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娃娃

1.

我家右边街口还有另外一家小吧。 不管怎么说，要抵达那小吧，怎么走都会经过一座巴西残疾儿童学校。就是说：那小吧通路上下方都各有一座残疾儿童学校。

不太愿意去那小吧，是因为每次总能看到慈祥的父母，拉或抱着一位可怜的残疾儿，哄着，笑着，抱着，表演着，吻着那孩子，或买巧克力或买果汁..

小店老板阿道夫也像过节一样，把什么都要送那孩子，那孩子顿感成为中心，如国王，于是会油然开心天真笑起来。

“哎呀，你今天的衣服真的好漂亮！”阿道夫老脸皱纹展开，蹲着握那娃娃的小手。
“快让我抱抱，你真香，快让我闻闻。”女服务员维拉抱起娃娃。
“你想喝点什么？是香瓜，木瓜还是芒果汁？”

一位肤色黑黑的老人起舞，扭动着，作着鬼脸，那娃娃开始甜蜜的斜着眼睛笑起来。
此时，我心中隐痛，有特种感觉。那娃娃实在不能直面，像个咧嘴小怪物，脸面是变形的，嘴角上流出哈拉子。但我要微笑，带着楚痛的微笑。

于是想起：“救救孩子！”他们生来不幸，来到人间，如同残次品，来了，天知道。

世界上总有奇迹发生，也有不幸降临。
一对金发碧眼潇洒漂亮夫妇也会生育出一位残疾娃娃，为什么，也只有天知道。
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突然死去，于是她父母手持蜡烛，
夜半对上帝唱起玛丽亚凄凉的歌，在寂静如海的丛林徘徊游荡，如醉如痴。

2.

当阳光升起，高楼海蓝玻璃反射着五彩光芒，身着五彩服装的残疾娃娃来上学了。
他们从父母的汽车中最后扭动着走出。
街面安静，过客无语，连狗狗都不叫。
那娃娃一面看着天空，一面扑向老师的怀抱。

巴西的残疾学校是免费的，用餐是免费的。
教会总是将大把的银子送进来，老师的工资不高，校长是德高众望的，
社区的居民或者社团的赞助资金不断的注入。

我对小店老板阿道夫说：“我想参观了解一下这里的残疾儿童小学，你看能否帮忙联系一下。”
“为什么？”
他问。
“我感觉这里比中国要好，似乎无论贫富的残疾儿童，都是免费的吧。”
“中国，很富有很有钱呀，今年的增长又是11％吧。”
几乎所有巴西人都知道这个数字。

“但是没有教会，干什么都只认钱。”我说。
“不说残疾学校了，任何小孩，无论进公立的幼儿园或者学校用餐都是免费的。”
他答应帮我联系。

一日，他说，联系好了，你可以来参观了，我很高兴。
忽然，我觉得我不太敢去，我也不能拍照，也不能录像，更不能多说什么。
我终于没有去。

大概在圣诞节前，我从朋友的玩具店搞了一批小玩具，请阿道夫转送那残疾学校。
不久前，我到了阿道夫小吧，突见一位残疾娃娃，
正拿着一只最小的中国绒毛熊猫，一边叫着她给那熊猫的名字，
一边亲吻那小小的熊猫，笑着，傻傻的要和它说话。

此景此情，令我顿感震动，那是我送的。

一只小小熊猫！好像是真会说话的熊猫，逗那娃娃在说话。
熊猫是可爱，但不会说话，那娃娃比小小熊猫还要可爱。
但她一条腿没有了，是个假腿，她突然站起来，要举起那熊猫高跳。
拳头大的熊猫，我只花了5毛巴币，却能让这娃娃如此天真的笑起来，
我已经完全满足的无话可说了。

我不知道这娃娃以后会如何，她容易吗？

3.

在原来的小酒吧，有一位巴西朋友叫西蒙。
他完全不能走，是坐在地上用双手支撑移动的。他是黑人，见面总是那样客气微笑。
他有一个大眼睛14岁的男孩。当西蒙坐在靠椅上，你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他喝啤酒的时候，是那般豪放豁达。
他竟然是一家医疗器材公司的老板。

“我小时候，婴儿瘫，两条脚全瘫了…那时我觉得我完了，全完了，绝对完了，想死。”
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主动笑着说，但这些话我从不敢问他。

“妈妈对我说：不！西蒙，你没有完，我们永远不会抛弃你，上帝不会抛弃你。”
“没有人讥笑我，于是我坚强起来，从心里开始坚强，要这样！”

他作了一个两手握拳极为有力的动作。

“我是在这类残疾人学校内长大的，是妈妈每天用小推车接送我，邻居帮助我。”
他手指着傍边那残疾小学校。

“他们的医疗救助设备都是我免费修理的，他们太需要，太需要，
那些娃娃，就是当年的我。”

“不要认为他们完了，没有！真正的人才可能就出在那里。”

他突然小声的附在我耳朵上：
“他们，我说那些娃娃们，需要大家的爱，爱！”
他的嗓门突然高起来：
“冰冻后的啤酒才是最好喝的。”

一天， 拐角那残疾学校门前摆了一排花圈，
一位有大脑颠发症的孩子突发死去，街道上停满车。
那里在进行一个追悼会。
我挤进去，看见校长正在对家长们讲话，快结束了。

“他当天哭着喊很头痛，但最后的时刻，他还是将那些数学题全作完了。
你们看，这是这孩子在最后痛苦中的奋斗。
这份作业将永远贴在学校，我们谁也不会忘记这个娃娃。”

女校长将那本子递出大家看。
很多人无声的吻着并传递那本子，一边严肃的将一束束小花端正的夹在那作业本内。

我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