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进入1948年夏天,国民党可以说是丧失了绝对优势,胜利的天平开始朝共产党一方倾斜。
为了挽回失败的命运,1948年7月底,蒋介石在南京召开了戡乱军事检讨会。
会上,蒋介石哀叹:“大家如果再不觉悟,再不努力,到明年这个时候,能不能再在这里开会都成了问题。万一共产党控制了中国,则吾辈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语成谶,一年之后,国民党的军政大员们,只能跑到抗战时期的陪都重庆开会了。
根据蒋介石的意图,蒋军提出了苦撑三北(即东北、西北、华北), 确保两华(华中、华南)的军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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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一个月后,9月8日,兴致勃勃的毛主席在一个仅有七八十户人家的小村庄——西柏坡,提出了著名的“三五计划”,即“五年时间消灭蒋军五百个旅,解放军扩大到五百万人”。
南京和西柏坡各自运筹,蒋介石和毛主席摩拳擦掌,中国大陆上国共双方的大决战即将到来。
与蒋介石“三北两华”策略不同,毛主席把大决战的首战,选在我军实力占绝对优势的东北,充分体现了他不打无把握之战的军事哲学。
当时,东野不仅兵力占优势,而且拥有较强的军工生产为后勤保障,人口众多、工农业发达的解放区为后方。
自1948年3月以来,国共双方在东北已无小仗。我军要决战,只能在长春、沈阳、锦州三点上选择其一打大仗。
毛主席在西柏坡思考着,林彪在双城反复比较、琢磨着,蒋介石也在盘算着…… 6park.com
偌大一个中国版图,兵锋该首先指向哪里?从国民党方面看,在战略上要尽量延长作战时间,牵制东野入关作战,同时又做好了收缩华北的准备。
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我方正处于这样一个境地:决战方向如果选在华北,就会受到华北、东北两大集团的夹击;
如果指向东北,则有可能使东北之敌迅速收缩回关内,与华北集团会合,这是毛主席最为担心的。
其实蒋介石也看出了这步棋,将分散的东北守军撤回关内,将形成一个让我军吃不动、啃不烂的硬骨头。
然而这样一来,丢失东北的责任由谁来负?对美苏之间爆发 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期望,再加上众将领惧怕解放军运动战的威力而不愿撤军,争来吵去,宝贵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锦州炮响,蒋介石才大呼悔不当初。
此前,东野选择的第一个攻击点是长春,长春守军在外围战斗中进行了激烈的抵抗。
不知是因为先前四平血战的阴影,还是不愿意让这座名城毁于炮火,这时的林彪犹豫了起来。最后经中央批准,打长春变成了围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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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的长春 6park.com
林彪希望长春之敌出来或者沈阳援军出动,好让他在广阔的东北大地上,施展他运动战的专长。
然而林彪却失望了。一个多月过去了,关内战场打得热火朝天,东北战场却静悄悄无战事。
被围的长春看不出什么大变化,沈阳的卫立煌更是认定了 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死不动窝。
毛主席的目光在东北地图上移动,五年内打败对手蒋介石的计划,他必须一个一个抓落实。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已在他心中成熟,那就是夺取东北蒋军的致命点一一锦州。
锦州是东北的门户和辽西走廊的咽喉,毛主席已经认定,若攻锦州,一方面可以把蒋军几十万主力堵在关外,一个一个地收拾,另一方面还可以吸引华北蒋军部队增援东北,减轻华北、中原解放区的压力。
然而,这又是一个风险极大的计划,东野南下攻锦州,长春守军有可能乘机突围,沈阳守军和关内守军有可能增援。 6park.com
而更为危险的是,南下大军的后勤补给线随时有可能被切断。
林彪也同样在思考,判断是否能走这步险棋。
蒋介石也已看清,若守住锦州,沈阳主力既可沿北宁路退往关内、拱卫平津,又可以经秦皇岛、葫芦岛从海上撤退,还可以阻止东野入关。
因此,坚守锦州实际上是一条进可攻退可守的万全之策。
然而,蒋介石将东北主力撤往锦州的计划,却掉进了卫立煌的“棉花堆”里。
卫立煌有张学良的前车之鉴, 他怕日后蒋介石会把丢失东北的责任再扣到他的头上,因此想方设法让蒋介石相信,要保住东北,只有固守大城市一条路。
对美苏之间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期望,再加上守军众将领惧怕共军运动战的威力,而不愿撤军,蒋介石也犹豫了。 6park.com
而正是他的犹豫,让毛主席赢得了关键的时间。毛主席命令东野发起辽沈战役。1948年8月29日,林彪向部队下达战斗动员令,主力南下,奔袭北宁线。
由于林彪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直到开打了三四天了,国民党情报机关还蒙在鼓里,奇怪这么多共军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这时,毛主席却发现,林彪选择的主攻目标并不是锦州。这一仗怎样打,身处第一线的林彪有他自己的考虑。
林彪的长项是善于运动战,声东击西,围城打援。他判断在他进攻北宁线和锦州后,沈阳之敌极有可能出来增援,那时就可以在广阔的辽西平原上,与蒋军主力展开决战。
可以看出,尽管他和毛主席都主张南下攻锦州,其中却有重大分歧,焦点就是真攻还是假打。
锦州城背山面海,自古以来就是连接华北与东北的咽喉要道。明朝后期,为了挡住关外骑兵从这里冲向华北平原,在此地修建起一座座军事要塞。 6park.com
民国时期的锦州 6park.com
1641年,皇太极亲率清军主力与洪承畴率领的明军主力在这里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十几万明军的惨败引发了一个朝代的更换。
三百年后,锦州又一次成为大会战的焦点。
毛主席非要打锦州,要先关门然后再打狗。危险是狗急会跳墙,打狗人可能反被狗咬伤。
林彪是想先打狗然后再关门,狗可能被打趴下,但也可能随时从开着的大门蹿出。
相比之下,各有所利又各有所害。
一场大战最终的胜与败,往往取决于战前统帅的决策与信心。经过反反复复的商讨,毛主席终于一锤定音,确定先打锦州,关闭东北大门。
他发电报给东野将领林彪、罗荣桓和刘亚楼,要他们横下一条心,打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歼灭战。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决策是毛主席一生中最精彩的大手笔。而在当时来看,这确实是一步险棋,所以一向打仗算计很精的林彪才有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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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东北野战军的前线指挥所就设在黑龙江双城,是一座面积近6000平方米的大院,原是一位地主的私宅。
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彪每天就在这里的青砖地上踱步。他的一颗心就像个钟摆,一会儿摆向长春,一会儿摆向锦州。
曾任东北野战军第3纵队8师政委的刘光涛晚年分析说:
“大家都知道,关起门来打狗是最厉害的,但为什么林彪不想打锦州呢。你想想,几十万大军从内线转到外线去打仗,运输供应也来不及,困难就多了。”
“所以,他的意见是先打长春,长春是咱们包围了好久,那是瓮中捉鳖。一是好打,二是敌人士气也不行了,那样比较稳当。”
原3纵7师营长赵兴元也说:“当时是大兵团由根据地到敌后来作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吃的有打的。他是顾虑我们插到敌后被截断交通,部队没有吃的没有打的。” 6park.com
“第二个就是怕沈阳敌人向新立屯一出,把交通切断,仗必然打不成。第三个问题,当时是雨季,有大凌河,有太子河,有女儿河,渡河有困难。冬季作战,这几条河不成屏障。夏季作战河水一涨,容易被水割断,供应困难。”
可以说,毛主席敢于走这一步险棋,在很大程度上是把创造奇迹的希望寄托在了东野身上。在这战略决战的关键时刻,毛主席把林彪推到了前沿。
“练好兵,打长春”是当时回响在东北大地上的一句口号。当9月底东野部队突然出现在锦州城下时,蒋军确实吃了一惊。
他们没有料到东野主力会不顾战线漫长,运输补给困难和地形、交通、驻地的条件限制,敢于离开长春,越过沈阳,千里南下作战。
正在一心一意应付我华野济南攻势的蒋介石,终于看出了门道,善者不来,来者必然不善。毛主席这一招是要关闭东北55万守军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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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4日济南失守,蒋介石赶忙召见卫立煌,要他立即出兵增援锦州。按照蒋介石亲自制订的锦州会战计划,将组成华北和沈阳两大兵团,东西对进,夹击锦州城下的东北野战军。
9月26日,蒋介石派参谋总长顾祝同飞沈阳督促执行增援计划。而卫立煌等认为这是共军围城打援的计谋,不能出城。三天的时间就在扯皮中过去了。
而就在这三天中,我军清扫锦州外围,进占了塔山,包围了义县,攻克了兴城,彻底切断了东北与关内蒋军队的陆地联系。攻锦大战已准备就绪。
在战斗中我军也有失招的地方。9月25日 17时,东野总部命令东野八纵以炮火封锁敌飞机场,某个领导第二天回电说:“锦州有两个机场,一个是被废弃不能再用的,一个是正在使用的,要封锁哪一个?”
林彪看到这封电报,火冒三丈:“当然要打正在使用的!”就在这一天,沈阳的敌49军已开始空运锦州,仅一天就起落四十余架次,每降落一架飞机就给锦州守敌增加一分力量。
林彪命令旁边的9纵立即完成这一任务。接到命令的部队不敢怠慢,立即用人力前拉后推,将重炮拉上了刚刚攻下的帽儿山高地。 6park.com
东野9纵司令员詹才芳中将 6park.com
随着出膛的炮弹,正在降落和起飞的飞机当即被打掉五架,其余飞机再不敢降落,掉头回了沈阳。49军只空运了两个团就被迫中止。
但林彪还是很恼火,得知此事的毛主席来电说:“大军作战,军令应加严。”
1948年9月30日上午,林彪带着十几个人的指挥班子走出了大院。大战迫在眉睫,东野指挥部乘火车前往锦州前线。
也就在这一天,林彪下书给锦州守军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劝其放下武器,但被心存侥幸心理的卢浚泉拒绝。
第二天,正在南下途中的林彪、罗荣桓接到前线报告,又喜又悲,喜的是义县被攻克,悲的是东野炮兵司令员朱瑞将军牺牲。
义县是锦州的门户,是东野南下大军特别是炮兵坦克部队和后勤供给的必经之地。东野决定来一次总攻锦州前的预演。在这次战斗中炮兵唱了主角。
毕业于苏联克拉辛炮兵学校的东野炮兵司令员朱瑞集中了上百门火炮来打县城,这在我军作战史上还是第一次。 6park.com
朱瑞(中) 6park.com
打义县最难办的就是城墙,义县城墙有3米厚,怎么个打法?主攻的东野3纵司令员韩先楚和炮兵司令朱瑞商量,叫炮兵集中火力打城墙的中间。
炮兵轰了1小时45分钟,果然就打开一个20多米的大口子,部队趁这个机会冲上去了。整个义县就打了5个小时。
当年守卫义县的蒋军第93军暂编20师师长王世高,把寺庙当成了他的指挥所。或许他冥冥之中想得到神灵的庇护,可整日不断的香火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
据说当了俘虏的王世高还对东野官兵发脾气:“你们这是哪 路打法,什么战术?”林彪最终没有理会这位想悔棋的师长,提出的一对一、再试试的要求。
乐极生悲,作为炮兵司令的朱瑞一看城墙打了个大口子,非要去看看突破口的具体情况。结果敌人在那埋的地雷特别多,他一下子踩到地雷上了,当场牺牲。
朱瑞是东北解放战争中,唯一倒在黑土地上的共产党高级将领,时年44岁。
就在朱瑞牺牲的这天下午,东野总司令部下达了攻击锦州的战斗动员令,要求全军以最大决心拿下锦州,准备付出重大代价去争取战役的胜利。随后,攻城大军向锦州逼近,总攻已进入倒计时。 6park.com
东野攻克义县 6park.com
然而就在第二天,东野总部在行进间收到一封电报。就是这封电报差一点改变了辽沈战役的进程。
电报内容为:蒋介石决定调集11个师的人马,组成东进兵团,在飞机、军舰的掩护下,先到葫芦岛,再援锦州!
此时的林彪还不知道,当天蒋介石又飞到了沈阳,直接越过卫立煌,命令廖耀湘组成“西进兵团”,出动援锦。
林彪震惊了,“只做了一桌饭,却来了两桌客人”,他陷入了思考,巨大的压力使他一时间心里又没了底。身负几十万东野官兵命运的重任,让他不得不思前想后。
夜里10点,一封署名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的东野总部特急电发向军委毛主席,再一次提出东野大军折回攻打长春的设想。
人们往往多赞誉将军们胜利后的荣耀,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临阵前心力交瘁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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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彪也知道,攻锦计划已全面实施展开,上下士气正旺,临阵改变计划,不仅违背中央意图,而且极有可能影响全军士气并造成混乱。然而敌人两面夹击,万一锦州攻不下来,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历来将军们胜利与失败相伴,荣耀与屈辱同行,就是因为任何人从来就没有绝对胜算。
几个小时后,在南下列车的轰鸣声中,毫无睡意的三个人又聚在了一起。他们取得了共识,一致认为刚才发出的电报不妥。
然而水已泼出,罗荣桓建议不要等军委回电,立即重发一个电报,说明攻锦决心不变。
不知什么原因, 这封早上9时发出的电报,毛主席直到半夜才看到。
在这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差里,毛主席的情绪发生了巨大变化:先是怒而连发两封电报给东野,严令他们坚持原来的攻锦计划;
而当他终于看到那份迟到的第二封电报时,顿时转怒为喜,刚才的烦恼、焦虑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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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毛主席回电中的“你们决心攻锦,甚好甚慰”这两句话中可以感觉到,此时他十二分地满意。
从这时起,林彪一心一意攻打锦州。
牡牛屯是距锦州西部10公里远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村子。1948年10月4日,一路颠簸来到这里的林彪,住进了设在屯西一户农家的指挥部。
帽儿山,在锦州城北不到10公里,因山形像帽子而得名。林彪登山在望远镜中死死盯着眼前的城市——锦州。
林彪心里清楚,这次攻打锦州非同寻常,这是一场国共双方在东北的决战,如能拿下锦州,我方就全盘主动。
作为百万大军的统帅,他有取胜的优势兵力,但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战役对他来讲毕竟是第一次。
锦州蒋军守军利用日本人构筑的工事基础,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形成了比较完备的防御体系: 6park.com
利用环山的制高点构成了第一道外围阵地;利用环城城墙构筑了第二道环城阵地;依托市区高大建筑物构成了第三道核心阵地。
十万之众的蒋军队守卫在这里,坚固的工事使他们战斗力倍增。无论从兵力还是防御的坚固性来看,锦州都远远超过了曾让林彪苦攻不下的四平。
此时,济南激战正酣。对蒋介石来讲,济南和东北就像手心手背,哪边打着都痛,可又没有力量两边兼顾,只好先集中精力指挥济南作战。
济南失守后,他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赶紧回身专注东北。在那段日子里,他乘着“美龄”号专机飞来飞去,忙个不停。
原蒋军东北剿总司令部现已成为沈阳铁路局的办公大楼。当年在这里,蒋介石一番充满感情的演讲,让到会的军官们动容。
他说:“我此次来沈,是来救你们出去的。过去你们找共军主力找不到,现在已集中在辽西走廊,正是你们为党国立功的好机会。我相信你们会同关内国军协同一致动作,一定可 以成功。万一这次你们打不出去,那么只好来生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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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在给东野的电报中,也下了死命令:你们的中心注意力必须放在锦州作战方面,尽可能迅速地攻克锦州。即使一切其他目的都未达到,只要攻克了锦州,你们就有了主动权,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在战场惯于出重拳的林彪,将超出守军人数两倍半的25万攻锦部队,组成两个主要突击集团和一个辅助突击集团:
北突击集团由韩先楚统一指挥,担任主要方向的突击;南突击集团由邓华指挥,和北突击集团南北对攻;八纵加一纵炮团,由东向西,进行辅助攻击。
刘亚楼幽默地说:“请五大主力会餐,看谁吃得快,吃得多,吃得好!”
此时的蒋介石也做好了战斗部署:由锦州守将范汉杰牵住共军,以东西两个兵团30余万兵力合围夹击,再加上占有绝对优势的空军、海军的配合,定陷共军于铁拳之下、重围之中。
他对这一战打开东北新局面已胸有成竹。
东北战场上国共两军的决战首先在塔山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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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后,几位美国军事专家来到塔山,在看过当年的主战场后得出结论:塔山无险可守。
短短8公里的战线,坦克可直接开到山顶,再加上占有绝对优势的飞机和军舰支援,他们想不出任何理由,为什么有11万之众的蒋军,就是冲不过那道由还不及他们一半的共产党军队用身体挡成的防线。
有人甚至认为当年在这里根本就没打过仗。而战争史上在中国共产党的战役一栏里,确实记载着此地发生过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塔山其实不是山,只因这里有一个叫塔山堡的村子,人们习惯地把这里称为塔山。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北宁铁路、锦榆公路纵贯其间,是卡住锦西 至锦州的咽喉要道。
在辽沈战役中,它距锦州守军防御前线约30公里,距锦西敌前沿阵地只有一二公里。
而且蒋军占据的大小东山一线高地居高临下,共产党军队阵地全在对手的炮火射程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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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塔山被突破,侯镜如的东进兵团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进抵锦州,实施反包围;再加上沈阳的西进兵团两面夹击,里应外合,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东北战争能不能胜利,关键在锦州;锦州能不能攻克,关键在塔山。
塔山虽小,干系重大。蒋介石这回信心十足:兵力优势,装备优势,弹丸之地的塔山,炮弹砸也砸平了。
东进兵团总指挥侯镜如与蒋介石一样自信:小小塔山,对手又无险可守,岂不是手到擒来。
塔山却成了林彪的一块心病。为确保塔山万无一失,林彪决定让东野主力第四纵队和十一纵队担负塔山的防守任务。
细想想,不放心的林彪又点了四纵副司令员胡奇才的将,要他到塔山一线指挥作战,并令前线指挥所每天向自己发四次电报,报告塔山敌我情况。
再琢磨,仍不放心,林彪又派东总作战处长苏静带电台到了塔山。
最后,还不放心的林彪给第二兵团司令程子华和4纵司令员吴克华发了一封电报,以少有的严厉口气命令: 6park.com
程子华 6park.com
“塔山阻击战必须死打硬拼,不应以本身伤亡与缴获计算胜利,而应以完成整个战役任务来看胜利。”
这等于说,就是敌人的刺刀戳到胸口也决不允许后退。
守卫塔山的部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连夜调整了部署,抢挖工事。
此时,蒋介石也严令部下要抱“杀身成仁”的决心。10月6日,他“御驾亲征”,乘“重庆”号巡洋舰来到葫芦岛,亲自部署“援锦行动”。
已搬出老底子的蒋介石确实感到胜券在握,他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挡住他陆海空军的联合进攻。他当时跟锦州的范汉杰通了电话,告诉他援军马上就到。
被蒋介石亲征鼓舞起来的蒋军54军军长阙汉骞认为,塔山并不是什么天险,夺取塔山易如反掌。他不等援军到达,为了在蒋介石面前抢个头功,决定10日提前发动进攻。
这一天天还没亮,一直在担心塔山的林彪就收到了坏消息:凌晨4时,敌军突袭占领打渔山岛阵地,随后又攻占了高家 滩前沿阵地。东野指挥部顿时紧张起来。
打渔山岛位于塔山防线的东端,面积约一平方公里,落潮时可徒步上去,涨潮时则成孤岛,东与西海口阵地北侧陆地毗连,西与塔山堡隔路相望。 6park.com
打渔山岛 6park.com
此时,如果蒋军东进兵团从海上登陆西海口,则可越过塔山,经高桥直抵锦州。
这样一来,不仅东北野战军苦心设计的塔山防线成为摆设,更要命的是,马上就要发起总攻的东野大军将被抄了后路。
以冷静稳重著称的林彪拿起电话直接要通了第4纵队:“打渔山岛不能丢,必须马上给我夺回来!”
双方从拂晓激战到下午4时,在打退了敌人的9次反冲击后,东野才夺回了打渔山岛。上百名蒋军士兵被涨潮的海水卷入大海,葬身鱼腹。
在敌人激烈的炮击中,东野守军阵地在几十分钟内就落下5000余发炮弹,用于工事的铁轨和枕木被炸得漫天飞舞。
绞在一起的双方军人展开了原始的肉搏战。事后战士们说:“蒋军使用的是饭馆子战术,就是大碗酒大碗肉,猛往上端,叫你吃不尽喝不尽,撑死你。”
第一天战斗下来,东野官兵感到最要命是原有的工事太不结实,敌人的炮火一来,几乎全被炸坏。
锦州守将范汉杰原本想弃城突围,被上司来电严厉制止;如果锦州丢了,东北蒋军就断了退路,这是蒋介石绝对不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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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汉杰 6park.com
当听到塔山传来隆隆的炮声,范汉杰便一心一意死守坐等救援。
林彪把攻击重点放在城北,担任主攻的3纵,迎面撞上了两个防御严密的核心阵地——配水池和旁边的亮马山。
配水池早在日伪时期就是锦州供水的地方,位于锦州城北约一公里的小高地上,系钢筋水泥建筑。
战前,蒋军守军将池内蓄水放掉,经过整修,使它成为一个非常坚固的堡垒。
配水池右边有个大疙瘩,这俩一道形成锦州外围的牛椅角,卡住公路。而且配水池是锦州最高点,可以控制帽儿山和贺 家屯。我军占领这个地方,就抵近锦州城下。
守卫配水池的是蒋军守军一个加强连,他们把这个阵地称为“第二个凡尔登”,自称“守卫配水池的都是铁打的汉”。
这块阵地方圆两里,最外一层是地雷,地雷外面是梅花桩,梅花桩外是铁丝网,铁丝网外是战壕,战壕四周是大战壕,里边若干小战壕互相连接,还有水壕。碉堡四周有大碉堡,里头还有若干小碉堡,互相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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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一个营的兵力,在20门火炮和12挺重机枪的掩护下发起进攻,第一次冲锋竟然被打了下来。
第二次冲锋,东野突击队再次攻上配水池。这回他们从蒋军守军手中夺到了一座房子和一个地堡。
急了眼的蒋军守军由团长亲自率领乘两辆装甲车反扑,想一举把已到眼皮底下的东野突击队挤下去。一整天时间内打了27次反击。
黄昏之前,敌人一个加强营配合装甲车,上面有飞机,组织第28次反击。自称铁打的汉们碰上了打铁的汉,双方在狭小的阵地上展开了硬碰硬的对攻战。
在最危急的时刻,东野营长赵兴元大喊“一人一枪,战斗到底”,拼死抵抗,硬是没有退下山。此时全营只剩下二十多名负了伤的战士。
锦州外围正在激战,塔山阵地又再现危机。战斗的第二天,蒋军改为“中央攻击,全力突破”。
一开始就是一小时的火力急袭,从前沿排击到纵深,又从纵深排击回前沿,把整个阵地炸成了一片火海。 6park.com
从早上7时到下午4时,连续9个小时厮杀不断,白台山阵地终于被蒋军突破。
林彪震惊了,如果不立即夺回白台山阵地,东进兵团将绕过塔山防线,迂回援锦。
好在有惊无险,林彪没多久又接到令他放心的电报:东野4纵出动3个连,在一个炮兵连的掩护下,左右夹击,10分钟夺回白台山。
这一天,东进兵团陆续抵达葫芦岛,被海上风浪折腾得天旋地转的蒋军官兵们下船时才发现失误,没有带坦克来。当时谁也没有在意这个问题。
锦州城内范汉杰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给蒋介石连发几封告急电报,一面指望援军,一面布置以旧城为最后据点。
蒋介石给范汉杰发出命令: 锦州守军必须要坚守到11月下旬,等待沈阳的西进兵团和锦西的东进兵团到达,转移攻势。
锦州战事关系大局,要鼓励将士为“党国”效命。
而林彪则胸有成竹。他向军委发电报:“阻住锦西援敌和打下锦州均有把握。”
尽管措辞还有些谨慎,但这已是从不拍胸脯的林彪少有的乐观了。 6park.com
毛主席回电:争取在一星期内攻克锦州!
林彪下令:争取三天内全部解决战斗!
迟迟打不下锦州,蒋介石焦虑不已,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华北战地督察组组长罗奇,赶到葫芦岛督战。
罗奇动用了蒋介石一直没舍得用的蒋军中王牌一一独立第95师,担任对塔山的正面进攻。这个师是号称与共军作战,从没丢过一挺机枪,还有个响亮的外号——“赵子龙师”,罗奇曾是该师的老师长。
此刻,他站在全体肃立的队列前再次讲话,要他们像那位 1700年前的三国英雄一样打头阵、争头功。全师官兵齐声高喊:“没有赵子龙师拿不下的阵地!”
“赵子龙师”的确与众不同。他们的团营军官也身先士卒,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很有敢死队的味道,进攻的凶猛程度是几年来少见的。
由于双方的炮火枪弹都已失去作用,就抓头发、揪耳朵、拼刺刀,手撕牙咬缠在了一起。
这一天塔山堡曾九次失守,而东野官兵又第十次拼死夺回。不少守军士兵是拉响手榴弹与对手同归于尽的。 6park.com
就在这时,东面又传来消息:已经从沈阳出动快一个星期的西进兵团并没有向锦州而来,却是直奔彰武而去。
彰武距锦州前线有200公里,北接四平、齐齐哈尔,南连阜新,是我军打锦州的重要物资转运站。彰武一失,攻锦大军将失去物资补给,陷入无后勤作战的窘境。
林彪没有退路。塔山恶战六个昼夜,不下10万发炮弹和难以计数的子弹在塔山穿织、碰撞。
林彪问程子华:“塔山守军要不要派部队增援?”程子华回复:“我不要人,我只想要手榴弹。”
为了保障攻锦部队需要,塔山守军得到的手榴弹非常有限,最后东北野战军高副政委紧急命令,把后方民兵的手榴弹集中起来,出动大批民工和汽车,连夜送到前边去,3天给塔山送了15万颗手榴弹,才解了燃眉之急。
血战中的塔山守卫官兵,于14日凌晨接到指挥部的电报,告知攻城部队已准备完毕,当天上午就要总攻。
此时,被阻在塔山前的蒋军也收到了蒋介石的电报:“该军挟陆海空之绝对优势,攻击数日不能拿下塔山,诚我革命军 人之奇耻大辱。”
塔山久攻不下,增援的西进兵团又见不到人影,眼看着自己几十万军队的后路将被完全切断,已经为先前丢失济南生了一肚子气的蒋介石,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他要杀人了。
蒋介石命令侯镜如:“拂晓前必须攻下塔山,否则军法从事!” 6park.com
侯镜如 6park.com
此时的林彪遇到了战争生涯中最大的麻烦:如果塔山防线被攻破,如果廖耀湘兵团赶到锦州,如果锦州外围战斗迟迟解决不了,东野大军将遭受重大损失。
在攻取坚固设防和重兵把守的大城市这门课题上,东野曾有过血的教训。1947年的四平攻坚战付出了1.3万人的鲜血和生命,结果还是弃城撤退,这一次败仗林彪记忆深刻。
城市久攻不下,四平好退,长春易撤,可锦州敌人两头夹击,交通线一断,部队怎么撤?重装备怎么办?
刘亚楼建议推迟总攻锦州的时间,而已被切断了供应线和南下通道的东野大军,生存的时间所剩无几,危机每分每秒都在逼近。
心急如焚的林彪破天荒亲自接见主攻团——3纵7师20团长,向他面授机宜,讲了攻坚战的具体打法和兵力配置。
讲解完,林彪突然冒出了句:“限你明天务必打下配水池,你要打不下,敌人增援一到,我杀你的头!”
有“旋风将军”之称的三纵司令员韩先楚,胃病疼痛难忍,让警卫员背着到了20团的指挥所,他决定用山炮抵近射击摧毁敌暗火力点。 6park.com
韩先楚先派了一个工兵排,加上一个步兵连,一晚上就挖了一条交通沟,从山炮阵地附近一直挖到敌人的前沿。
再让山炮营把炮拆成七大件,顺着交通沟运到前沿,离敌人150米,架起来瞄准好。天刚刚放亮,山炮上刺刀,一下子把两个钢筋碉堡给端了。
凌晨4点钟左右,20团3营从右面,1营从左面红房子,同时对配水池发起进攻。之前赵兴元的主攻营1营,包括他在内,只剩下6个人。
黄昏时分,东野又一支部队杀上来,精疲力竭的对手已无招架之力。东野攻下坚固的配水池。
为了攻克配水池,3纵牺牲了630人。
接着,经过激战,3纵在13日下午攻下亮马山。锦州城里守军的调动与部署尽在眼底。
随着锦州敌外围据点全部肃清,各路攻城部队逼近城垣。而此时东野塔山守卫部队正在惨烈搏杀。
凌晨一点,蒋军95师两个营的士兵趁黑夜经过长距离的爬行接近东野阵地,挖了一夜工事的战士们正在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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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到后面取子弹的战士迎面撞上爬入交通沟里的袭击者,短兵相接,战斗瞬间打响。
黑夜激战中,一些阵地被蒋军队偷袭得手。天亮时,蜂拥而来的蒋军占领了铁路两侧的阵地。
这时,东野守军弹药将尽,形势危急,而蒋军进攻一方也无后劲,双方都在等待援军;谁的援军先到,谁就胜利在握。
关键时刻,指挥预备队的蒋军62军军长林伟俦为了保存实力,下令已经向前运动的21师停下来。
这一着损棋,致使已冲上塔山阵地的95师被东野的增援部队打了回去。
范汉杰望眼欲穿,没有等来援军,即将等来我军攻城排山倒海般的炮弹。
为了总攻能顺利,东野总部调集了最强大的炮火,有近一千门火炮和十五辆坦克,用这么多的重武器攻打一个城市,在解放军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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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清晨,蒋军炮火又向城外阵地乱轰,而东野部队则无一点声息,好像几十万人都已融化在清晨的薄雾里。
当时针指到10点整,山崩地裂般一声巨响,近千门火炮一起开火,总攻开始了。
一排排炮弹命中城内预定的军事目标,整个锦州城硝烟弥漫,烈火熊熊。锦州城内的范汉杰被炮火打得三易指挥所。
由于我军的炮火太密集,不管范汉杰转移到哪里都感到炮弹一直打在他的头上。
30分钟炮火准备后,各路大军在冲锋号中冲出交通壕,强渡齐腰深的小凌河。
10分钟后,在锦州城下等待总攻信号的我军炮兵群,就冲到城墙下,炸开突破口。在急风暴雨的冲锋中,攻城官兵进攻,受阻,爆破,再进攻。
这是流血牺牲的时刻,但这也是英雄涌现的时刻!2纵5师15团10连冲锋途中,突遇敌火力封锁,上去的两个爆破组全失败了;二排五班共产党员梁十英挺身而出,顶着弹雨冲了上去,将爆破筒从枪眼塞进地堡。
里面的敌人拼命向外推,梁士英用身体死死顶住冒着烟的爆破筒,在战友们的惊呼声中,随着一声巨响,梁士英与地堡中的敌人同归于尽。战士们呼喊着他的名字又向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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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战士们冒着街头两侧的枪林弹雨,向敌纵深猛列穿插,以最快的速度打烂敌人的指挥系统。
这一战术对迅速攻占锦州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敌军各级指挥所被冲得七零八落,通信联络大部分中断。
到第二天拂晓,东野攻城各路大军已在市中心会师,分头清除各街道据点的敌人。
范汉杰绝望了,他原来估计至少可守20天的锦州城防,却连两天都没熬过,而东西对进的增援兵团只听炮响不见人来。
范汉杰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仗还没打完,总司令就没了影,残余的敌人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乱,在我军的四面合击下,已没有能力再组织抵抗。
18时,东野攻克锦州守敌的最后据点老城,锦州攻坚战役胜利结束。
此时距总攻开始时只有31个小时。就在这一天,飞到沈阳的蒋介石以为他的部下还在忠干职守,奋勇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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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派飞机给范汉杰投下手谕:能守则守,不能守就退回锦西。而身为东北剿总副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的范汉杰,在一天前就已经跑在逃亡的路上。
然而,没过几天,谎称沈阳难民的范汉杰,就因为一口流利的广东话露馅了。
林彪在牤牛屯见了范汉杰,问:“23年前的一个秋夜,范将军可曾记得?”
范汉杰回答:“记得,记得,那是在我们母校,黄埔军校。”林彪说:“不错,那时我们党认为你是一个正直有才干的将军,我奉命做你的思想工作。可我们的庙太小了,你这尊菩萨当然瞧不上眼喽!”
看看当年在黄埔时身体瘦弱、沉默寡言、不太引人注意的林彪,范汉杰连连说:“惭愧,惭愧,打锦这一招,非雄才大略是下不了这个决心。锦州好比是一根扁担,一头挑东北,一头挑华北,现在扁担断了……” 6park.com
14日下午,锦州方面的炮声渐少。侯镜如估计锦州已经失守,东进已无意义,下令全军撤退。
锦州失守的第二天,蒋介石从沈阳飞到葫芦岛。他没有料到本来唾手可得的胜利,竟会变为这样的败局。
在听取将领汇报塔山失利的经过时,蒋介石失去控制,痛骂守将阙汉骞“不是黄埔学生,是蝗虫”,声言要枪毙他,吓得众将都立正低头,谁也不敢出声。
有人看到蒋介石离开葫芦岛时紧握双拳,眼含泪水,低声自语道:“我和他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