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在上一篇拙作中提到的余老师（https://club.6parkbbs.com/chan10/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13717801）是留校工农兵大学生（俗称工农兵学员）。当时打算在那里把这件事展开说说又怕歪了楼，所以今天单开一篇聊聊工农兵学员。先说一句，俺写东西本来就是凭记忆和印象写着玩儿，不喜欢查资料太费劲，写到哪算哪，不管说得对错就图个乐。各位友友如有兴趣请自己去搜相关资料。 6park.com
70后可能对工农兵学员这事也许还有点印象，但再往后出生的估计就太不知道这档子事了。70年代末以前工农兵大学生身份是相当吃香的。想想看，在那个高中毕业就得上山下乡的年代，甭说上大学了，就算按政策最小的孩子能留父母身边，想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也绝非易事。很多父母为了留在身边的孩子能有份工作，早早就办理内退以便把名额让给自己的孩子。普通家庭的孩子出路很少，绝大多数高中一毕业就必须去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然还有一条路，那就是报名参军，但参军的名额非常少。记得俺当时就读的那所高中每届都有上千毕业生，而每个中学的征兵名额大概就是三、五个，可以想象竞争有多激烈！因为去参军非但不用去农村修理地球，还能吃饱肚子，更重要的是几年后复员回家，安置办会按政策给复员兵安排一份工作（不过农村兵只能回农村，除非提干）。所以一旦被应征入伍，就意味着几年后有一个铁饭碗了。在大学没有恢复高考之前，可以说绝大多数应届高中生最理想的出路就是当兵。俺还记得那年还有个孩子因为报名参加空军但体检不合格而自杀。 6park.com
大学里的那些工农兵学员都是从哪招来的呢？根据俺的印象，最初是采用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和学校复审。老邓第一次复出后感觉这事有点扯，毕竟他还是在国外喝了些海水的，知道学习这玩意光凭干劲儿没底子是不行的，于是恢复了文化课考试。因此在距离俺们大城市铁岭几百公里远的地方出了一个名人叫张铁生，江湖人称白卷先生。实事求是地说他底子虽差但并没有完全交白卷，只不过知道自己考得不好又不甘心错过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提前抽空给招生办写了一牢骚信，考试的时候把信抄在卷子的后面，这叫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这件事被当时在辽宁的毛远新知道了，觉得可以拿来做做文章，然后一通运作就把他录取到农学院。过了没多久宣传部门也拍了一部电影叫【决裂】，讲得是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的事，葛优他爹在里面出演一个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那句当时广为流传的名言：这手上的硬茧就是上大学的资格！就是出自这部电影。 6park.com

 大约在张铁生白卷事件前后又出了几档子事：河南有个女中学生因为反感学外语写了一首诗，被老师批评后自杀，这件事当时有文件下发到全国教育系统并传达到学生一级。北京也出了一个名人叫黄帅，当时她还是个小学生。因为对老师教育学生的方式不满于是就给报社写了封信。跟张铁生那封信的情况类似，这封信也被别人用来大做文章，黄大帅也是红极一时，于是有人趁机把全国教育界又一通折腾。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些事自然都是冲着老邓来的。。。 6park.com
从理论上讲无论是下了乡、进了厂还是当了兵的理论上都有机会上大学，貌似还公平，但实际不是那回事儿。当时有个非常流行的词叫走后门（彼时的走后门不是现在的走后门，彼时的彩虹也不是现在的彩虹）。即便被推荐去参加文化课考试，能不能通过考试是一回事，之后能不能过政审又是另外一回事。 6park.com
在当时那种政治气候下，因为没有良好的学习环境和尊师重教的土壤，全日制学生都学不到什么东西，更何况那些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来自各行各业的工农兵学员？当年社会上流传着很多工农兵大学生的笑话。屁如，请总结巴黎公社失败的原因。考生：其根本原因是巴黎公社没有学大寨。二分之一加二分之一等于几，考生：等于四分之二，凡此种种。据大学老师回忆，当年给工农兵学员上课真是费老鼻子劲儿了，有人基础差到真可以说是油米不进。可能有人会问，难道工农兵大学生里就没有好的？当然有，而且俺还接触过几个，其中一个前些年刚从985教授位置上退休。还有一个90年代初去了美国，属于在国内第一批研究国产操作系统的人。不过这类人凤毛麟角，跟处在啥年代无关。奏好比大山里照样出高考状元一个道理。 6park.com
恢复高考后俺们这头几批进入大学的学生面临很多问题，诸如什么教室，宿舍，设备，师资等都十分紧张，甚至有些教材都是油印的。当然最严重的问题是师资，几乎每门课都缺。有些英语老师刚刚从俄语转过来几个月，就开始给学生上课，基本上就是现买现卖。一个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教研室的其它老师跟同学一样也坐在下面听课。即便如此教师还是不够用，于是只能拿一些留校的工农兵学员来充数。而留校的这些人相当一部分家里都有些背景（屁如说上一篇提到的余老师）。 6park.com
一则笑话是关于英语。有天下午英语答疑课，负责答疑的是一位工农兵学员。因为怕学生提问太多控制不住局面，于是宣布把答疑改成上小课。等俺到教室时大家都在找座位，学员已经开始往黑板上抄句子：I ate a piece of bread this morning。然后把中文写在英文的下面：我今天早上吃了片面包。本来他打算讲的重点是a
piece of。这时候有个同学突然举手发问：老师，吃不是eat嘛？恁是不是拼错了？学员闻听一愣，赶紧低头看看教案，又翻书找出处，大概率书上也是这样写的。他挤眉弄眼了好一阵没想明白咋回事，于是急中生智：啊，咳咳，你说得没错，我也记得以前确实是这样写法。不过从上个月起英国跟美国商量了一下把那个字改了，现在统一写成ate啦。不然一会儿eat，一会儿ate，一会aet多麻烦呐，咱们中文不是一直也在简化嘛。你们应该都看过西游记吧，孙行者，者行孙，行者孙说得不都是一个人嘛。 6park.com
啧啧，您瞧瞧人家，把英语过去式都讲出花来啦。。。 6park.com
也许有人会说你们那些大学生的英语水平难道都那么差嘛？刚进校的时候还真是。当时虽然中学有英语课，但没有几个人会好好学，加上前文提到的那个河南女中学生自杀事件之后，有些学校干脆把英语课取消。大多数人高中毕业后除了勾、旮沓、凯、尖之外，26个字母都认不全。能考进大学的只能说学习能力比较强，但英语基础普遍很差也是事实。俺高考那年，理科只有数理化加语文和政治，虽有英语试卷但不算成绩，所以高考头几年没什么人愿意在英语上花时间。不过新三届进了大学以后英语进步相当神速，以至于俄转英的教师和二把刀们个个亚历山大。 6park.com
另一则笑话是关于数学。同宿舍一老兄经常跟俺切磋数学题。不是俺俩有多喜欢数学，而是数学都差又找不到有耐心的人，所以俩笨蛋在一起学谁也不会嫌弃谁。那天午休后他拿着一道题来找俺，当时俺正躺床上对着大众电影封面的美人意银，没有做题的兴致。不过下午正好有数学答疑，于是他挎着书包去了教室。吃晚饭的时候遇到他就顺嘴问一句题目做得怎么样。他嘴一撇说做了个锤子，不知道学校为啥找个锤子给咱们答疑。下午一堆人围着老师各种问，但每道题都讲得云山雾罩，没人懂学员在说啥。等轮到俺同学时，那学员先是埋头盯着那道题足足看了五分钟才对他说：这道题主要就是看你的基本功扎不扎实，只有基本功扎实才能吃透题意，才能知道从哪里下手，才能找到解题的思路。今天你来得好，我也正想考考你。要不你先把这道题的题意和思路讲一下，不用怕，不对的地方我来纠正。我怕你如果连题意都没搞懂的话，就算我告诉你怎么做，你还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当时俺同学心里就万马奔腾：俺要是有思路还来问你个毛啊。但既然来了也开了口，含泪也得把活做完呐。于是也跟学员开启胡说八道、不知所云模式。学员却是一脸淡定地听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你的思路很对，比我的思路还巧妙。你回去照着这个思路去做，肯定就能找到答案。然后把书推给他：以后遇见难题一定要有自信，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做题也要有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勇气。俺同学心想泥马，扯鼻半天你这意思就是大家都别来找你呗。。。 6park.com
当年俺们那里还出了这么件事：一宣传干事大早请假外出当晚却没回来，到了第二天还是不见踪迹，军人失踪那可是头等大事。而失踪这人不仅是组织上重点培养对象，也是即将入学的工农兵学员。当时几百号人撒出去找，最远的跑出去100多公里也没找到。没想到隔了两天在河的下游十几公里处发现了他的遗体。咋回事呢？据旁人说就是想去河里弄几条鱼，临走前跟部队里的同乡意思一下告个别。俺也是通过这个事故才知道手摇电话机可以电鱼，只不过并不是很有效。当地几个村民把他的遗体送到附近的河滩上并盖了一块白布，跟部队的人交接完就走了。小伙伴们从那以后再没去过那个地方游泳，很长时间里一闭眼睛就会浮现河滩上那片透着人形的白布单，多少年挥之不去。。。 6park.com
俺们村里很多大娘都知道这个参谋。据说身材魁梧，长得一表人才，能诗能画，文采相当不错，还写得一手好字。很多军内通讯都是他的手笔，深得首长们器重。机关和村里暗恋他的妮子无数，江湖甚至传说他曾经是林家驸马备选之一，但最终未能进京。N个10年后村里很多妮子虽早已身为大娘，提起此人依然会按住自己的八字奶只叹可惜～～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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