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牛杂一碗人文之汤
同一城市里的人,他们心中都会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每个人的心中之城如一个个平行宇宙,通过生活在相同的年代而交集,从而给同一时代的人留下相似的梦想、希望与追求。在之后的岁月里,这些生活经历逐渐升华成难以磨灭回忆与念想,沉淀成每个人对自己生活的珍忆。
七八十年代出生的沂水人,谁会记不得老服务楼、电影院等地标性建筑呢?谁能忘得了中心街上的大排档、深藏在半截巷子里美其名曰“新华大酒店”等几间逼仄小吃店里的滋味呢?还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老服务楼西南角的菜市场,那杨贵全足以吃遍半个城的牛杂汤。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幸甚的是,快四十年过去了,杨师傅在一空地上,用自己的传统手艺继续着这个生计,让我们得以不时重温一番旧日时光任然下来的老滋味,老感觉。
每天早晨四点多,杨师傅就到西朱家庄市场采办牛肺、牛肝、牛腰子等下水。七十多岁的杨师傅已经力不从心,从路边到店铺几十步的距离,搬运十几斤牛杂就让他气喘吁吁,但他仍乐此不疲,“年纪大了干不了别的,闲着玩一样还能赚个零花销”,还有那些一直吃他手艺的老弟兄们、常客来坐坐,他要是歇业就没有了这么个耍场子。
一堆牛杂很榔槺,清洗家什盛不开这么大的脏器。杨师傅扯来水管插在气管里灌洗牛肺,将牛肠、柿子肝切成大块揉搓一番。他理着一丝不乱的头发,尽管鬓角有些杂白的斑驳色,可在初照的晨曦里显得干练而精神矍铄,只不过一双拖鞋暴露了草根身份。他将清洗好的牛杂倒在棚内靠北的锅子里。锅子黑而且大,像是铁皮灶顶着的一瓯夜色,青烟似岚、油花如星。经过三四个小时炖煮,一锅粗粝的下水脏器成就为慰劳馋喙的珍物。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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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掇好锅老伴开始烧火,杨师傅就不紧不慢脔切牛肝。牛肝要在快起锅时放进去滚开就熟,这样方能保持其脆嫩滑爽的口感。其实杨师傅的牛杂汤和集上馋老锅子差不多,主要区别在于馋老锅子是将煮熟的头爪下水捞出来切碎,堆在案板上,有吃的就抓一碗舀老汤先烫一遍再打盛满;杨师傅的牛杂汤是杂碎切碎后一直漤在锅里。除此之外馋老锅子放芫荽、牛杂汤则葱花碎多多益善。
杨师傅摆的是常摊。而寒意料峭、霜雪匝地的秋冬季是吃牛杂汤的正时候。玻璃纸样吹得哗啦啦响的北风从穆陵关顶子上压过来,被城里高低不平的楼顶劀碎,一缕缕卷地风顺着巷子撞得人直打趔趄,裹紧上衣一溜小跑到杨师傅这里才算得救。人跺脚哈手直转圈的时候,热气腾腾一碗牛杂汤、一角旋饼就递在手里,小铝铁壶也温在炉口上,不一会就酒气氤氤,旋上一碗热饮,再辅之一块脆牛肝、韧糯Q弹的牛肠,喉头解封,舌头甦醒、酸涩的寒意从肩膀头溜下去,脖颈从领子里伸出来,冻青菜的脸色倏然化成碧潭的天光!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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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七转八拐踅摸来的都是熟客,谁爱吃什么、忌讳什么杨师傅都熟稔于心,客人吃喝的偏好习惯多问一句都算是寒暄。二尺唱的勺子就像是他眼力的延伸,探进雾腾腾的锅里,撇开漂着肺片肠段,下面是肝货腰子片,看似随便舀两勺出来,都吃得皆大欢喜。
刮腻子的三两个小青年蹇进来,捏起腌在广口瓶里的芫荽根,急呼呼嘬上口热乎酒,吧嗒吧嗒嘴吐出憋着的寒气;开铲车的技术工、干建筑爬架子的泥瓦匠、卸了好几吨饲料的装卸工,互不搭界的人说笑着同一个话题,果冻般的空气颤巍巍抖。他们身体像砖一样瓷实,像石子一样骨感,粗粝皮肤下筋脉中涌动着水泥砂浆,他们有的是力气,都拜老杨牛杂汤所赐!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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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牛杂汤的更多的是街坊邻居,要是没事他们基本上天天都来吃一碗。有些老年人来这里就是图个乐子,吃上一碗汤、找老兄弟们拉个呱,有话题也好、没话题也罢,总之借个由头每天见个面。喝不惯白干的就捎着儿女孝敬二锅头,爱惜地喝上一茶碗后,兴许吃块饼、兴许不吃,觉得舒坦熨帖就行。
随着物价上涨,老杨的牛杂汤在坚持了七块一碗五六年后,终于在年前涨到了八块,而从八块到九块,用了不到一星期的时间。追随着时嬗不变的老滋味,一些人从二十来岁的青壮小伙一直吃到六十多满头华发。对于他们而言,这不仅是对传统老滋味的尊崇,似乎更是对流水年华的纪念。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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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丛林的册页中,杨师傅的每一碗牛杂汤恍若一个逗点,它快节奏的生活句读开来,给人以一餐饭的闲暇,好能细品一番粗粝却不乏滋味的一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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