虎凳，魂魄缥缈还，连轴转复转
双眼冒黄烟，首转二十日，再转十三天
人间活地狱，无辜万万千，是非皆颠倒
科研成烂摊，国将不复国，乌云倒压山
群英商对策，除妖一日间，拯救党与国
为民解倒悬，狠批四妖孽，正气始东来
重整山河貌，重饮清水泉，安定系团结
政策赖以宽，形势无限好，三战已开端
可怜执迷者，仍恋妖孽权，置人于死地
犹言太右偏，试问稍左转，头落加几番
笑看逼供信，尚呼理当然，于妖情何近
于今拒何坚，长征新路上，阻力暗伏潜
上有王淮湘，下有王进虔，倒行非一日
遗毒非一般，一批兼双打，指日可凯旋
反正先拨乱，实践验真诠，春来百花艳
心潮滚滚翻，我虽风前烛，誓死苦攻关
实事以求是，人生宜达观，他年忆此难
能不更心酸

    附蒙难简记
一、地点与时间：中科院长春应化所新大楼五楼，自一九六八年六月初至一九六七年五月中旬
二、罪名：应化所军管会与专案小组依次升级所加罪名为（一）国民党残渣余孽，（二）特嫌，（三）特务，（四）狗特务，（五）大特务，（六）老特务
三、身心遭受迫害事实：甲，人格受侮辱。例如（一）围绕应化所四周游斗，自己喊一声“我是国民党残渣余孽”，接着自己镗镗敲两下锣，如此反复；（二）低头挂大特务木牌，在打倒季鸣时声中，进行批斗，或在应化所俱乐部门口及大会台前挂牌低头请罪；〔三）无缘无故先后两次抄家均未留任何手续。
乙，皮肉遭折磨。例如（一）拳击脚踢；（二）揪头发打嘴巴；（三）着单衣时用皮带抽打；（四）实行车轮大战，挂大黑板站立，日以继夜连续逼审（每日允睡眠小小时）共两次，一次连续二十日，一次连续十三日；（五）坐老虎凳。
四、书写交待材料与内容：共写交待材料约二十余次，不论诱写或迫写，每次都是实事求是的，其内容主要包括个人学历资历，承认受到或具有某些封资修的影响或思想意识或做些自我批判，以及家常生活等项。此外无任何与所加罪名有关的内容，材料中更未涉及任何其他人，有几次材料是在子夜十一、二点钟或凌晨约一两点钟追写的，但内容始终如一，无任何改变之处，估计前后累积至少有五六万字以上。
五、本人态度：在莫须有罪名直线升级，残酷暴行日益变厉，绝对不许我讲理和正面说话的情况下，深感人也何欢，死也何惧的伟大浩然之气。故乃下定决心，不畏迫害，冀求速死，早面阎罗，此外无他矣，最后空余自缢未遂之恨。
六、收获：真正体验认识到野蛮二字的无情性与残酷性的含义。
七、其他：狱中耳闻目睹身受黑暗生活丰富。对印象深刻，曾腹稿为文成诗者，不下一二十篇首，做有生之日回味。主要命题有：（一）痛苦中意外的精神调剂（二）车轮战下一次难忘的大笑（三）在一片打倒季鸣时的叫喊声中（四）可怜可悲可耻可恨（五）心为什么会那样的平静（六）清扫积雪的时候（七）黄昏时刻的催魂曲（八）假使见到了阎王爷（九）铁窗里才能回忆起的事（十）书生怎么会可怜到这种境地（十一）抄家抄家（十二）一小撮真正的无名特务。

一九七九年秋
    某日阴雨，气压较低，心情怅怅。忽忆及十年前秋，被四人帮诬陷关押在应化所五楼时，曾得一梦，内容为怡萍不欲寄居亲友家，因受歧视而前来诉苦之情景，醒后甚较凄凉，乃为诗记之。稿藏腹内，至今未忘，仅录于下。
    秋梦
幽幽独坐在中庭，黄叶箫箫秋月明
恍若孤星来诉苦，奈何弱女受欺凌
人间纵多天伦乐，世上非无篱下情
一任风吹与浪打，怡然自立是波萍

一九七九年九月末
    琬如从太原来吉林探亲。曾与其去南湖散步，适遇天雾，环湖景色，别具风趣。
    南湖晓雾
十里环湖晓雾浓，云天应属第七层
三年两顾春城色，胜似兰村一日红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
    余甚喜听小提琴及二胡的演奏，特别是缠绵悱恻或凄凉哀怨等曲调，惜不闻其声久矣。五九年，余访苏时，曾购买小提琴名曲唱片十余张。但在浩劫的岁月中，已不知片落谁人之手矣。上月在南京参加特种高分子学术报告会时，偶然在新街口中国唱片公司，购得二泉映月与病中吟江河水等二胡独奏名曲密纹唱片两张，实喜出望外。瞎子阿丙的二泉映月，我是第一次欣赏。情调深沉，凄切动人，诚属佳作。较之舒曼的梦幻曲，虽情调各异，但千秋各有。梦幻曲是我大学时代最喜爱，而且是当时唯一能哼哼出来的曲调，回首往昔不胜感慨。在南京时，曾偷闲重享蟹黄馅小笼蒸包之味，深以为慰。最近天气多晴朗阳光入室，常播放新购唱片以自娱
    自娱
二泉映月病中吟，恶梦谁知经几春
劫后余生空有恨，且听胡曲慢舒心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
    自镇压“四人帮”教训越南，及对十年来冤假错案，予以平反昭雪以来，民心大快，国威重振，余亦兴奋不已。时值岁末，聊以书怀。
    岁末感言
国威重振六合中，伐罪书竹万古功
半日张绳缚四孽，两周挥剑训一虫
含冤十载无悦色，平反五旬有笑容
拨劲战衰情不尽，誓将飞箭送长空

一九八〇年秋
    最近九三学习，常讨论对“文革”时期所遭不幸，心中是否尚有余悸问题。余为文答之如下：
心有余悸？忆及当年“四人帮”对人民诬陷所施加之卑鄙无耻手段，较国民党特务集团为残暴时，则不禁悲从中来，深为国虑。故当时对个人身心所受凌辱与逼供，未作任何屈服。盖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矣，何惧之有，故日：心无余悸也。
心无余悸乎？论诸“文革”时期，对无辜者之野蛮行径与莫须有之无限牵连，又非古代帝王祸灭九族之酷刑所能比拟于万一时，则不禁毛骨耸然，心又安能不惊。故曰：心有余悸也。
然则何以处之乎？曰：思之则悸，忘之则安。亦唯有少思多忘，暗祈苍天，大发慈悲，勿令历史重演而已而已耳，岂有他哉。
    浩劫
浩劫不问罪谁负，空论心中悸有无
到处血凝千古恨，世人最怕老糊涂

一九八〇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九三学社社中央召开为四化服务经验交流大会，余有幸在大会上做首先发言。报告我在固体火箭推进剂方面所取得的些微成绩与体会，深受鼓舞。发言最后表态以律诗形式而告结束，会后参观中南海，并谒毛主席故居。静谷院内为民初总统议事之处，丰泽园为毛主席故居。赢台涵元殿乃光绪被囚之所，香扆殿在涵元殿前下方，现改为茶室。余在匆匆参观中，曾在该处品茉莉香茶小憩。回忆清宫秘史，不知所思。
    汇报结语表态
春回大地百花开，四化进军各有责
莫把学习轻放过，宜将工作细安排
无为独向云天去，求是偏从实事来
烛未成灰丝未尽，力出成果育新才
    游中南海
江山锦绣乾坤长，人世沧桑胜者王
总统偶临静谷院，主席专寓颐年堂
涵元殿有含冤事，香扆阁无相逸方
几代兴亡皆在此，中南海水自茫茫
    谒毛主席故居
丰泽园内颐年堂，左右琳琅书底香
一代天骄入静睡，十年地刹起灾殃
楼台不语录华影，草木含情笑敝裳
可叹人生皆有死，岂能万寿永无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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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jinux于2022_08_25 23:04:44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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