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农忆趣

送交者: 沙喉咙 [★★声望品衔10★★] 于 2025-07-05 18:13 已读3986次 3赞 大字阅读 繁体
现在的年轻人当然不知道什么是学农了,可倒回几十年去,每年两次的去乡下"学农",是那时中学生的例行功课,每次时间或两三天,或一周,这就给了十几岁的孩子亲炙大自然,同时也暂时摆脱学校和家长束缚的机会,所以对当时大多数孩子来说,除寒暑假外,每年最期盼的,就是这学农了。

临行前的动员誓师大会是必不可少的。校长或书记(那时的统一职衔是"校革委会主任")在操场的主席台上好一阵鼓噪,还在结尾处每每加上一句"同学们有没有信心?"然后下面排山倒海的一片呼啸:"有!"双方都挺入戏,角色进入得杠杠滴。记得有次首长出了点小糗:他引用毛主席的语录,说农民虽然脸是黑的,脚上有牛屎,但他们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但很不幸,这句话却被他鬼使神差地给说成了"手上有牛屎"。那时的中学生对毛的语录是何等熟悉!一听之下,小伙伴们先是一楞,继之以全场欢快的笑声,连革委会主任本人也没绷住。想想也是:这脚上有牛屎可以理解,但如果是手上有牛屎,这来路也就相当可疑了。

春天的那次学农主要活路是插秧。时在早春二三月,南方的气候虽已回暖,但早上六七点钟赤脚站在冰冷的水田里也还不是件让人愉悦的事,很多时候都得是踏破水面的那层薄冰才能立足水田之中的。寒冷还可以克服,最初的刺骨感觉一会儿就代之以麻木,同时太阳不久也就升起来了,懒懒地却是实实在在地照在这祖国大地的一隅;所可虑者是蚂蟥。被蚂蟥吸咐上并不疼痛,也就是像被蚂蚁叮了一下的感觉,比较可恨的,是蚂蟥的吸咐会引起流血,并且那血还很难止住,凭添了几分悲壮。我们从脚上有牛屎的农夫们那里学到的是:如果被蚂蟥叮上,切忌用蛮力硬扯,一是很难扯下来,二来如果扯断了蚂蟥体而吸盘仍在皮肤内,就更难善后。正确的处理是:把手掌做成窝状,轻拍吸咐处,这样就比较容易将蚂蟥整个扯下来了,百试不爽。只可惜这般神技成年后再无施展的机会,也略同于屠龙之技了:城里在哪找那蚂蟥去!

夏天学农则是割麦子,这还真是个力气活。良田一望无际,金灿灿的小麦被用得很俗滥的一句话描摹就是:被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而烈日当空,让人想起《水浒》里白胜唱的那句"赤日炎炎似火烧"来。而防护用具也就是一顶草帽,因此每个人都对"一滴汗水摔八瓣"都有了第一手真切的体验。割小麦倒是没多少技术含量,唯一要当心的,是那镰刀是向内割的,如果不小心,也就会割到自己的小腿上。有次有个女同学还真上演了这出悲剧,却也因祸得福,不但因为火线挂彩,她被免除了接下来来几天的辛苦劳作,还在学农结束后的讲评会上,被冠以"五好战士"的光荣称号——中国人到底讲究"血浓于水",一旦见血,一切也都另说了。

那是个阶级斗争的弦绷得特别紧的时代,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踩雷。一次去学农,我的一个同学刚放下被包,便满村子里转悠,本意是伺机做些好人好事的勾当。他见有个身形佝偻的老汉正在村口的井台上打水,有这等天赐良机,他哪里会轻易放过!走上前去,他抢过老汉的水桶,挑起就往村里跑。是个春雨绵绵的天气,地上泥泞狼藉,城里的学生娃,又不习惯挑重物,他这一路也就跑得辛苦!那老汉也无功不受禄,在后面一边喊"放下、放下"一边紧追不舍,那意思是要抢回水桶。于是,当时文艺节目里很常见的那种"军民渔水情"的戏码就这样在现实生活中在大家眼前活生生的上演了。等到我那同学气喘吁吁的跑进村里,却被村民们拦了下来,告诉他说:那老汉是村里唯一的地主!这下就尴尬了:一番折腾下来,一桶水只剩下了半桶不说,帮的还是个地主!完全表错情了么。我不知道那老汉后来是否背上"拉拢腐蚀革命青年"或"和无产阶级争夺接班人"的罪名,但我那可怜的同学却被辅导员一阵猛批,判文里还引用了毛主席《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里的那个词儿:"下车伊始",被大家伙儿取笑了好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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