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每年要到德国参加“汉诺威国际工业展”。一是拜访一些新老客户,二是参观这样高规格的展会能学习到很多新东西。
我英语不灵,德语不会,所以每次都是找当地中国留学生做翻译。
当时的聊天工具是MSN MESSENGER,在上面有很多德国留学生的信息。
我联系上了一个在德国读博的男生。主要是他学的专业与我们公司业务相近。
以往找的翻译我会让他们帮我在展会附近订个酒店。
在慕尼黑机场出来后,我很快认出一瘦高个的年青人。接上头后,取了行李。他建议乘地铁,客随主便。我知道,地铁不会堵车,更方便。
路上,他说道先生,我原先以为你是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呢。
哈哈,怎么把我想成那样?我喜欢穿便装,舒服,不那么拘瑾。我说。
他说:我帮你订了个酒店,但想先请你到我家坐坐。
时间还早,反正没什么事。可以啊,不打扰你就好。我说。
下了地铁,我的行李简单,只一小拖箱,跟着他到了一个看似住宅村的地方,几十幢红砖墙楼房,几乎是一样的。
他介绍说,这里是德国政府盖的公房,专供出租,租金不贵。最近由于土耳其的移民较多,这里多数是租给土耳其新移民及在这附近大学读书的各国学生。一路上果然有不少看似土耳其长相的人,还有不少儿童窜来窜去。土耳其移民很多是水果摊主,他说,土耳其人卖的水果新鲜且便宜。到哪里不都要靠努力工作吗。说话间,到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青少妇,怀抱一个不大的婴儿。
他忙着介绍:这是我太太,儿子,刚三个月大。太太也在读大学。
进得房里,仔细看,这套房大约70多平米,二房,一大一小。家里电器一应具全。都是政府配套好的。
随后他带我看了小房间,里面一张单人床,房间简陋。
博士略带迟疑地说:道先生,不好意思,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让您住我家,这样方便些,我们也可增加点收入。
我略为迟疑了一下,他马上接着说,您如果觉得不方便,我过会带您到酒店。
其实我对住的要求并不高。平时旅游,出差时高低档酒店都住过。在山里徙步时帐蓬也睡过。只要干净卫生即可,这次来并没有什么要签约的事,也没特别客户要约谈,所以住哪里无关紧要。
看到博士有点紧张,我马上说:如果不妨碍你们的话,住这里挺好。确实,晚上睡在酒店,电视也听不懂,挺无聊的,在这里还有人聊聊天呢。
听我这样说,二夫妻挺高兴的,立即把我的拖箱拎到小房间。妻子把孩子放下,就铺床。
后来一聊,知道他们来自盐城的乡下。跟我同是江苏老乡呢。
他们夫妻之所以选到德国读书,因为这里学费便宜。
他们家乡都是农村的,负担不起出国留学的费用,出来的一切全都要靠自己。
看着他们朴实,简洁的家,我其实挺喜欢他们的。
我妹,我弟在美国读书,也是靠自己洗碗,打工,然后才打造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台湾有首歌《爱拼才会赢》,人生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早年出国求学的都是勤俭节约,靠自己努力打工赚钱完成学业。很多同学都成就了自己的事业。
去展会的翻译工作不多,见了几个新老客户。其他时间我们就看看展厅里的各种新设备,聊聊天,闲聊中我受益良多。
博士学习的是某个项目理论上的东西,未来前景不知如何,我很奇怪,我说这么纯理论的东西,今后如果市场用不上,这研究不是挺浪费的?
原来,德国有很大量的私人捐款给各学校或科研机构,有的是专门指定用于某项前沿理论项目的,他们并不图眼前的回报,德国人很重视基础理论知识的投资。表面看,短期内不一定有收益,但从长期来看,基础知识的积累终归会结出丰硕果实。
我们国家由于穷的时间太长,底子薄,改开后急功近利的事没少做,真希望今后能静下心来认真做研究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当时学校假期,博士太太也不用上学。
我每天跟他们一起用早餐,很可口。中午跟晚上我尽量在外面吃。有一天,他太太做了家乡菜,百叶结红烧肉,味道纯正,能在异国他乡吃到这样美食,真是幸福。吃饭间,跟他们闲聊,我说我会盐城话,他们不信,我用洋泾浜苏北腔说了一个段子:
爹爹,把吾三格钱。(爸,给我三角钱)
作呢?(啥事)
吹风。(出去逛逛)
吹你妈B风。咖喱情况你八是八晓得,夏天切瓜皮,冬天切咸菜,难办难办咸菜炒肉丝,还把小B带咖喱,小B八切八切尽敢肉丝切。
(逛个屁,家里情况你不是不懂,夏天吃西瓜皮,冬天吃咸菜,难得咸菜炒肉丝,还把女友带回家,女友假客气边说不吃不吃边把肉丝挑出来吃)
大家乐得哈哈笑。
乘空时,博士还带我去爬了有名的楚格峰。站在峰顶,心旷神怡,山顶上白雪覆盖,兰天白云,生活真美好。
临走的前一晚,博士夫妻带我到德国人常去的餐厅,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
这是一家大型的酒吧,人很多,其喧哗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广州或香港酒楼的午茶。德国的饮食也就是炸猪手,鸭胸,鸡腿之类,再配上土豆块或土豆泥球,但那天不知是否什么节,人特别多,送啤酒的女待应,双手可以抱着十几个大玻璃杯架在胸前,穿梭在人群。我们也开怀喝了不少黑啤。
此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不用MSN后,我们的联系也就断了。
现在他们的儿子应该也大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