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6park.com
审讯告以段落。林怀安从牛棚离开了。 6park.com
我一个人怔怔地坐在桌子后面,外面的风在徐徐地吹着。我整理着材料,看着上面诸多的空白,心中不由得苦笑起来。 6park.com
林怀安给我那是在交待东西,纯粹是在给他讲他以往的经历。 6park.com
那些经历充满了神奇。 6park.com
这些神奇定不了他的罪。 6park.com
不过,我内心深处也不想他有什么深重的罪孽。 6park.com
夕阳已经慢慢向西沉落下去了。我也由牛棚轻步走了出来。一进屋,外面的热气扑上身,我的神智一下子由昏沉中清醒过来。晚饭之后,窗外的光景依旧执着于一片绚烂之中,那一时刻里我一下子沉入了对赫连卫红的思念之中。 6park.com
赫连卫红是我在岭南警校的同学。 6park.com
我与她少年时候就相熟,进警校后相恋,然而“四清”运动一开始,父亲遭殃了,她的家也遭殃了。 6park.com
我遭殃还可被分配到偏远的小镇,而赫连卫红却被解除了警职,当了知青下到农村。 6park.com
我的心有些杂乱。还在胡思乱想时,门被敲响。 6park.com
“谁?” 6park.com
“我,商小珂。” 6park.com
“什么事?” 6park.com
“我想跟你谈谈关于林怀安的案情。” 6park.com
“怎么谈?” 6park.com
我打开房门将她让进屋。 6park.com
她还穿着一身合体的警服,双手背着,在屋内左瞅瞅西看看地说,“那筐画的图案可能是摩斯密码,我认识一个姨,她是这方面的专家,要不要请她帮忙?” 6park.com
“摩斯密码?” 6park.com
这密码我在上警校时简单地学过一些,记住那些英文字母与相配的“嘀嗒”组合在一起,便能寻出意思来,不过,那时警校主要培养为无产阶级革命终身,为人民服务的觉悟与格斗技能,破密码的是专门的谍报人员所学的主要科目。 6park.com
她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 6park.com
屋里只有我和她。 6park.com
外面已渐有夜色。 6park.com
她的脸上像擦了脂粉似的,刚刚靠近,还有一阵阵身体上散发的清香,而我又在下午听到了那么露骨的描述,一阵竟然心猿意马,有些难以把持。我一直与赫连卫红相敬如宾的,绝不敢在未登记结婚前发生越轨的行为。多数的亲昵,也只是拉拉手,亲亲脸蛋。 6park.com
我的心跳得有些巨烈了。 6park.com
想得太多了。 6park.com
想得太非非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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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珂走了。 6park.com
她走得有点依依难舍的意味。 6park.com
我极力在内心克制地说,“忍住,忍住。” 6park.com
我的心原本有风,现在她一走又被扬进了一把沙子。屋内极静寂像极了一张网,我不想再当什么鱼了,只想随着夜风在这个夜晚悄悄走走。 6park.com
走来走去,不知不觉中我又走到了林怀安的竹楼前。 6park.com
偏巧房内还亮着光。 6park.com
于是我敲了敲门。 6park.com
“怎么?想连夜问出一个究竟?” 6park.com
林怀安有些揶揄着我。 6park.com
“不是---我有点心烦。” 6park.com
“看出来了。” 6park.com
他起身将茶泡上,递给我一杯,自己重新丛在竹凳上又开始低着头编起筐来了。 6park.com
“你学过摩斯密码?” 6park.com
我喝了一口茶,平静地问。 6park.com
(四) 6park.com
我也学过摩斯密码。 6park.com
那是沈芬手把手教我的。 6park.com
说起她,我的心总是掺着一半甜蜜一半酸涩的。 6park.com
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是一个洒脱的人,可是命中碰上她了,她让我变得不再洒脱了,变得有些多愁善感的跟一个前世今生都在唱戏的小生一样。 6park.com
那伙被藏民叫作赤匪的,也就是宋俭投奔的红军,是在那年的六月中旬来到硗碛村的。他们的人很多,穿着破破烂烂的“八爷灰”戴着八角帽,有的扛着枪,有的拉着马,极少有坐车的,极多的彼此搀扶着,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跟一群结帮结伙的叫花子差不多。当时,我正坐在喇嘛庙门已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的青石板上琢磨着伙头喇嘛新近教我的藏文,远远的就瞧见这队人马在夹金山下安营扎寨了。他们显然没有多少粮食,没过多长时间,就有几个穿着破军装的青年,拎着一个浆糊桶子拿着几张标语,向喇嘛庙走来。 6park.com
其中两个男的,连理也没有理我径直走进喇嘛庙去了。 6park.com
另外两个女的,也当我是一个在太阳下抓虮子的猴似的。 6park.com
她们有说有笑,一面往墙上涮浆糊一面往上面贴着“打倒土豪绅士!”“解放天下农奴!”等标语。 6park.com
她们完全无视着“南无阿弥陀佛”六个朱漆红的大字,当标语盖上佛语时,我不由得整整棉袍说,“女施主,这样做不可啊,你们这样做可真是要辱没佛祖的---” 6park.com
我的朗朗声音有如洪钟。 6park.com
两女的。一个脸稍红了下。 6park.com
另外一个却对着我翻了一个白眼。 6park.com
“---肚子吃不饱,念经解饿,佛祖管你么?” 6park.com
“这---” 6park.com
“这什么这?” 6park.com
“走入沙漠口渴之极,你念经请佛祖,他给你一滴水喝了没有?---” 6park.com
“这---” 6park.com
那个女的简直是灵牙伶齿。 6park.com
“你们在转念经筒的时候,有的藏民的孩子生病无钱可医,痛苦地死去了,佛祖是否让他们起死回生了?长生天又是否保佑了他们的孩子一生平安?” 6park.com
“这---” 6park.com
她的追问有如连珠炮。 6park.com
我不由站起身形,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说,“上帝,保佑你去吧。” 6park.com
她显然也是知道基督教的。 6park.com
她拿着标语眼神充满挑衅看着我,并冲着我的脸一指,说,“再阻挠往你脸上贴。” 6park.com
我还是哑口无言时,伙头喇嘛瓮声瓮气地叫道,“闹嘎,大师让你进屋去,有话对你说。” 6park.com
我忙转身逃开,一进那个光线有些暗的屋子,色措大师便把我拉到两个男的面前,说,“他就是汉人喇嘛闹嘎,由他带你翻越夹金山。” 6park.com
“大师!我---” 6park.com
色措大师打断我的话,沉声地说,“他们是工农红军,你带他们翻山是你命中注定的事情,不需再辩解了,快快收拾好翻山用的吃的,去吧。” 6park.com
色措喇嘛是背着我说的这番话。 6park.com
他对着的两个男的,一个是宣传队的干事另外一个是红军独立团团长张铮言。 6park.com
张铮言较我年纪大,满脸络腮胡子,人显得很健壮。 6park.com
他听着介绍后,亲切地握着我的手用力摇了摇说,“我代表红军谢谢你,谢谢你能给我们当向导,翻过这个神仙山。” 6park.com
既然有色措喇嘛发话了,他的命令我无法违背,当即我便倒退着出了屋子,一出屋,原来那两个贴标语的,标语也贴完了,远远的只留了下一双背影。 6park.com
取完上雪山的装束,我再经过院中,其他师兄个个仍旧闭着眼睛讨论着。 6park.com
只有伙头喇嘛走到我的面前,扳了扳我的肩头,说,“山上危险,多保重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6park.com
他说得万分真诚。 6park.com
莫名的我听着有些伤感,于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6park.com
我走出来时,张铮言和其他三个人已在喇嘛庙下坎处等着我了。 6park.com
我一走下来了,便朝着原先与我不停争个高下的女战士眼神对杀了下。 6park.com
“你的身子骨太单薄了,穿这么少,上到山顶非得冻死不可。” 6park.com
我不客气地说。 6park.com
“---不用你管。” 6park.com
她仍与我斗着嘴。 6park.com
“哟,还穿着单鞋,脚不想要了,哎呀,我的娘啊,你们是钢铁打铸的么?山上风大雪大,气候变化多端,现在是夏,上到山顶就知道了那里是三九天的天气,人穿得少,空气还稀,山尖跟开了刃似的,又光又滑的,牲口容易掉进峡谷里,人愿犯困犯冷犯迷糊,一闭下眼就会真被仙人领走了。” 6park.com
我说着,眼睛又朝着那个女战士看了下。 6park.com
她显然听进耳朵里面了,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鞋。 6park.com
“---我估计是被太上老君领走了,到天上后当上了他的童子童孙,天天守着炉子,给他炼丹吧造药。” 6park.com
我口若悬河地挖苦着他们对神仙山的无知。 6park.com
张铮言听着还是笑着,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头。 6park.com
“知道了,知道了,多谢小师傅提醒,多谢---” 6park.com
那个宣传干事却一直横着眼看我,心里面运着气。 6park.com
来到山下队伍里,我并没有被带到众人面前进行翻山动员,却被张铮言带到了一个帐篷里面休息,至于动员与准备的事情由宣传队的人去做了。 6park.com
于是我在帐篷里稍微打了一个盹。 6park.com
傍晚时分,我刚刚钻出帐篷,团里的红军战士们便架起了篝火,炒起青稞来了。不久鼻端飘来淡淡香气,我正感到有点饿时,中午在墙上贴标语的不太说话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亲切地招呼着说,“来,来,小师傅,吃碗面,明天一大早,再喝完辣椒水,咱们就由你带着翻越神仙山。” 6park.com
许是那碗面条的味道像极了山东我娘做的。 6park.com
我接到手,一边低着头迅速地吃着一边对她说,“穿这样的单鞋真不行,上山了脚能给冻掉。” 6park.com
她看着我,突然扭了下头,手迅速抹了下嘴,说,“红军就是这个条件,我们绝不是土匪也不是强盗,能花钱买多少抗寒的衣物,钱都花了---” 6park.com
“你们非得翻山么?” 6park.com
我将空碗交到她手里,抹了下嘴忍不住地问。 6park.com
“我们的形势十分危险,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只有翻山抄近道,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6park.com
她说过此话后,不再往下说了。 6park.com
点到为止。 6park.com
那一宿我睡得并不安稳,脑海里一直响着她说的话。天又一次蒙蒙亮的时候,我便早早地起来了,没想到团里的战士比我起来得更早,他们匆匆洗了把脸,就开始往自己的身上武装起抗寒的衣物了。 6park.com
“别的,别的。” 6park.com
我忙阻止着说,“现在是山脚下,走到半山腰需要一个时辰,带着柴火到半山腰时再烧锅喝辣椒水,再穿御寒的衣物的不迟。” 6park.com
尽管我大声地劝说着,他们并不太听我的。 6park.com
我有些生气地跑到张铮言的跟前,说,“你得听我的吧,听我的指挥啊。” 6park.com
他见我一副气恼的样子,只是冲我笑了笑,说,“没事,战士们早穿上早准备走得快,路上不耽搁。” 6park.com
“---行吧。” 6park.com
我心里尽管不太舒服,却只能勉强同意了。 6park.com
走出他团部,我仍不死心又跑到别处去,一切都是一样的。没有人听我的。 6park.com
“你们真是有组织有个性,天大的能耐---” 6park.com
我不由气鼓鼓地说着。 6park.com
“瞎嚷什么?---傻里傻气,你别把我们带进沟里去就行。” 6park.com
又是那个灵牙的丫头。 6park.com
见她又在挖苦我,其他人哄然大笑。 6park.com
其大势已去,我倒坦然起来,心中暗道,索性让你们吃吃苦头吧。 6park.com
“---别忘了,带些绳子和管拉肚子的药!” 6park.com
我仍不太放心地喊着。 6park.com
还是尽管我的声音大,他们都只是冲我一笑。 6park.com
一走起来。 6park.com
我的话应验了。 6park.com
那些衣物原是被拎着,往山上走的时候,我渐渐往身上开始套了。而我身后面的张铮言却热得衣衫里直冒热气。约摸走到半山腰时,我在前面着眼向下看去,只见后面如蛇行的队伍已经是东倒西歪的了。他们的身体先是热得冒气,结果到了半山腰受硬冷硬冷的风一吹,热气刹那被一把拧走了,剩下的只有扑身的冷气。 6park.com
待翻到山顶时,正值中午照在山顶尖的阳光像把反光的尖刀刺得人眼流热泪生疼生疼的。战士们有的已经掉队了。此时我觉得自己的嗓门变得有些沙哑了在冒着烟,“---千万别在雪山上犯困,犯迷糊,千万不能睡觉---” 6park.com
我喊着。 6park.com
终于,我带着一部分人翻过山顶,找到一处洼兜避风的地方休息,可不知为什么,我有些惦记着那个总跟我叫板的丫头,于是又顺着原道去迎迎她。起身走时,张铮言没有阻止,他点了下头,说,“快去快回,一会你还得把我们往山下领呢。”我也点了下头。 6park.com
我见到那丫头时,那丫头浑身冒着热气。她倒很聪明买了一套被子,将被子裹在了自己的身上,跟一个大粽子似的。她的脚上也穿着一双淘弄来的棉靴子。见我穿着沉重如铁的藏族棉袍过来时,头一扭,眼睛瞅向了天空。 6park.com
她越不理我,我仿佛越爱往她身边凑。 6park.com
“挺机灵的嘛。” 6park.com
我夸奖着她。 6park.com
“比别人比不过,但是,比你呢,还是绰绰有余。” 6park.com
她毫不领情地回怼着我。 6park.com
莫名的,她怼我的话,我听着居然觉得很受用。 6park.com
她们顺着前面的脚印走着,原本挺顺利的,可突然天空乌云卷来,继尔天空一下子便暗了,太阳随之也被一下子卷走了,继尔狂风呼啸着卷过来,漫天里雪花如同是被包在包裹里的鹅毛,一下子就抖了下来。 6park.com
“趴下!别动,这是‘龙过谷’,千万别动!” 6park.com
我刚刚疾呼喊完。 6park.com
就听见几匹战马被吹着掉入了浮雪下面的峡谷里。 6park.com
它们发出了声声悲鸣。 6park.com
风越刮越急了,天越来越来越黑了。 6park.com
丫头盖在头顶的被子被风掀起吹跑了。她想撵时,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压倒在地,生气地喝道,“还追,不想要小命了。” 6park.com
她卧在地上,转脸又怒瞪了我一眼。 6park.com
这黑的天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龙过谷”之后,天又一下子放出大晴来,我站起身,看了眼那个丫头将自己的棉袍脱下来准备披在她的身上时,她往旁边一躲。 6park.com
倒是送我面条吃的那个女的,此时走过来将自己的棉袄脱了下来,给她穿上,将我的接过来穿在自己的身上。 6park.com
丫头又闷闷地一个人朝前走。 6park.com
“别,别太快,小心,小心---” 6park.com
我顾不上多想,忙急步追上超过她前头,带着剩下的人继续翻着山头。 6park.com
下山又用了三个时辰,队伍一沾到绿草地上,欢呼声便震耳欲聋般响了起来。 6park.com
这该是工农红军第二军第一次翻雪山。 6park.com
没过几天,我又给第四军带了一次路。 6park.com
第四军来到懋安地界时,他们与德格女土司是井水未犯河水,相安无事的。我本想去瞧瞧苦央,却觉得一去见她,让她看轻了汉人男子的血性,我忍着没去。因为带路翻雪山,红军的一位大首长亲自接待了我,并要给我奖赏,我看着他们那些穷酸样子,摇头不要。首长又问,“小师傅,你要不要参加革命嘛?” 6park.com
我还是摇头。 6park.com
“你这个不要,那个不要,整得我们怪不好意思的嘛。” 6park.com
“奖我一把枪,防身行么?” 6park.com
我装傻地问。 6park.com
首长笑了,摸了下两撇胡子,吸了一口短烟兜,说,“不中嘛,我们红军的枪支也紧缺得很哩。” 6park.com
“那你能告诉,你们下一步去哪里么?” 6park.com
首长吞了一口烟,说,“我们要过沃尔盖大草原,再翻几座山去陕北。” 6park.com
“这是军事机密么?” 6park.com
我小心翼翼地问。 6park.com
“不是,”他接着笑着道,“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6park.com
沃尔盖大草原。 6park.com
那荒芜人烟的草地我曾听伙头喇嘛讲过,他说过他年轻的时候,逞一时之气曾经一个人独自闯过。那里人迹罕至,常年由野草疯长着,河沟沼泽一块连着一块,动物,鸟兽的尸体自生自灭终年瘸烂其中,人的伤脚伤腿一沾那些带毒的水,就会生疮然后化脓烂掉。 6park.com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又开始替那个丫头担心起来。 6park.com
她与我简直是两条平行线,偶尔相遇,为什么我却念念不忘。 6park.com
我说不清为什么,情绪却有点低落。 6park.com
“长官,我能跟你们的队伍到陕北瞧一瞧去么?” 6park.com
“当然可以了,小师傅。” 6park.com
首长没有给我发枪,也不阻止我跟着过草地要到陕北见识见识。 6park.com
说去就去,一下了决定,我的心突然开朗了许多。 6park.com
我在草地上跟着红军走了两天,期间我遇上了几个由第二军掉队的战士。于是我的忧心又仲仲的了。那日我慢慢吞吞地走在队伍最后面,四下里还张望时,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救命啊,快来,救命啊!”那声音原本很大,可是天公偏不作美,一阵暴雨突然袭来,噼噼叭叭爆豆声早已掩盖了那微弱的呼救声。 6park.com
我极力辨听着声音的方向,踩着有青草的地方跑了过去。 6park.com
在层层雨雾中,我突然发现在一潭烂泥中冒着两个熟悉的脑袋瓜子。 6park.com
形势危急万分。 6park.com
我忙疾步如飞赶过去,一面从腰间解开一条粗绳子,抖了过去,喊着,“千万别乱动,一乱动往下陷得会更快,千万别乱动!” 6park.com
绳索落在俩人中间。 6park.com
给我端过面条的女战士,自己没扯将绳头毫不犹豫地递给了旁边那个利齿的丫头。 6park.com
利齿的丫头接过绳头喊着说,“叶姐,你顺着我的身子先抓住了,别再往下陷了。” 6park.com
姓叶的点了点头。 6park.com
雨又一瓢一瓢地泼了过来。 6park.com
当我很费劲地将俩个人都从泥潭里给拽上来时,我们都成了样子特别难堪的泥猴。 6park.com
送我面的叫陆叶。 6park.com
跟我斗气的叫沈芬。 6park.com
她们之所以掉队是由于沈芬在战斗中被子弹打中了腿部,而且生病了。而以她自己的判断自己患得是疟疾。团里是有紧急任务的到陕北一时也不能耽误,陆叶为了照料沈芬便被留了下来。沈芬是学过医的,吃了几服药,身体刚刚恢复些,就碰到第四方面军过草地也随之跟上来了,然而,她们没曾想过这草地就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 6park.com
我们被雨淋着。 6park.com
身上的衣衫没有一处是干的。 6park.com
身体上的热乎气也随着夜色的降临消失殆尽。 6park.com
走着走着时,沈芬忽然狠狠捶起了自己的一条伤腿来,她哭着说,“叶姐,都是我托累了你们,我这腿这么不争气,你们该将我抛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你们赶快回懋安吧,等身体好一些,再去陕北吧。” 6park.com
陆叶听后冲着她苦笑了下,沉默地走到她身边,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着她,“小沈,别怕,相信,只要有姐活着,姐绝不会抛下你,你放心---再说,我们现在身边还有闹嘎师傅。” 6park.com
她这样说着眼神又齐齐瞅向了我。 6park.com
说实话,面对这样的天气,我也变得束手无策。 6park.com
所幸雨渐渐小了,也终于停了,月光下面到处都是水,我原想让她们牵着绳子走,一想到沈芬还有条伤腿,便跟陆叶说,“你寻根棍子,腰间绑着绳子涉水往有草尖地方走,我背着她在后面跟着,如果不走进这片水,我们都会在天亮之前被泥沼拧入其中。” 6park.com
陆叶听后点了下头。她很快找到了一根棍子,腰间系了一条绳子,用棍子探着路,往冒着草尖的地方朝前走去。 6park.com
沈芬执拗着原想挣扎,但还是被我强硬地背到了后背上。 6park.com
惨淡月光下,四处都是流水声。 6park.com
我们三个人步行艰难。 6park.com
为了鼓劲,陆叶强打着精神跟我聊着家常,“---看师傅是一个汉人,听口音也是汉人,怎么就到了硗碛当喇嘛了呢?” 6park.com
我听着,故意使坏地双手用力颠了颠沈芬的屁股,哈哈笑着有些像唱戏文地说,“大丈夫俺乃是山东人,行不更名,作不改姓,姓林叫怀安字源玉---” 6park.com
我刚介绍到这里后背上的沈芬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还有字呢,我看你是一个白丁。” 6park.com
我并不与她计较,接着介绍着自己说,“自小习武,擅使飞刀,会多种拳法,比如少林的大小洪拳,罗汉拳,还有一套不常使却能让采花贼吓破胆汁的铁砂掌---” 6park.com
“哎呀,你太能吹牛皮了,我听着都想呕吐了。” 6park.com
沈芬不信,夸张地损着我。 6park.com
“不信拉倒,”我满不在乎地又说,“还会,哈哈,你们也未必学的英格式语言还有讲得很纯正的法语---” 6park.com
“哎呀,我---” 6park.com
沈芬不由在我的后背上扭动了下,不经意间她胸前的两团软肉碰到我后背上,让她突然间噤起声来。 6park.com
我的心也不由一动。 6park.com
“小沈,别插话,听小师傅继续说,我觉得是真的,还特别爱听呢。” 6park.com
陆叶走在前面接着与我聊着。 6park.com
“---我,我为什么来喇嘛庙呢,我呢没当喇嘛之前有一个相好的叫水草,她家是遵义的,但是她没嫁给我,不爱我---” 6park.com
“哟哟哟,还是一个多情的花喇嘛,你知道不?你的头儿不该是色措喇嘛---” 6park.com
她又想再次编排着我。 6park.com
“我的头儿应该是仓央嘉措喇嘛对吧?---” 6park.com
我不由恶作剧用力颠了颠她的屁股。 6park.com
“哎---” 6park.com
她的腿伤被触及疼了下,却忍着没有喊出声来。 6park.com
她手下也没有留情。 6park.com
用手狠劲掐了下我的肩头。 6park.com
我皮糙肉厚,根本没理会。 6park.com
“那小师傅,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6park.com
“奶奶,娘,爹,水草 ......没了。” 6park.com
我撒着谎将哥哥给除掉了。 6park.com
“那你有没有想过参加我们的红军,跟着我们一起闹革命?” 6park.com
“没有。” 6park.com
“为何没有这种念头?” 6park.com
陆叶好奇地问。 6park.com
“我不爱打仗,更不爱杀人---” 6park.com
话一说出口,我想起了苦央。 6park.com
我想着万一我与她春风一度,她珠胎暗结了,怎么办。 6park.com
当兵还是爹。 6park.com
我纠缠着。 6park.com
“---我没有那种念头,你看我自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头吧,再者山东自古出好汉,好汉都是独行侠,独来独往的,受人约束我浑身不自在。” 6park.com
我支吾着搪塞着说。 6park.com
“水终于䠀过去。” 6park.com
陆叶忽然回过头,眼睛明亮,高兴地说。 6park.com
“谢天谢地。” 6park.com
她又说。 6park.com
我们的脚刚落到了一块干硬的地上时,便都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屁股一挨地,倦意与睡意就立马袭上来。沈芬也由我的背上下来,我们不知不觉中彼此背靠着背,便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6park.com
第二天,当我们一睁开眼时,便被眼前的惨景惊得目瞪口呆。 6park.com
在流水污泥於积的地方,一些已经死了的红军战士的尸体泡浮在上面。 6park.com
当我看见一个年纪也只有十六,七岁的小战士的尸体漂过眼前时,他那泡得灰白发青的脸,让我的眼泪差点涌出了眼眶。 6park.com
我正忙着用袖子擦眼泪时,不知何时,陆叶与沈芬已经站在我的身边,她们的脸颊早已被泪水冲开了。 6park.com
我没吃饭。 6park.com
我们继续沉默地上路。 6park.com
我想继续背着沈芬,她却死活不同意。 6park.com
在继续往前走的路上,我捡到一个被子弹射穿了一个窟窿的大铁锅,我捡到它如获至宝。陆叶还有些疑惑看着,我折折了一个木枝将它插在窟窿里,然后将沈芬毫不客气抱起放在锅里,锅把上系上绳子,拉着她便走。 6park.com
我越走越快,陆叶在一旁撵着。 6park.com
“力气真大,你把叶姐也搬入锅里吧。” 6park.com
“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又没米吃了,肚皮饿了,俩个人实在拉不动。” 6park.com
我擦着汗说着。 6park.com
沈芬听罢转过头朝着后面的陆叶做了一个鬼脸。 6park.com
走了一会。 6park.com
我们在路上终于撵上了走在前面的部队。 6park.com
陆叶与沈芬马上被医护队带走救治去了。 6park.com
我则又一次被带到那个与我交谈过的首长面前。 6park.com
这回他二话没说,将一把手枪递给我说,“---跟老子一起干革命吧。” 6park.com
我听着点了点头,却把手枪推还给了他说,“等我上战场后,我自己从敌人手里夺。” 6park.com
“要得嘛,要得嘛。” 6park.com
首长听着很满意,爽朗地笑开了。 6park.com
我还是惦记着沈芬,去医务队去找她,岂知还没走到军医帐篷时,陆叶忽然红肿着眼睛跑了出来。 6park.com
我跟上前,她对我说,“小沈的情况,不太好,她的腿伤感染了,人又发起烧来,身体像火碳似的。” 6park.com
“怎么会这样。” 6park.com
她说的话像一根根针似的。 6park.com
我急匆匆地跑了进去,见到沈芬时,她跟白玛病的时候一样,人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6park.com
“青雨,青雨,不要,不要离开我......” 6park.com
她的嘴巴微微张着,说着胡话。 6park.com
在一旁的医生脸上显出很无奈的表情,他沉重地说,“医疗队早已没有药了,腿感染,身体又刚刚得过疟疾,现在又患了风寒---恐怕不行了。” 6park.com
“不会的,绝不会的。” 6park.com
医生还在说着她的病情。 6park.com
我却像疯了似的跑出了帐外。 6park.com
跑了一会,当茫茫的草地挡在我的眼前时,我俯身一头扎进一片野草丛中,我开始拼命地翻来翻去的,希望那些草里面可以有一味可以当药的。 6park.com
我扒拉着,寻着。 6park.com
我寻着,扒拉着。 6park.com
可是没有。 6park.com
一无所获。 6park.com
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沉重极了,像坠了一个铁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