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掌握制空权的美国空军重点打击的对象是志愿军的后勤运输线。承担后勤运输任务的志愿军汽车兵是阵亡率最高的兵种。
1950年5月，海南岛战役刚刚结束，上级命令第40军登岛部队全部返回雷州半岛，准备北上到河南洛阳进行整训。当时，我在第40军后勤部汽车队当干事。


1、战前动员
7月初，部队北上到达汉口时，突然接到暂停的命令。军后勤部党委召开紧急会议，会后，教导员朱英才找我谈话，让我看点书，给司机们讲讲美帝侵华史。
我一听就明白了，部队可能要到朝鲜去执行任务，因为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了。我到汉口书店买了几本书，写了一个提纲，就开始给司机们上课。从鸦片战争讲起，火烧圆明园，八国联军进北京，一直讲到美国支持蒋介石打内战；还讲了一些小的事件，如美国兵强奸北大女学生沈崇等。讲完后，大家进行讨论，有的老司机问我：“李干事，讲这个干什么?”我只能含糊地说要打倒美帝国主义。
7月中旬，部队到达东北边境城市安东(今丹东市)。我们汽车队的车辆和人员全部进驻粮食局大院，开始进行抗美援朝的准备工作。
汽车队改编为汽车营，原汽车队组建为营部、汽车修理排和一连，另从东北军区汽车团调来两个连和100多台苏式吉斯150大卡车编为二连和三连。我任一连副指导员兼党支部书记，没有配指导员。连长叫岳立山，曾给第12兵团司令员肖劲光当过警卫排长，是1942年入伍的老同志，党内担任连支部副书记和营党委委员。他很直爽，对我一再表示，长期在首长身边工作，没有在前线打过仗，缺少基层工作经验，特别是对汽车技术一窍不通，要好好学习。在以后的抗美援朝战争中，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有事互相商量，工作互相支持。 6park.com

一连是个老连队，司机大部分是从国民党军解放过来的，驾驶技术比较好，有的在抗日战争期间到缅甸作战部队开过车，社会经验多，拉“黄鱼”(私自拉货和带人)、偷汽油等都有一套办法。有些司机是从衡宝战役和海南岛战役中解放过来的，带有家眷。不少人染上了抽烟喝酒等不良嗜好，对吃高粱米不习惯，时常下小饭馆、吃零食。他们对出国打美国鬼子有恐惧心理，说什么美国人有飞机、大炮、坦克车，咱们不是对手等。
针对他们的思想状况，我根据1947年新式整军运动的经验，从提高阶级觉悟入手，采取忆苦思甜的办法，请苦大仇深的老工人讲他们在旧社会受压迫剥削的苦难生活，控诉地主、资本家和日本军阀的滔天罪行。粮食局有位姓朱的老工人，他控诉在山东老家被地主剥削，一家7口人饿死了两口，被迫闯关东逃荒时又卖掉两个妹妹，到达安东时仅剩他和父母。他在讲码头上当搬运工人的苦难经历时，台上一字一泪的控诉，台下哭声一片。
司机们所受的苦难一下子被引发出来，在以后的三天里，以班为单位，纷纷诉自己的阶级苦和民族恨，阶级觉悟和仇美情绪一下子提高了。从国民党军队解放过来的老司机每个人大都有一本血泪帐。
那三天，司机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炊事班做的饭每一顿都剩了一半还多，但司机们的政治觉悟都提高了许多。司机中朱家俩兄弟给我的印象很深，哥哥40多岁是老司机，老于世故，油腔滑调;弟弟当过国民党军的汽车营长，念过高中，是抗战时期为报效祖国投笔从戎的。他们俩人表面上很拥护共产党，认为比国民党好，官兵平等，不苛扣军饷，为人民服务，但心里总觉得打美国人不行，去朝鲜是死路一条，暗中准备一出国就想方设法开小差跑回来。诉苦教育后，他们扫除了自己思想深处的阴影，决心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第二次报效祖国。


2、初赴朝鲜
10月15日，军后勤部副部长祝顺鹏召集营长、教导员、连长和我交待任务，要我们一连18日出国到朝鲜西部熙川设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此，先去一个排的车装上高粱米，建立一个囤粮点。接受任务后，我提出让一排执行这个任务，并且由我带队。连长和我争起来，他也要去。我说:“我会说日本话，朝鲜30岁以上的人都会，语言没问题，我先去摸摸情况，下次你再去。”
当日下午，我进行了出国前的动员和行车部署，要求大家:打响出国运输的第一炮，行车距离50～100米，遭到敌机轰炸扫射时，要沉着冷静。10月18日黄昏，我带领一个排共18辆卡车通过鸭绿江桥，悄悄进入朝鲜。朝鲜多山，不久汽车便驶入山路。 6park.com

为避免敌机轰炸，汽车行驶一律不开大灯，只开近光灯，司机们睁大眼睛，在崎岖不平的盘山公路上缓缓行驶。19日天亮时，车队抵达熙川，当地老百姓已经撤离。我下令把高粱米卸下来堆放在房子里，然后将车开到玉米地里，用苞米秸伪装起来。安排司机们休息后，我带着朝鲜族的小白同志(翻译)到担任阻击任务的朝鲜人民军部队了解情况。
走出熙川不远，迎面来了一位少将军衔的人民军军官，他的身后有四名冲锋枪手。我告诉他我们部队的代号和简单情况后，他掏出小本子一看，知道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40军后勤部的，便用非常严峻的口吻说:“前边只有人民军一个联队的兵力在阻击敌人，今晚要撤出这个地区，往新义州、江界方向撤退，天黑以前你们一定要离开这里，敌人要侵犯这个地区。我给了他五加仑汽油。他让司机灌满油箱，然后坐着吉普车走了。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撤呢，还是原地等候上级的指示?
中午，公路上撤退下来不少人民军官兵、伤员和老百姓。他们用牛拉着汽车，还有一架小飞机也用牛拉着在人流中缓缓移动。我主动去打招呼和了解情况。尽管我穿着人民军的军服，小白说的也是朝鲜话，他们还是猜出了我们是中国军人。
人声嘈杂的行列中，走出好几个军官主动向我介绍情况，他们说美军很凶，有飞机大炮，步兵手中有自动冲锋枪、卡宾枪，挺厉害等等，接着就问:“你们有飞机、大炮吗?”我说:“有一点，不多。”他们听了，摇摇头说:“没飞机大炮，要打美国鬼子不行。”综合这些情况，我决定今晚撤退，让炊事班早点做饭，命令各车司机天一黑下来就把高粱米装在车上返回安东。
19日夜，天下着毛毛细雨，我带领车队往回急驶，中途碰到了向前开进的我军第120师，下车问了问情况。他们告诉我是今晚出发的，向球场、德川一带开进，准备执行阻击美伪军的任务。看到战士们个个精神饱满，劲头很足的样子，我心里非常高兴。
天亮到达安东后，我赶快去向后勤部首长汇报情况，祝副部长表扬我，说我机动灵活把车和粮食都带回来了，要我明晚(20日)带车从长甸河口进入朝鲜，把粮食送到就算完成任务。这次比较顺利，送到球场北边一个小村子里交给兵站的同志。从此以后，在朝鲜近三年的时间里，我带领司机和美军飞机斗智斗勇。


3、夜间运输
美军飞行员大多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作战经验丰富，飞行技术好，经常进行低空飞行，白天钻山沟，夜间找灯光，狂妄得很。有一次在熙川，我亲眼看见一架F-80式飞机，为了把老百姓的牛打死，俯冲下来，结果飞机撞了树，机尾挂在树上，树枝断了，飞机也断成两截，飞行员摔死了。我从飞行员的手上把一块航空表摘下来，交给了后勤部政治处。
有时美军飞机飞得很低，掀起一股强大气流，可以把人们头上的帽子刮掉。第一次战役时，我军后勤部宣传队长毛景洲在公路上被美机打死了。汽车是美机攻击的主要目标，前方第一线的运输只能在夜间进行。敌机在白天以战斗轰炸机扫射车辆和物资、桥梁，阻止车辆通行。夜晚，敌机在公路上空投照明弹，把四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敌机使用照明弹封锁时，采取三种办法:一是两头封锁，即在较开阔地的上空，投下一长串照明弹，敌机在中间来回扫射;二是定点封锁，即在公路交叉点上空，投下一串或几串照明弹，敌机反复扫射;三是纵线封锁，即选择狭窄地段公路投照明弹，形成一条2～3公里照明线。 6park.com

我和司机们总结经验教训，采取了不同的对付办法:当照明弹投在汽车行进的前方，敌机在上空盘旋时，立即转换方向进行隐蔽。当照明弹投在汽车正上方时，虽有敌机盘旋，此时应加速通过不得停留。当在汽车后方投照明弹时，要借着光亮加速前进。
如投下照明弹较多，照射时间长，敌机又在连续盘旋搜索时，就要把车迅速开到隐蔽部。如果汽车被击中起火，就要不顾一切地把火扑灭并把车开到或推到路的旁边，甚至翻到公路的下面，以免堵塞道路，影响其它车辆运行，遭到更大的损失。


4、摆脱空袭


第三次战役后，二连一个排的车在平壤市到中和镇这段几十公里的路上，遭敌B-29轰炸机的轰炸，人员车辆几乎损失殆尽，只有指导员和几个司机跑出来了。我特意找二连指导员了解情况，他讲了一条教训，就是当时没有分散跑出来，被敌机给“包了饺子”。
我由此联想到，我们连的老司机崔景廷，是北平通县人，他从来不闭灯驾驶，为了不连累别人，他一直跑单车。他被敌机打过几次，都被他跑掉了。我们一连出国带出来的50台大道吉车，就他的那一台保存下来了，1953年停战协定签订后开回国内了。 6park.com

我问他，你有什么经验?他说:“指导员，老实讲，开始飞机追着打我，我也挺害怕的，一个炸弹扔下来，一梭子扫下来，前后差不了几米，可是我想你在天上飞，我在地上跑，咱们谁也抓不着谁，怕你干什么?你飞你的，我跑我的，那么巧就打上了?”
这一番话启发我认识到一个问题，飞机在飞，汽车在跑，一个快(一分钟16千米)一个慢(一分钟一千米)，敌机要想打中汽车也是不容易的。汽车在敌机投弹扫射的一刹那，急停一下，然后加大油门加速快跑是可以躲过去的。我把这个道理一讲，加上老崔的经验很快被大家接受了，我连涌现了十几位与敌机斗智斗勇的大功臣。


5、严密伪装
为了减少损失，严密地伪装汽车，是和敌机斗争的重要方式。对此我们总结了两条基本经验，第一要符合自然景色。比如下雪天，汽车开进山沟，用白布盖起来，同雪的颜色差不多，但汽车留下痕迹，一定要扫掉它。
再一条就是敌机轰炸什么，不轰炸什么是经常变化的，敌变我变。第一二次战役时，敌机对分散的村庄一般是不轰炸的，我们天亮前到达后，我首先问当地老乡飞机打什么，不打什么，打房子不?打树林不?他们回答不打房子。我们就把车辆尽量靠着房子伪装，尽量和房子颜色形状差不多，借以欺骗敌机。
第三次战役过三八线后，敌机打房子，也打树林子了，我们就利用地形，在狭窄的山沟、山崖、山脚停放伪装车辆。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时，我军集结在春川、洪川一带，敌机活动异常频繁，凡是可疑的目标都打，看见什么打什么，整天整夜的狂轰滥炸，汽车伪装成了大问题。二连、三连损失很大，车辆基本上都被打光了。
我手里拿着一个松树枝子，借以隐蔽自己，站在一个小山头上发愁，自言自语问自己，怎么办呢?突然一阵清脆的机关炮的声音，抬头一看，是敌机打公路上的坏汽车。敌飞行员一看汽车未起火，俯冲下来又打了一梭子机关炮，还是未起火，这时敌机抖抖翅膀飞走了。
这一现象启发了我，为何不伪装成破车放到公路上呢?说干就干，我下令把汽车大箱板拆掉，掀起机器盖子，把油箱里的汽油放掉，把电瓶卸下来，十几分钟后，十几辆车就分散在公路上。还有30余辆仍隐蔽在松树林子里。从太阳出来到天黑，敌机见什么打什么，房屋、树林、公路、桥梁等浓烟四起。公路上那十几辆车，敌机也几次俯冲下来扫一梭子，看见没有起火就飞走了。
黄昏以后，一排的司机们赶快下山整理放在公路上的车辆，上大箱板，装电瓶，加油，不到半个小时，一台台车发动起来。我正在高兴的时候，连长跑过来说，隐蔽在树林子里的车都被飞机打着火了，小张去抢救他的车子也牺牲了。我去一看，整个树林被敌机用凝固汽油弹烧得一片漆黑，30多台车烧成堆堆废铁，冒出一股股难闻的焦糊味，烧过的松枝仍有火光闪烁。 6park.com

我心如刀绞一般的难受，我用沙哑的声音告诉司机们:“要记住这笔帐，我们要让美国鬼子用几百辆车来还我们的债!”此时夜幕深沉，天上没星斗。远方不时传来大炮的轰鸣声和敌机轰炸的扫射声，公路上人声嘈杂。在不远的地方，有部队行军的声音，快快跟上!低沉的命令从黑暗中传过来。我意识到这是部队在转移。
我和连长立即带着全连的剩余车辆和人员后撤。过一条大河时，为了探路，我先坐着美式二号道吉车下水，到河中间，发动机熄火了。我坐在车子里，眼看着河水一个劲儿地往上猛涨，把车子冲得直摇晃。我告诉后面的车另选一条路线，不要把车都陷在这里。通信员和司机下去推车，还好，汽车嗡的一声又发动了，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6、利用防空哨
防空哨是司机们的好朋友，在敌机活动频繁的重要运输线上，设置防空哨兵，担任对空警戒、指挥车辆、充当向导、维护道路、收容掉队人员、盘查可疑行人、抓特务以及抢救遇险车辆、伤员、物资等任务。时间一长，汽车兵和各运输线上的哨兵都熟了。
由于他们掌握了敌机活动规律，熟悉当地环境、地形、道路等情况。所以，司机们非常信赖他们。常常听到这样的对话:“老美的飞机怎么样?开大灯跑吧，有了，听我的枪声，看我手中的小红旗。”好!谢谢!再见!”
1951年2月，第四次战役横城反击战期间，我们一连担任火线运输任务，从乌开里装了10车炮弹，为插入敌后的第118师补充弹药。上级要求我们零点以前必须运到，在敌机轰炸扫射的情况下，通过长达一百余公里运输线是十分困难的，但任务必须完成。
我开着美式吉普车，找到负责春川路线上的防空任务的第50军第149师的一个营长。我讲了讲任务紧急情况和对他们的要求，即要求他们每个哨位增加一些人，加强对空监视敌机，我们开大灯行驶，一旦听到敌机的声音，马上鸣枪报警或摇动手中的小红旗，使正在开灯行驶的汽车司机听到报警枪声，立即熄灭车灯，摸黑行驶或待避一下。敌机飞过后，防空哨解除警报，汽车继续开灯行驶。 6park.com

我急忙返回驻地，把夜间行车的路线、防空哨示意敌机来临和消失的信号以及注意的问题，给司机们详细地讲了一遍。特别强调行车纪律，即无论那台车遭敌机轰炸或出现机械故障其他车辆不要受影响，都要继续前进。要发扬单车完成任务的精神，要勇往直前把弹药送上前线。同时，我宣布:我坐第一台车，在前边开路，副连长坐最后一台车处理可能发生的情况。司机们听后，个个情绪高涨，纷纷表示，只要人在，就是爬也要把弹药送上去。
这是一个极其紧张的夜晚。我坐的第一台车是刚刚缴获的美国十轮卡车吉姆西，它既有5吨的运载力，又有5吨的拖运力，遇到泥泞道路走不动时，它有绞盘装置，可以进行自救，是美军战场上装备最好的车辆。
当所有执行运输任务的车辆整齐地排在路上后，我命令第一台车的司机鸣笛，紧接着10台车一齐鸣笛，喇叭声撕破寒冷的夜空，满载着弹药的卡车，缓缓驶出驻地。顷刻间车轮滚滚，向着百里以外的前线急进。我坐在驾驶室对司机小韩说:“我们俩个人，无论是你还是我，只要敌机打不死，有一个人在，就要把弹药送上去。”他点头说:“指导员，放心吧!只要我有一口气，就要把车开上去。”
看到窗外担任防空哨的战士们一手握枪、一手持旗，全神贯注站在公路边上，监视敌机的情景，我完成任务的信心更强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窗外防空哨的枪声响了，从点发到连发接二连三的响起来。小韩立马关闭大灯，但一点未减速，依旧以50公里的时速急驶。我立即意识到敌机来了!紧接着高空传来防空部队高射炮射击的咚咚声和高爆炸弹落地的轰鸣声。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迅速把车窗玻璃摇下来，探出头来向后看，敌机正在远方进行轰炸，火光四起。我借着远方敌机的照明弹的光亮，隐隐约约看见我们的车队以30～50米的间隔距离行驶着，敌机没有发现我们。我示意车上的助手，打出用手电筒做的“信号灯”发出加速前进的信号。
枪声渐渐稀疏了，听不见了。很快车灯又打开，车队又急驶起来。刚过午夜，我们的车队在接近前沿阵地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第九台车在上坡时，司机小范被美军阵地射过来的一梭子弹打中了胸部，汽车滑下公路，栽在壕沟里。副连长下车，把这位翻身农民的遗体抱出车外，命令助手把车倒出来，继续跟上队伍。
当我带领车队头几台车到达前沿阵地时，整装待发的干部战士，一下子把我们包围起来，握手、问好、拥抱，接着搬的搬、扛的扛，不大一会儿，1000多箱弹药一扫而光。
返回时，我看见副连长站在路旁，我下车把烈士的遗体用伪装的大棚布包起来，送到了后勤医疗一所，请他们作善后处理。我特意从他的遗物中找出一套新军装给他换上，告诉文书把烈士的籍贯登记下来上报政治处。遗物由一班长保存好，待归国后做处理。短短的一昼夜，我好像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天。
就这样我们很快完成了火线运输任务，并受到军后勤部首长的表扬，说我们有办法，是一支突击力量。
7、战场抢车


在历次战役中，从战场上抢车也是司机们的一项艰巨任务。根据有关资料统计:中国人民志愿军从1950年10月25日至1953年7月27日缴获敌汽车5000余辆。
敌人拥有绝对优势的空军，掌握制空权，始终把空军作战放在极其重要的地位，并且始终把使用空军破坏我军后方设施和补给线，作为实现其整个战略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样，在历次战役中，每打完一仗，把缴获敌主要武器装备从战场上抢出来，为我所用，就显得特别重要。缴获的汽车要连夜抢出来，开到远离战场的地方，保存起来，不能被敌机毁掉，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司机身上。
第一次战役时，第118师师直侦察连和第353、第354团在温井以东龟头洞地域，将伪军第6、第8师主力的2个营大部歼灭，缴获汽车60余辆。战斗一结束，我带10余名司机赶到。初冬的天气寒风阵阵，吹得我们直发抖。
由于是我军出国作战的第一仗，又是敌我双方遭遇战，车辆大部完好。我指挥司机们先把美式大卡车往外开，然后再用一台车把司机拉回来，这一夜每个司机都抢出了好几辆车。天快亮了，还剩下一部分美式吉普车，我动员朝鲜老乡两个人推一辆，往一个山沟里推，我数了数有20余辆，又找了一些苞米杆和杂草覆盖了一下，我们就撤离了。 6park.com

战役结束时，我特意去看了看，龟头洞沟里那些吉普车完全被敌人拖上来开走了。我意识到将来遇到类似情况，应毫不犹豫地破坏掉，不留给敌人。
第二次战役历时一个多月，我军将敌驱逐到三八线以南，迫使敌人由进攻转入防御，扭转了朝鲜战局。这一战役，缴获了敌大量的武器装备，其中汽车1000多辆。这一次，我早有准备，把司机、助手、炊事员、通信员都组织起来，连夜赶到德川这个繁华的小镇。此刻它满目苍夷，被战火摧毁成一片断垣残壁。满地是大炮弹片、弹壳，满地是鸭绒睡袋，鸭毛到处飞，破旗、背包、罐头到处都是，还有那整排整排的汽车。
这个晚上，我们抢出50余辆大小汽车，炊事员、通信员都开出好几辆，五次战役后，也给他们立了两小功。在抢车中，器材保管员老陈头，创造了用湿毛巾降温变压器，把车开走的经验。
因为战斗一打响，道路被切断，敌司机扔下车就跑，钥匙门不关，发动机继续运转，变压器温度增高，车就无法发动。老陈头抗日战争在中缅公路上开车时，遇到过这种情况，地方一位师傅告诉他，用湿毛巾把变压器捂一捂，把温度降下来，车就可以发动。事后，我们给他立了一大功，并把这个做法推广到全军范围内。
还发生这样一件事情，司机小周摸到敌卡车跟前时，发现敌司机仍坐在车上，吓得小周赶快卧倒喊话，喊了半天毫无反应，他大着胆子靠近一看，司机已中弹身亡。他气得一下子把敌尸拉下来，开着车就跑。司机小顾几乎遭到敌人暗算，一个黑人士兵负伤藏到汽车底下，他上去发动车时，敌士兵向他开枪，子弹从耳边穿过，他猛的一下把车开走了。
第二天拂晓的时候，我们来到山上隐蔽，敌人的飞机成群结队来了，投弹的投弹，打火箭炮的打火箭炮，用机关炮扫射的扫射，顷刻之间十多里地战场上一片火海。有些敌人的伤员也烧死在里边，有的被炮弹爆炸崩死了。我亲眼看见一个美军负伤的士兵，用手中的自动步枪向低空的敌机开火，大骂飞行员。
一架敌机飞过来，一个点射把他击毙。这次抢车的战果很大，不但补充了各班损失的车辆，同时，20余名助手(副驾驶员)也开上了车。炊事班也有了自己的车，行动起来，再也不用找其他班的车拉粮食、锅灶、蔬菜等主副食品了。
通信员小毛也开上了一台美式二号道吉车，我也装备了一台美式吉普车自己开着走。我们还抢了一台敌人的炊事用车，里边装备着电烤箱、咖啡炉等，送给了后勤部的首长。
朝鲜战争是现代化的，也是残酷的，敌人有海空优势，特别是敌人的飞机多，对我运输线狂轰滥炸，给我们制造了不少的困难。我们司机正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和敌机作斗争的。他们每天晚上出车时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回来，一晚上不知遭到敌机的轰炸扫射多少次，大大地超过了步兵和敌人的接触，随时都有牺牲的危险，但他们是勇敢的。
作为一个汽车连队，与敌人飞机轰炸扫射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尽管是困难的，艰苦的，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毕竟还是挺过来了，同广大的志愿军战士一样胜利地完成了上级赋予的任务。
8、凯旋回国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议正式签字，此前一天，我连胜利回国。当我远远望见安东市的万家灯火之时，一股自豪之气在心中升起，“祖国”这个极其平淡的名词，此刻却显得那么亲切、伟大!“美帝国主义”在中国人的嘴上念叨了几十年，饱受帝国主义侵略欺辱的历史在一代又ー代中国人的脑海里。今天在中国的大门口，在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的国土上，经过近年的浴血奋战，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终于被我们打败了。
我停下车来，命令司机们把大灯打开，排成一个连横队，我带领大家振臂高呼:祖国万岁!人民万岁!毛主席万岁!我噙着泪水，身后的驾驶员们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小小的100多人的队伍，它反映了中国人民反抗侵略、不畏强暴、维护和平正义的立场，显示了中国人民志愿军英勇顽强、所向披靡的气概。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是一部威武雄壮，震撼人心的伟大史诗，也是一曲嘹亮浑厚、激昂悲壮的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