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回忆是美好的,有一些事情回忆起来却令人心痛。我的人生回忆没有那么美好,但也不至于令人心痛,下乡插队时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却有一些温暖和无奈掺杂在其中,倒是令我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感动。 6park.com
图片来源网络 6park.com五年的时间似乎就在转眼间,一晃就到了1974年的春天。当时在陕北马家圪塔大队第二生产小队插队落户的北京知青还剩下了四个人,我们四个人清一色的男生,之前和我们一起插队的三名女生一人招工到供销社工作,一人病退回京,另一人成了公社的文教干部。
1973年,马家圪塔周边遭遇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旱情,夏粮产量减半,秋粮基本绝收,我们知青和乡亲们的吃粮问题成了难题。
那年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后,我们知青和乡亲们每人只分了几十斤口粮。上级虽然为乡亲们发放了救济粮,可一个人十几斤的救济粮,又能撑多久啊。
还没到元旦,我们的口粮就所剩无几了,马青川队长就对我们说:“你们都回北京探亲过年,哦(我)来给你们看家。回家踏踏实实过个年,多在家陪陪父母,不耽误来年的春耕春播生产就行哩。”
难得老队长这么关心体恤我们,我们勉强凑够了回京的盘缠(那年没有分红),一人背着一个挎包,拎着一个提包,就踏上了返京过年的旅途。往年回北京探亲过春节,我们都会带一些陕北的小米、红枣等特产回去,那年因为天气干旱没有收成,我们也只能空手而归了。
带着愧疚和无奈,我们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北京。父母得知我们的情况,心疼的直抹眼泪。
那时北京居民的口粮都是定量的,凭证供应,谁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特别是我们家,我父亲干的是重体力工种,饭量大。我弟弟读初中,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妈没有工作,她每天都舍不得吃饱,就是为了让我父亲能吃饱了好有力气干活挣工资。
我突然回家探亲,我妈只好拿出家里不多的积蓄,想方设法买一些议价粮,还有我舅舅家送来的一点粮票和一些玉米面,勉强解决了我两个月的吃饭问题。看看家里的生活也这么艰难,我们几名同学商量了一下,决定尽早回陕北。
留在北京没什么可干的,吃饭也是个难题。回陕北面临的也是吃饭难题,我们左右为难,父母也为难。
看我们执意要回陕北了,我母亲用舅舅给的粮票买了一点挂面,还买了十五斤玉米面和一点饼干。父母宁肯自己少吃一点,他们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挨饿。回陕北的路费还要父母筹集,我父母确实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为我买吃的东西了。
阴历的二月初二那天,我们四个北京知青各自带着父母为我们买的口粮,在北京车站坐上了开往陕西境内的火车,然后又换乘汽车,最后步行十二里山路回到了马家圪塔大队。
看我们回来了,马队长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受,他说幸亏我们回北京待了两个月,要不然,吃饭还真是个愁肠事。
很快,春耕备耕生产就开始了,接连下了两场雨,冬小麦开始返青了,旱情也得到缓解,夏粮看到了希望,乡亲们心里总算可以踏实一些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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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阴历的三月初,开始栽红薯,高粱、谷子也要播种了。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从北京带回来的口粮基本也就吃完了,幸亏马队长给我们送来了两筐晒干的胡萝卜缨子,我们把干萝卜缨子用水泡软后掺在面粉中蒸了菜馍,至少能节省三天的口粮,要不然,我们就断顿了。
那天吃过晚饭,我们看了看面袋子里不多的一点玉米面和高粱面,刘建民对我说:“赵刚(我的名字叫赵刚),咱得提前想想办法啊,等断了顿就得饿肚子了。”“要不咱们去找马队长,看看队里能不能借给咱们一点粮食。”我想了想说道。
刘建民也同意我的建议,我俩就拿着手电去找马队长。
路过队部的时候,刘建民拿手电照了照队里存放粮食的那孔土窑,猛然发现房门上方的天窗敞开着。我俩突然动起了歪脑筋,为何不通过天窗爬到窑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借”一点粮食。
有了这个想法,我俩没去马队长家,折身返回了知青点。刘建民跟另外两名同学说出了去队里“借粮”的想法,他俩也表示同意。民以食为天,没有吃的,就得饿肚子。
快半夜的时候,外面狗不咬了鸡不叫了,我们四个人拿了口袋、书包和手电,直奔队部。
来到队部存放粮食和粮种的那孔土窑门前,身体灵巧的刘建民踩着我的肩膀,没费多大力气就从天窗爬进了土窑,双脚踩着木门的横担,跳到了窑里的脚地上。
借着手电的光亮,刘建民装了二三十斤谷子和二三十斤高粱,顺利地从天窗里递出来,然后又装了一些荞麦,也从天窗里递出来。我担心弄太多了会被队里发现,就喊刘建民赶紧出来。刘建民爬上天窗,双手攀住木框,踩着我的肩膀,轻轻跳了下来。
第二天吃罢早饭,我们正准备出山劳动的时候,只见马队长背着半袋子东西来到了知青点。
马队长突然登门,我心里咯噔一下,首先想到的就是马队长肯定是为我们半夜“借粮”的事情来的。马队长看到我们,苦笑着说:“哦(我)知道你们木(没)粮吃,先给你们送来这点高粱面,你们先吃着……”
看着马队长背来半袋子高粱面,我们心里既感动又愧疚,马队长家的粮食也不够吃,他家早就吃菜团子和糠团子了,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却给我们送来了。
我们正不知该怎样向马队长表达感谢时,马队长却不好意思地说:“是这,咱队里留的谷种和荞麦种子都不多,今儿个要去耩谷子,你们看……”
原来马队长是来找我们要谷种和荞麦种子的,他咋知道是我们拿了队里的粮种啊?
看马队长站在窑门口不走,我只好把那二三十斤谷子和荞麦种子还给了马队长。马队长苦笑着说:“你们放心就是,我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出山劳动的。”
过了没多久,国家又发放了救济粮,虽然不多,但也真救了急,当时天气越来越暖,山上有了野菜,最起码乡亲们不会挨饿了。
那年的麦收还不错,麦收后播种了荞麦,到了秋天,红薯叶子也能充饥了,我们总算熬过了那个灾年,那年的秋收获得了大丰收。
过后,我问马队长咋知道了我们到队部“借粮”的事情,马队长苦笑着说:“那天半夜我看到了队部里有光亮,咱们队就你们北京知青有手电筒嘛。”
1975年秋天,我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离开了马家圪塔大队。离开马家圪塔大队的前一天,我把我的口粮和一些生活用品都送给了马队长家,马队长要把那几十斤口粮折算成钱给我,当时我的眼睛就湿润了……
参加工作后的第二年,我带着二百斤白面回到了马家圪塔,给了马队长家五十斤白面,给乡亲们分了一百五十斤白面。马队长和乡亲们都很高兴,大家都说过年可算能吃上一顿白馍吃上两顿白面扁食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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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每当想起在陕北插队落户的那段日子,每当想起那次我们到队部“借粮”的经历,每当想起淳朴善良的老队长,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好在陕北乡亲们现在都过上了好日子,再也不用为吃粮愁肠了,这令我很欣慰。淳朴善良的乡亲们,我们北京知青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赵刚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