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之前许庭安让自己调配助眠的精油是为了她。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里好难过,思绪也不由自主扩散开去。许庭安和她一定是有一段过去,即使那个女人现在怀了孕,嫁为人妇。
难道是他的前女友么?那现在是余情未了吗?
“到了。”许庭安开口。
她赌气似地开门下去,许庭安也下了车,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快走近宿舍楼,许庭安还默不吭声。
宋知非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转身语气冷硬道:“你怎么不解释?”
许庭安温柔地笑了笑,轻叹:“你想听我解释什么?”
她一下子语塞,自己凭什么要他解释?他们现在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那一吻又代表什么呢?只是代表了她对他有好感,她情不自禁想亲他一下,又不代表许庭安什么。
许庭安是怎么想呢?在他心里,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是像个没大没小的小妹妹,还是他对自己也有哪怕一点点好感?
“你是不是喜欢过她?”话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害怕听到许庭安的答案。
许庭安也不避讳,直言道:“是。”
她没想到他这么坦然就承认了,她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楚。
刚才那个女医生,长得温温柔柔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是他喜欢的类型吗?反观自己大大咧咧,莽莽撞撞,难怪他不喜欢。
许庭安看着她,犹豫道:“这么了?”
“谁稀罕啊?”她脱口而出。
“稀罕什么?”
宋知非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谁稀罕喜欢你啊!她还担心他的伤口,眼巴巴去医院找他,到头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宋知非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的姑娘,不会让自己在感情里变成傻瓜,但是现在为什么她却像个傻瓜一样,才没多久就喜欢人家了,才没多久就患得患失了,被他的一言一行影响心情。
她一向遵从内心,敢爱敢恨,不念过去,不惧将来,活在当下,肆意洒脱,这之前她没少半真半假调侃许庭安,她是对他有心动的感觉了啊。
没看见赵辛眉之前,她还可以大胆自信撩许庭安,可现在,她忽然自卑了,她不温柔不淑女,跟他喜欢的是两个类型,她连告白也不敢说出口了,大概是怕听见许庭安的拒绝吧。
她紧咬下唇,轻轻摇摇头,努力不去想。
“没事,我先回去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许庭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哎,他曾被她的热情感染到过,被她的亲吻撩拨到过。他不知道自己对宋知非是什么心态,但他知道,今天再见到赵辛眉,心情竟然异常平静,他发现自己真的已经释怀,把赵辛眉放到了过去里。
第二天宋知非来到实验室,林渐秋正在看弃婴的尸检报告。她过去看了一眼:“师兄,怎么了?”
林渐秋回过神来,道:“我觉得尸检结果好像有问题。”
宋知非一惊,反问道:“什么问题?”
林渐秋当时是参与了尸检过程,尸体比她看得更加清楚,他怀疑有问题,难道是郑学军隐瞒了什么?
宋知非警惕地看了看门外,早上实验室人不多,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记不记得,1959年的反应停事件?”林渐秋说。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反应停在世界广为使用,因为能有效阻止孕妇妊娠呕吐,一时间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药。
因为药物在孕妇间使用之广,涉及全世界,所以在1950年间诞生了不少因为药物导致畸形的“海豹胎儿”。这些使用反应停药物的孕妇,最终导致婴儿致畸,新生儿生下来,手脚畸形,形状如海豹,但是智力正常。
宋知非点点头,她不怎么了解反应停的药物,但是当年德国Grunenthal公司背负了数十年的诉讼引起一时轰动。
案子当时波及全世界,导致现在还列入教科书作为反面案例。
“师兄你难道是怀疑,那个弃婴是因为药物致畸?可是反应停当年被禁用之后,医生是不会再给孕妇开这种药的啊。”
林渐秋摘下眼镜,眼神一瞬间犀利起来:“也可能是别的致畸药物。”
宋知非被他低沉的语气吓了一跳,不戴眼镜的林渐秋忽然给她一种奇怪的陌生感,很有高位者气势。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师兄,弃婴如果手脚畸形,现在孕期四维彩超就能检查出来,可是这个孩子,分明是足月生产的。”
林渐秋皱了皱眉:“谁知道呢?可是连教授也没怀疑,也许是我想多了。”
宋知非一愣,确实,所有人都把这具弃婴当作是因为残疾被遗弃,但是却很少有人怀疑,婴儿到底是不是自然死亡。
郑学军之前隐瞒了血检结果异常的问题,这次对弃婴尸检也是潦草下报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确实很奇怪。
林渐秋并不知道郑学军有问题,但宋知非知道啊,上次她和许庭安在隔间明明白白听到,且她亲自检测出,血样有问题,郑学军作假,这一次难道又是故意隐瞒吗?
许庭安没有确凿的证据,暂时抓不住他的把柄,但是郑学军在帮谁做事,长星私底下到底在干什么,似乎有一点零星的线索了。
宋知非走出实验室,想了想,还是给许庭安打了个电话。
“弃婴的报告也许有问题。”
“什么问题?”
宋知非顿了顿道:“师兄提出一个疑问,有可能是药物致畸导致的死亡,但是教授什么都没有说,只说是因为先天残疾致死。”
许庭安忽然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师兄?哪个师兄?”
“林师兄,林渐秋。”
不知道为什么,许庭安有种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像有幕后黑手在推着向前。
从血样案开始,这个局就越来越大,而他们所接触到的信息,似乎是有人有意透露的,但更多事情又完全抓不到头绪,更找不到证据。
如今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郑学军确实存在问题,他也许该思考一下,如何从郑学军身上找突破口。
“我上次答应你要带你去长星的,今天下午刚好有空。”宋知非说。
许霆安有些犹豫,若是局越来越大,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算了吧,这件事比较复杂,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宋知非脱口而出:“我不怕。”
她想帮他,也想找机会多和他接触,那个旧人已经结婚生子,就算许庭安对她念念不忘又如何,还不是没能在一起,那她就还有机会。
“好吧,但是你一切要听我的安排,不可鲁莽行事。”想到有宋知非在,在园区行动更方便,他还是同意了一起去看看。
“没问题。”
宋知非从实验室偷拿了两套洁净服,方便混入长星的研发部。
这种蓝色的洁净服,戴上帽子和口罩之后,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拿着宋森屿之前给她的园区门禁卡,他们顺利进入了长星的研发部,这里门禁森严,所有的房间全隔成了实验室,每一间都配备了基本仪器。
宋知非大致看了看,长星名下研发的新药不在少数,好几种已经进入了临床试验阶段。
许庭安看了看整个研发部,这里的人基本不怎么交谈,都忙着做实验,他们突兀进来,有些奇怪。
他悄声道:“先走吧,在这里是看不出什么的。”
那天没有查的封闭站点倒是可以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新发现。
他们转身准备离开了,但是迎面却碰上了陆子鸣,宋知非下意识低头,又反应过来彼此都戴着口罩,穿着洁净服,他应该没有认出自己来。
但是错身那一刻,宋知非感觉到,陆子鸣的目光短暂地掠过她的脸。
还好,他们很快就擦肩而过。
出了研发大楼,他们去了污水处理站旁边的封闭站,宋知非刷了门禁进去了。
森屿和长星在合作期间算是一家亲了,但奇怪的是,整个园区重要的门禁竟然全都用的是一张卡,这虽然大大方便了他们在园区的出入,但难免引起许庭安的不安。
处理站灯光昏暗,许庭安下意识地拉住宋知非的手,让她走到自己身后。
长星很多药物原料和实验器材为了避免污染,都会在这里销毁。
进去之后,倒是没什么异常,所有的垃圾都是先冷处理,有污染的垃圾才会经过焚烧处理。
突然间,许庭安注意到一个小型焚烧炉,传送带上是一具婴儿尸体。
他心脏一阵紧缩,仔细看了看,准确来说,那是一具死婴,婴儿和那天那具几乎是同样的残疾方式,同样的死亡表态。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之前不敢猜测的事情,今天有了几成肯定,长星难道真的启用了人体试验?
宋知非正要转过身来,许庭安的手适时捂住了她的双眼,声音晦涩道:“别看。”
她能感受到,他冰冷的手覆在她的眼皮上,还微微带着颤动,她轻轻拉下他的手。
尽管在本科阶段见过不少尸体,但是看着传输带上的弃婴,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呕吐,这是人最本能的反应,太残忍了。
传输带机器很快转动,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死婴被送入焚烧炉,转眼被高温吞噬。
宋知非双腿发软,半倚靠在许庭安身上,许庭安扶着她走出处理站,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算什么,长星用孕妇做实验,制造畸形婴儿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临床的失败品?
宋知非想不到其中因果,新药研发势必会涉及到人体试验,但是临床明令禁止根本涉及到致畸试验。
许庭安看了看时间:“我们走吧,时间太久会引起怀疑的。”
宋知非茫然地被他拉出站点,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全是弃婴的样子。
学医的,天生就是悲天悯人的性子,看到小小的孩子躺在传送带上被送入焚烧炉,她一时间不能接受。
许庭安搂着她的肩,缓声安慰道:“别这样,生死有数。就当作那个孩子来人世间看了看,不满意,又回去了。下辈子,一定会拥有一个健全的人生。”
<第14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