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体
有一个名人说过:爱情是液体的,而家庭是固体的。
初读这句名言,我很有些震动,这使我对爱情生出一丝美丽的无奈和忧伤。那小河一样哗哗流动的爱情,突然停下来变成一个死水湾子,这确实是件可怕的事。然而,人不可能一辈子坐在花前月下谈情说爱,更不可能不建立家庭。这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无论开得多么鲜艳奔放,最终花瓣要纷落,结出成熟的果实,这个果实就是家庭。
千百年来,全世界所有的男女都是按照这样的程序走过来的。可是,几乎所有结过婚的男女都会情不自禁地说:咳,还是恋爱那阵有意思,结了婚就完啦!粗粗一想,觉得这句话说得真是无比的准确和正确,结婚有什么意思,整天锅碗瓢盆,水费电费,给孩子洗尿布,没一点情趣。但你再细细琢磨一下,却又不得不承认,无论怎样没情趣,你却可以在家庭里过上几十年乃至一辈子,要是你几十年或一辈子地谈恋爱,恐怕更受不了,那绝对会痛苦死激动死和劳累死了,总之,肯定得衰竭而死。
当然,家庭的水湾没有长河奔流的动感,没有浪花撞击的热烈,没有不断变幻的风光。终日厮守在一起的夫妻完全像两条板凳腿那样僵硬。于是,结过婚的男女们有意无意地自嘲:家庭是爱情的坟墓呀,离婚是痛苦的解脱呀……应该承认,恋爱那阵确实甜美,男人总是充满激情地捧着一束鲜花来看女人,女人总是羞涩地抿着小嘴甜甜地微笑;进入家庭以后可就不同了,男人可以在女人面前毫无顾忌地响亮放屁,女人对男人叫骂干脆就是在呼喊大批判口号。于是,忧伤的男女们就更加留恋初恋时的生活。问题是在安定的家庭湖泊里要重新搅起爱情的浪花,那就太吃力太艰难也太不可能了。
怎么办呢?只好忍声吞吐气,实在忍不住就暴吵一顿,怨气怒气火气释放出去后,又可以安宁一阵子,然后再度驴推磨般地重复……这是千千万万个家庭常见的风景。然而,我们又不得不承认,只有建立家庭,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有人说他的恋爱也并没什么激情,成家之后更是相当稳定,两个人不吵不闹甚至从来都没红过脸。我倒觉得那更吓人,缺少一张一弛节奏的家庭,早晚会憋出癌症来。所以我认定,整天在一起磨磨蹭蹭的两个人,有时兴风作浪闹点风波,是件好事,这样才会有生活的活气和活力。有很多男女在爱情结出硕果之后,还想继续开花,为此他们在家庭的初级阶段时,就想方设法重新掀起爱的浪花,两个人像初恋一样,手扯手去公园里散步,下班后双双坐到影剧院欣赏歌剧或影视大片,利用假期去风景名胜地旅游。可是一旦有了孩子,家庭式烦躁就顷刻浪涛汹涌。到了必须父母帮助,必须保姆进门,必须抱着咳嗽哭叫的孩子去医院,必须给调皮捣蛋的孩子开家长会,必须点头哈腰走后门给孩子找工作,必须要孩子找个好对象……这时孩子突然说,我一辈子也不结婚!你会立即目瞪口呆,进而胆战心惊,如果你的孩子确实一辈子不结婚,那不就完蛋了吗!可是你细想一下,你已经结了婚,可是你没完蛋吗?……
生活就是这样微妙奥妙美妙和莫明其妙。爱情确实是流动的小河,但过于流动的情感太单纯也太单一,家庭确实是稳固的湖,正因为稳固却积蓄着浓情厚意。我们不妨再假设说爱情是麦浪滚滚,而家庭是香喷喷的面包。当然,面包是麦子磨成面粉做出来的,可是当你享受着面包的香甜时,非要追求麦浪滚滚的浪漫,非要让面包和麦穗有什么联系,那只能是徒劳和自讨苦吃。不过你细细地品味一下,面包的香甜比麦浪滚滚的浪漫尽管不同,但也有另一种美丽的滋味,说起来也是更长久更丰富的情感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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