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縣女中的大門開向南面。放課後女生們大多數都迎著陽光走出校門，這讓等待在校門口的人們能不費力氣地找到目標。京一和龍一就混在人群當中。他們算得上是「常駐人口」，在這兩年裡幾乎每天下午都站在這裏。時間久了，連位置似乎也固定了，這也能讓涼子省去不少力氣。涼子是並不習慣放課後就立即衝出校門的，她總要去化妝間整理一下頭髮，除掉額頭和鬢角旁邊的汗漬，順便補個妝。涼子是大約一年前開始對自己的容貌有了格外注意，也是在那個時候，她開始化妝，把本來清秀的臉塗上了一層風塵的嫵媚。


等待涼子的時光對於龍一來說並不覺得漫長，他正好藉此機會欣賞一下穿著制服上裝和超短裙的女生們組成的獨特風景。偶爾遇到發育非常突出的女生，他還會衝著京一做出誇張的表情。對此，京一只是淡淡一笑而已，對這些似乎一點興趣也沒有。那些高聳的胸部和向上翹起的臀部根本不能吸引到京一的注意力。有幾次龍一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而搞到的一些色情雜誌偷偷帶到學校拿給京一看時，他的表現並不像其他男生一樣，完全沒有那種求賢若渴的感覺。於是，龍一不再把一些色情雜誌和色情電影拿給京一了。但他知道，京一和他一樣，也是喜歡涼子的。三個人從京一從天而降的那一年就一直形影不離，直到一年前因為男校女校而分開，但每天放課後三個人還是湊在一起，直到日落西山才各自回家。


在人群中發現涼子並不難。至少對於京一來說是這樣。儘管所有的女生都穿著同樣的制服，梳著幾乎同樣的髮式，可對於京一來說，涼子的身影是立體的，彷彿鮮活在一幅畫上，只要她出現，其他的事物再豔麗，也會成為整個畫面裡用來襯托的佈景或道具。


「京一，今天還去跑山麼？」涼子的雙眼充滿了期待。


「這個傢伙說要去札幌一趟。」龍一瞇著雙眼，「還說要帶我去見一位神秘人。」


「有這樣的事？去札幌？神秘人？」涼子看著京一，目光含笑。


「當然了，因為這個傢伙今天早上居然輕易地跑進了一分鐘，並已經準備好進入田徑隊跟我一爭高下了。是這樣吧？」龍一看著京一，似乎也在笑。


「嗯。沒開玩笑，真的是有一個神秘人教給我訓練的方法的。他說過，如果我覺得有效就再去找他。」京一一臉嚴肅。


「那就出發吧！很久沒去札幌了，要怎樣去呢？搭電車麼？」


「搭電車吧，很快的，用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京一有些興奮。


「你這傢伙知道的這麼清楚？」


「我暑假在札幌的一家醫院裡兼職打工，每天都要乘兩次電車的。」京一一臉的得意。


「所以，跟著你就對了！」


因為是平日的原因，車站裡並沒有幾個人，這讓一對抱在一起的情侶格外的醒目。兩個人看上去都是大概20歲左右，男的個子很高，看上去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穿著一身洋裝，半長的頭髮分向一側，眉毛很濃，眼神憂鬱，手裏提著一個大大的牛皮行李箱。女的大概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細長的手挽住對方的脖子，手臂擋住了她大半張白皙的臉，淡粉色的毛衣裡面是一件黑色的襯衫，讓她的頸部在光下格外的耀眼。那若隱若現的臉頰，是因淚水而如此晶瑩。由於身高的差別，兩個人的擁抱顯得有些吃力，女孩時不時會踮起腳尖，來幫助男生長時間彎下的腰解除疲勞，而沒多久，男生的腰便彎得更低了。也許進站的火車對於兩人如此吃力的擁抱來說是一種解脫，當月台上的人開始互相道別，也為這對情人的愛按下了暫停的按鈕。女孩緩緩地登上了列車，把男生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了月台上。男生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女孩的身影。他們就這樣隔著車窗對視著對方，眼中流露出來的說不出是傷感，還是剛毅，又或者是絕望。隨著一聲笛響，戀人們要分別了，這由慢到快的過程如同死亡的感覺，前一秒還如此吃力的動作，卻在下一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難怪有人形容是生離死別。突然男生向女孩的方向跑了過來，手中的牛皮行李箱讓他有些吃力，他表情痛苦，淚流滿面，可就在他無限接近女孩的時候，火車加速了，把他遠遠地拋在身後。


「是這位女士忘記了行李？」


「京一，這是你到目前為止說的最難笑的笑話！」涼子羞愧地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側座位的女孩，面帶歉意。


「你這傢伙到底懂不懂啊，這是愛情！」龍一也覺得有些失禮，他看了一眼同樣淚流滿面的女孩，隨後便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本想這麼說她會好過一點。失禮了！」京一站了起來，對著對面的女孩深鞠躬。


女孩把頭轉向京一，勉強地笑了笑，隨後又把頭轉向車窗。沒有人再說一句話，這種壓抑的氣氛一直到了火車停在札幌市中心火車站後，才略有緩和。


「你這傢伙，剛才說那麼無禮的話，真的是讓我們有些蒙羞啊！」龍一有些一本正經。


「我知道太失禮了。我只是想緩和一下剛剛的氣氛，結果弄巧成拙了。」


「希望你一會兒能給我個驚喜，也不枉費我們長途跋涉的辛苦。」


「一定一定。一會兒你見到的人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的。那可是一個厲害的角色。」


「但願如此。快帶路吧。」


涼子跟在兩個人的後面，一言不發。剛才那一幕，是在她腦海裡幻想過無數次的。早在一年前，涼子的母親就有意帶著全家投靠在東京的遠房親戚，雖然最後只有涼子的姐姐美惠子一個人跑去了東京，但涼子也曾經想像過要如何和京一分別。會不會也是這樣的場景呢？京一會不會也同樣說出有關於行李之類這樣的蠢話呢？京一是不是還沒到搞得懂情為何物的年紀呢？當初是涼子的執念說服了母親留下來，雖然家裡的一切隨同父親在樓頂的一躍而下一起沈沒，但涼子並沒有沈淪，她只是不像從前一樣家境殷實了。她不想離開千歲縣，不想離開美麗的支笏湖，不想離開京一，當然，還有龍一。涼子也同樣在乎龍一，但她知道，是友誼，是友情，跟對京一的感覺不太一樣。她非常清楚在學校無聊時腦子裡會出現誰的身影，會在本子上寫誰的名字，會想聽誰講的笑話。當然，除了這一次。這次是她為數不多的時候對京一提出直接的批評，連她自己也有些吃驚怎麼會用那種口吻對京一講話。大概是情侶關係的人才會這樣做吧！


「涼子，你怎麼了？還在生氣麼？」京一沖涼子眨著眼睛。


「噢，沒事啦，我在想剛才那個姐姐。」


「她一定沒事！他們會再見面的！」


「那她幹嘛哭那麼傷心？如果還會見面的話。」


「他們那個年紀就喜歡哭哭啼啼，一點小事就覺得天塌下來了，眼光放長遠點麼！」


「你這傢伙，跟誰學的這些歪理邪說？」


「喂，龍一，你看，我的神秘人就在那裡！」京一用手指向一件病房裡的中年男子。


「在哪兒？」


「就那個，沒有頭髮的那個人。」


「看到了，」龍一似乎有點吃驚，「你認識他？」


「對啊，就是他指導我訓練的。」


「怎麼可能？」


「我幹嘛騙你？」


「你這傢伙知道他是誰麼？」


「不知道，你知道？」


「當然，他是佐佐木先生啊！」


「佐佐木先生？」


「你這傢伙真是天天盯著時尚雜誌，都不知道佐佐木先生的大名麼？他是高野先生的教練啊！」


「高野先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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