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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奈何明月照沟渠)
送交者: 河山依旧[♀☆★★妙明真心★★☆♀] 于 2020-08-22 8:19 已读 4138 次 16 赞  

河山依旧的个人频道

(一)

人们常说,大一浪漫主义,大二理想主义,大三现实主义,大四批判现实主义。

对于很多人来说,是这样的。然而,对于高中起就开始承担家庭责任的我来说,有着不同的含义。挑起一个家,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我的潜意识里生了根。没有什么可以依靠,能靠的,只有自己。

大学的时光,不敢闲度,因而错过很多室友间交流的机会。熄灯后夜谈的时光,多数都睡着了,醒着的时候,也只是听听而已。一来金庸琼瑶都没读过,而来也没有那个兴致。

大学四年,我没敢虚度过一分一秒。功课简单,奖学金轻松就能拿到。学联活动,推销小商品,长跑训练,小书屋把时间排得满满的。

大大小小的假期,我基本上只在寒假回家。大一的暑假参加学联组织的志愿活动,到山区当义务教师。大二碰到一位好老师,给我提供一台专用电脑,开始编写第一套应用软件,暑假全搭在里面。那套软件现在看来,幼稚得可笑,但是,当时轰动了全校: 第一套实用软件诞生,而且不是计算机系的人写出来的。我有我的骄傲,我有我的自豪。

大三暑假留校准备考研功课。大四的中秋节,月亮似乎没那么圆。一个老乡回来后,给我带来两块月饼和一个消息,“你爸爸出事情了,做了大手术。你家不想让你知道,怕耽误你考研”。我奔回宿舍,拎了个书包就坐了火车。车上也没耽搁看备考资料。

回家见到母亲,她先是一惊,接着就是踏实。怎么说也是主心骨回来了嘛。去医院的路上母亲一路嘱咐,让我只在门外看,不能进去,怕父亲太激动。怕父亲多心,用彩彩探病当幌子。

她们进去,我藏在门外偷偷听着。父亲一看彩彩,“彩彩来啦?河山没来?别告诉她,她考研呢”。听到这里,就算铁人也要落泪了。不等母亲和彩彩出来,我就走开了。

虽然我的奖学金,加上推销小商品赚来的钱,足够支付我自己的开销,余额还可贴补些家用。但是,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我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该把前途放一放,是不是该支撑这个家了。毕竟母亲身体不好,小弟年幼。除了我,还有谁?

跑到空旷的操场上大哭了一场,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人才交流市场,拿到一个青岛的实习机会。跑去和系主任请假。系主任说,旷课太多,按系里的规定,是拿不到毕业证的。对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不过,拿不到毕业证,也不是我甘心的。于是,我跑到给我提供计算机的老师那里,和他讲明情况,请他做说客。另外,就是找系主任家公子的女朋友,请她帮忙。虽然与那个女孩没什么交往,仗着给她免费辅导过微积分线性代数的交情,请她给求情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实习结束,那家公司选了另外一个女生。我只好到上海求职。一场交流会拿下两个职位。一个是外贸公司,一个是软件公司。软件公司钱多,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回到学校,到系主任处请罪。看来耳旁风起了作用,不知是那边吹的。系主任终于松口,放了我一码。

大学没毕业,我就坐上前往上海的火车,开始了码工生活。

放弃考研,是我的痛。最痛的,是与乌兰的告别。 6park.com

(二)

乌兰是一个典型的蒙族男生,浪漫主义时期的我初遇批判现实主义的他,在学联办公室。那年,他大四,我大一。那天,他是学联主席,我来报名。

第一眼见他,就呆了,那么阳光,那么灿烂。傻乎乎地对视了十几秒,荡漾着收回目光。他问我想在哪个部门,想好的很多很多的词,被“不知道”三个字挤兑得了无踪迹。他笑笑,排了个后勤的活儿。这个活儿简单,多在办公室出没,细心一点就行。

舞会是新生面临的第一次全校性的扫盲活动。多数教室,只要够大,都会在周五打扮起来:霓虹灯下,乐曲声中,踏着青春旋律的,是不够娴熟的舞步。舞曲多为三步,四步,快慢节奏稍有不同。迪斯科,作为入梦前的疯狂,宣告舞会的结束。

除却第一次必须参加的舞会,其它时候,我会提早到教室,把桌椅搬到走廊里,拖好地板,然后跑到旧图书馆翻报纸。舞会时的音响控制以及舞会结束后的整理工作,由其他几个班干部负责。

一次,桌椅还没全出去,乌兰来了。我好奇,问他来经济楼做什么。(乌兰是double E的,教学楼在学校的另外一侧。)他说好多次,分明见我从宿舍路过,他来时没见着我。问我是不是被什么人请到别的班级去了。我摇摇头。有他帮忙,搬桌椅,拖地板就像在月下漫步一般美妙。

说好了请我跳一曲,不小心跳到了迪斯科。我不喜欢舞会的嘈杂,可是,有他在,一切都是那么宁静。那晚,他送我回宿舍,我也告诉他,搬好桌椅,更喜欢到图书馆看报纸。

后来呢,除却在学联办公室的接触,他会早早过来帮我搬桌椅,拖地板,两三曲过后,一起去图书馆看报纸。我们总是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的两侧。我依旧读财经报纸,只是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字却读不进几个,偶尔还会傻傻地笑笑。乌兰问我笑什么,我撒谎说,看到一个笑话。他不多追究。

宿舍里的姐妹时不时拿乌兰开我的玩笑,我也总是美美地听着,直到一次,一个姐妹说,蒙族的男生什么都好,只是醉酒了打老婆。问乌兰时,他说他喝酒,一个答案搞得我心里凉凉的。再问,他还说他喝酒。再再问,他还还说他喝酒。

期盼与挣扎一点没因他的毕业工作而减少。例行舞会,只要得空,他总是来的,图书馆的那张桌子,总是被我们占着。

只有两个人时,他试着牵我的手,或者搂我的肩,我都躲过了。他不解,问我是否愿意做他的女朋友。醉酒打老婆的场景总是把“愿意”变成沉默。

一次,他喝了酒,问我。我依旧沉默。他问我,“是不是看上白泉了?”

我抬手想打他一巴掌,可是没下得了手,冲他吼了一句,“我就是喜欢他,一直喜欢他,很久了”,冲回宿舍。

(三)

白泉也是一个蒙族男生,与乌兰相比,更阳光,更灿烂,篮球更帅一些。与我同一届,先后脚进学联,乌兰毕业后,他成了学联主席。他说他的蒙语名字翻成汉语是白泉的意思,如他的性格一般,是白色的泉水。

大二开学不久,我边啃糖葫芦边往宿舍逛荡,遇到小泉,一路走走聊聊,岔路口就分开了,挺平常地一次偶遇,没什么值得记忆的地方。只是自那以后,他每周一串糖葫芦,准时送到。宿舍的传呼器一叫我的名字,姐妹们总会阴阳怪气地来一句,“糖葫芦来啦”。

前两次也没在意,次数多了,我觉得该有些表示才对。于是选了个好天气,请他到茶坊喝杯奶茶。朦胧的乐曲声中,婉转地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那个时候,不想伤害一个男生的最佳方式,就是抬出另外一个男生,那个男生的身份,只能是男朋友。无论这个男朋友是否存在,只要抬出来了,铁定错不了。不知是因为小泉汉语不够好,还是别的原因,糖葫芦仍然准时到达。我说我不是很喜欢吃糖葫芦,也没有什么作用。

这么大的动静,乌兰听说什么,也算正常。只是我对小泉,终究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无论乌兰在或不在。他实在不该怀疑,不该质问我。他周围那么多女生,我又何曾质问过他呢?他虽没给别人买糖葫芦,碰到某个女生,多看两眼总是有的吧?

自打我跑回宿舍之后,乌兰就消失了,一点儿音讯都没有。慢慢地,我习惯了一个人把桌椅搬出去,习惯了一个人在图书馆翻报纸。

幸好系里的计算机主任分给我一个小机房,里面只有一台486,只有一台打印机。(在这间办公室里,我写出了第一个轰动全校的实用软件)。第一次在这个房间用这台电脑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用GW Basic写了《萍聚》的谱子。要是乌兰听到了,该多好。可是,他那么一走,就再没回来。

平静的生活本不该有什么涟漪,直到一次突如其来的学联活动。说是几个大学的学联聚会,地点是一个校外的一个小歌舞厅。我们学校的学联主席,有兼任省学联主席的习俗。以前跟着乌兰,参加过几次跨校区的学联聚会,每次都会请前N任的主席参加,只要他们得空。为什么要选歌舞厅,与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乌兰是否会回来,搞得我心里乱糟糟地。

小坤是宿舍的大姐,与我一样,也是个颇能折腾的人物。课余时间,除了搞我们的小书屋,就是参加一些新产品的促销活动。

她对这次聚会的意见是,万一乌兰真的来了,那就看他的动静。如果他身边有别的女孩,你要沉住气,千万别哭,一定要平静,就算要哭,也要回宿舍。如果他身边没有别的女孩,你就等他过来说话,不过,千万别说赌气的话。如果他不找你说话,聚会结束后,走得慢一些,看他是否会多留几分钟。最好找个不显眼的角落,离小泉远点儿。

小坤的话挺有道理的。接下来的几天,心里七上八下地为各种可能性搭配最合适的对白。只是不敢去想,万一乌兰不出现怎么办。对我来说,即使他身边有另外一个女孩,也比不出现好一些啊。

(四)

要出国了,阿兰是一定要见见的。何况他专程顺路到上海出个差。我呢,凉水冲把脸,袖子一抹,拢拢头发,嘴巴抹点儿油,央着施师傅绕个弯儿送去衡山路。车轮子也跟抹了油似的,飞着就到了。

早到半个多小时,正好转转。阿兰来的也不晚,没转几步就遇着了。多年未见,都没怎么变,还认得出。阿兰惊了一下,“这么早?”,我嘴角一窕,”饿啦!”。

小店的环境还不错,二楼挑了个幽静的地方坐下。还是那么霸道,问都不问就帮我选了菜。“橙汁”才出口就被他叫了停,“今天喝酒”。争的机会都不给我。看我还想说什么,他说,“今天,换成酒,行吗?”。我不再多说。

阿兰总是比我会说。他问了我一些公司里的事情,比如业务多不多,签单难不难,能想到的都问了。市场这一块儿,我只是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搭把手,次数也不多。虽然不是很熟悉,当个谈资,蒙几句编几句,也还应付得来。

不知怎的,他来了一句,“你那么漂亮,肯定拉了不少单子吧?”搞不懂他为啥会有这么一问,我可是一直在研发部与代码死磕的啊,顺嘴就答,“那是那是,推杯换盏,应对自如”。与他说话,每次都是这个样子。他显然信了。这个家伙就是这样,每次我一本正经撒的谎,他都认认真真地信,每次我掏心掏肺的话,他从来没记过一句。

面对这样一个,曾经塞在我心里,好几年都不肯离去的癞皮狗,昏暗的灯光,浅浅的葡萄酒。这一别,不知是否还会再见,我也换成他喜欢的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波又一波地回忆,一切的一切,从来就没有忘记!

你曾经问个不休,我何时跟你走。可你真的不知道我当时一无所有。家里有些事情,留去不由我做主。给我两年时间,摆平一些小东西,我立刻跟你走。你有你的荣光,也有你的恳求,可是你真的不懂我当时一无所有。

就着灯光,抿着啤酒,欲说还休!如今你已为人夫,我也为人妇,没有西去的飞机,早已是天各一方的不归路。多少个日子,守着月光,静静地盼过,望过,幻想过。

阿兰说国内发展不错,问我能不能不要走。我说机票都订好了。

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他说送我回去才放心。我说读书时都是你送我,这次让我来送送你!临别前,他留给我一盒磁带,说,“过时了,你还有录音机吗?”我点点头。

他的地铁走出视线,我的地铁也到了,同一个方向,不一样的车次,这一次,我来送送你!

稀里糊涂回到家,空空的房间,堆着正在打包的皮箱。

磁带里的歌,都是阿兰无配乐唱的。第一首就是《难舍难分》。

那年,我大一,他大四。

那年,我迷上编程。他说一个女孩子深夜往返机房不安全,给我搞来一台486,说是程序可以在宿舍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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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用QWBasic,笨拙地敲出《萍水相逢》的曲子。

那年,那年,.... 6park.com

(五)学妹的歌 6park.com

几次河山妹子写到当年和大学恋人毕业分别的情形,就想到这首《车站》。昨天看到小皮的新小说连载又有这经典的一出。我们亚洲人、尤其中国人含蓄的情感在车站月台会像火山喷发一样涌现出来。每年逢着春运来回,国内网上就时常能听到这熟悉的旋律。 6park.com 此曲本是台湾女歌手张秀卿的经典闽南语歌。张秀卿凭此歌获得1993年台湾金曲奖最佳女歌手,我学唱的台语版找不到了以后再补吧。下面和德哥合唱的这版,是国内一位歌手曹磊填词演绎的国语版。 6park.com 我自己学唱的时候,记得确实有些情绪影响唱的有点激动过头了,自己觉得不很好听,所以一直没贴出来过。不过近日再听听,带着真实情感的歌唱记录下来了也不错。不怕各位见笑了? 6park.com 6park.com

学唱:德哥,我 6park.com

车站(国语版) 作曲:林垂立 填词:曹磊 6park.com

火车已经进车站 我的心里涌悲伤 汽笛声音已渐渐响 心爱的人要分散 6park.com 离别的伤心泪水滴落下 站台边片片离愁涌入我心上 6park.com 火车已经离家乡 我的眼泪在流淌 把你牵挂在心肠 只有梦里再相望 6 6park.com

贴主:河山依旧于2020_08_22 8:27:18编辑

评分完成:已经给 河山依旧 加上 100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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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河山依旧于2020_08_22 8:42:18编辑 6park.com

贴主:河山依旧于2020_08_22 10:10:01编辑
贴主:河山依旧于2020_08_22 12:35:01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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