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树林，在不远处散发着桉树叶诱人的香气，让人忍不住穿上雨靴立马出发。本能地揣上手机，明知道没有信号、也连不上网，可还是下意识地带上了它。才几年功夫，我们就被这个小小的长方形物件牵着走，像被绑架却又那么心甘情愿，任由它占据了我们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没人强迫，我们却乐颠颠地钻了进去。
望着那从从簇簇的墨绿，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叛逆的冲动：我偏要走一条野路，一条随性往更深处去的小径。于是还是摘下那个对讲距离3公里的小walkie-talkie，算是留个“防万一”。蹲下换鞋时，那只读得懂我心思的“美男子”也悄悄走来，静静地坐在我眼前，用眼神说话：“带上我，别废话，就我们俩儿……”我们交换了个眼神，便蹑手蹑脚地，踩着渗水的草地，启程了。
真正走进林子里，无风，也无雨，只有那扑面而来的林间香气，像哪座古老的香料作坊悄然复工。脚下落叶沉沉，那是多年前的树叶酿成的酒酿型气味，温热、微甜。桉树叶的清冽甘香在空中拉出一道道薄雾的曲线。松针、松油的香气像调和油，把这一切上上下下自然的味道都柔和在一起。偶尔，一截枝子探到面前，好似一位调香师递来样品：“闻闻看，这还在试配中……”
越走越深，竟似乎闻到了琥珀的气味。琥珀啥味？半年前，朋友送我一瓶 Spode 的Rose & Amber香熏，打开那瓶子，我脱口而出：“嗯，是树林的味道。”可如今我身处林中，竟然要靠那瓶香薰来确认气味，笑话！连树都忍不住冲我摇头了：“你对着瓶口闻到的那点配方味儿，竟然想来定义我们这天地间的满地满天？人类啊，你们才活了多少年？来，数数我的年轮。你们调个香，混几种化工原料就觉得奇妙了不起？还信了AI，离我们越来越远，也好，也好——我们早就巴不得你们远离，别来霍霍。等你们被AI带进那片海树蜃林，在虚拟和错乱中越陷越深，也好，也干净。”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走在前头的那位美男子突然站住，尾巴轻轻一摆，示意我安静。我停住脚步，才看见前方树枝上有一团粉色。再看清点，是一团黑斗篷、一双晶晶亮的眼珠——定定地看着我们。林中人和林中狗，谁才是闯入者？是它走失了，还是我们误入了什么神秘的所在？
它似乎在想：要不要我领你们出去？你们扎着两根树枝的模样，倒像个长得奇怪的胡萝卜。没灵性的黑漆漆、没尾巴、还会哔哔响，有什么用？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呆站了许久。谁也不愿先离开。忽有水珠从树叶滴下，凉丝丝地落在脸上，我才惊觉，能不能把它拍下来？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刚解锁，自己又生出一股嫌弃：拍什么拍，秀什么秀……这是我和它之间的秘密啊，能不能，不分享，悄悄珍藏？可不可以，只留心底？
它却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我这才看清它的穿搭——小黄靴子，黑头配粉胸，一身亮丽的配色，米兰看了都失色，巴黎也安静下来。这步态，不是超模，是灵均的模，是古琴弹完后余音的节拍。它上上下下地踱了几步，任我看呆，任我调静音猛按快门。
不知过了多久，walkie-talkie忽然“呼呼噜噜”刺耳地响了起来。它也就在那一瞬间无声无息地飞走了，只留下树干还在，好像它从未出现过。
幸好，恍惚之中，还留住了它的倩影。
它到底跟我说了什么，一个字，也不想说出去。
贴主:oncewasthere于2025_06_13 0:26:0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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