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问起唐晚舟，其实报纸上早就登出来了，陈之泛现在是七十三师师长，唐晚舟因是戴笠手下虽未得重用却还是二线人物。 6park.com
    冯无双又吸了吸烟，说，“在延安冲你打黑枪的人还没有线索，看样子你那一枪怕是白挨了。” 6park.com
    我说白挨就白挨吧，反正还在还活着。 6park.com
    她又轻轻吐了一口烟说，“我听方丈提起过一个神秘的人物，那人是被戴局长还活着时就秘密派到延安长期潜伏的特务，也许在延安你被打黑枪与此人有关。” 6park.com
    她说的情况，不由让我极速地在脑海里转动着。 6park.com
    是谁呢。 6park.com
    冯无双沉思了一会，忽冲我笑了笑说，“我这次找你，是有一项任务的，方丈让我来找到你，她需要与你再见最后一面。” 6park.com
    “什么意思？” 6park.com
    我心里预感到了不妙。 6park.com
    “我也不清楚。” 6park.com
    她吸着烟又冲我一笑。 6park.com
    “是么。什么地点？什么时候？” 6park.com
    “锦江饭店。明天下午三点。” 6park.com
    “好吧，我准备准备。” 6park.com
    “她，她认为你可以不用再当间谍了---也许是要解除你的职务。” 6park.com
    冯无双将烟狠狠捺灭，淡淡地说。 6park.com
    她走后，没多久天空下起了雨。 6park.com
    傍晚时，雨仍未停。 6park.com
    我在茶行正在往身上试穿着长袍准备以最好的精神去见唐晚舟时，忽然听到有人从外面的墙翻了进来的声音。我忙将枪抽了出来，拉灭了灯。一群脚步声，外面的人没再往里闯，只是将一支支冲锋枪的枪管砸碎了玻璃，从外面伸了进来，然后有人低声地说，“林先生，我们长官请你走一趟。抵抗便是死亡。” 6park.com
    别无他法我只好打开了屋门，我看着一群持荷弹的士兵正想发问时，只觉后脖梗被人狠狠砸了一枪托，晃了下，只觉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地。 6park.com
    等我醒过来时，已被人关在一个四面不透风的牢房里，牢房属于单间，三面是光滑可照人影的石壁，一面便是厚重的铁门，铁门上只有一个可以送饭的气洞。 6park.com
    我极力回忆着，自己可能在失去知觉时，自己又被人打了一针。 6park.com
    面对着这一切，我不由大声地喊着，“开开门，我要见你们的长官，我要见你们的长官！---” 6park.com
    可是即使我叫破了嗓子也无人理睬，也一直无人来提问。 6park.com
    更别说我的控诉了，回应我的只有墙上的回声。 6park.com
    我等着，闭着眼睛思考着。 6park.com
    想着想着却没有头绪。 6park.com
    有天气孔内递进来了纸和笔，上面清楚着写着：老老实实交待出与唐晚舟一切的行动与其关系。 6park.com
    是关于唐晚舟的，这不由再次让我警觉起来，是谁绑了自己，是陈之泛，山本容野的余党，是楮珍的家人，还是五哥或是叔叔，还是李阅石。 6park.com
    我还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于是，在牢里我本着自己记忆写了一系列行动的经过。只是省略了我与唐晚舟的最初相识。材料写完了，也交上去了，可是上面好像并不满意，又有纸与笔递了进来，材料上面提起了肖诚，以及窃取了绝密情报已经跑到延安的冯无双。 6park.com
    我一下明白了，上面是想要作实唐晚舟是共产党。 6park.com
    我的心不禁再次悬了起来。 6park.com
    我又一次详细地写了搞药行动时认识的肖诚，至于冯无双我实话实说，我不太了解她。 6park.com
    来人还是不满意，简直是愤怒之极，警告我说再这样编下去，小心我的狗命。 6park.com
    这回我真的怕了。开始在纸上大大渲染起我与唐晚舟种种床榻上的风流事，描绘地详尽而无耻，并说是她用美色诱惑了我，否则我是绝不会替她卖命的。这回上面显然是暴怒了，我被人从黑暗的牢里面带了出来，拖到了一个堆满各种刑具的审训室，我还没站稳，就被人绑在柱子上，皮鞭狠狠地抽了下去。 6park.com
    一盆凉水浇下时，我的上身早已是血淋淋的，刺心的疼痛还没结束，又被烧得火烫火烫的烙铁烫得皮开肉绽的。 6park.com
    那种痛是难以忍受的。 6park.com
    我仿佛感到自己的大小便已经不受控制了。 6park.com
    那些秽物让我感到了从所未有的羞耻。 6park.com
    也让我感到了有些绝望。 6park.com
    是谁要对我下毒手，又为什么居心叵测地陷害唐晚舟，当笑意盈盈的宋俭从另一间房里面走了出来时，我仿佛一下子都明白了。 6park.com
    “再不老实交待，小心弄死你！” 6park.com
    她揪起我的头发说。 6park.com
    有天夜里，我又被人像一块烂抹布似的丢回了牢房里面，我正感到浑身冷得如同掉入冰窖时，牢里又被推进来一个人，她踉跄地走来，居然是纪晓雪。 6park.com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6park.com
    她抱着还有些未缓过神的我，眼泪簌籁而下。 6park.com
    “孩子呢。” 6park.com
    “孩子被人带走了。” 6park.com
    纪晓雪忽然放声痛哭起来。 6park.com
    在她的哭声里，我像死了一般呆坐着。 6park.com
    宋俭又开始逼我交待关于与唐晚舟的材料。 6park.com
    她不止一次以孩子和纪晓雪的性命来要挟我。 6park.com
    可是，我已抱定了一同赴死的决心，说来说去仍是那些。 6park.com
    宋俭终于失去了耐心。 6park.com
    我与纪晓雪被人拉出去了。 6park.com
    我们的头都被套上了黑色的头罩。 6park.com
    宋俭问，“唐晚舟是不是共产党？”  6park.com
    我摇了摇头。 6park.com
    “再最后问你一遍，唐晚舟是不是共产党？” 6park.com
    我仍摇着头。隔了一会，就听到了一排枪声。 6park.com
    “预备，射击！” 6park.com
    那枪声一响，我的心脏就像真中子弹一般，人倒了下去。 6park.com
    可是我没有死。 6park.com
    牢里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6park.com
    宋俭再次提审我进行严刑逼供时，还带来了真正的汪宗明。他长得跟我若非亲娘辨认几乎是难分真假。 6park.com
    宋俭一直阴着脸，一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冷笑着，“纪晓雪已死，你的死期也即将临近。” 6park.com
    我看着她的脸，很想一下子掐断她的脖子。 6park.com
    汪宗明倒是一个心肠不坏的人，他看着我，在一旁劝着，“算了吧算了吧，我们不能把事情做绝，既然唐晚舟都承认自己是共党的人，我看这个家伙也是贪恋她的美色，一时鬼迷心窍，不如留他一条小命吧。” 6park.com
    “滚。” 6park.com
    宋俭严厉喝道，“少插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6park.com
    汪宗明吓得脸色发白，他忙将嘴闭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一不小心嘴被人缝起来。 6park.com
    “说吧，你和唐晚舟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6park.com
    “不是。” 6park.com
    “真的不是？” 6park.com
    “真的不是。” 6park.com
    我分析出这是宋俭再一次诈我。 6park.com
    牢里仍旧漆黑一团。 6park.com
    我感觉到自己快要被憋闷死了。 6park.com
    我的左腿被宋俭用刑打断了，那里在黑暗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来。我一面抚着自己的胸口，一只手一面狠狠掐着自己的脑门，心底却一直发着狠地想，如果出去，一定要让宋俭血债血偿。 6park.com
    至于她身后的主使者也绝不放过。 6park.com
    纪晓雪在被人拉出去枪毙前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当初她与我在火车上相遇，是受人指使的，反正她不清不楚地就被人赶出了原来待的妓院，别人又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去勾引我，至于我上不上钩，染不染病的全凭我个人的造化了。 6park.com
    我一听吃惊不小，尽管我不愿往那人身上寻思，然而发生的一切，足以说明是陈之泛想致我于死地。 6park.com
     6park.com
    牢房石子厚，有时是潮湿的，我仅能凭这些推测着外面是否下雨了，是否天晴了。他们是打算将我活活困死在这里，从此对我不闻不问的。 6park.com
    我常常活在了黑暗之中，我的思绪也因此朝着黑色的地方走去。 6park.com
    应该是过了两年多了，牢房的墙壁冰冷冰冷的，我猜是冬天来临了。 6park.com
    冬天来了，我的春天却好似遥遥无期。 6park.com
    突然有天夜里，我猛然听到牢房外枪声密集地响了起来。 6park.com
    我刚刚挣扎着从一团乱草里坐起来时，牢房外就闯进了一伙人。他们不由分说用机枪将牢房门锁头打开后，就有俩人跳进来，其中一人将我背在背后就往外面跑。刚跑出牢房，另外一个人便特意叮嘱着，“小心光线太亮，不要睁开眼睛。” 6park.com
    我闻听那声音好像是蓝芬。 6park.com
    外面战斗打得依旧非常激烈与惨烈。 6park.com
    冲天的火光将黄泥山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6park.com
    我挣扎着从背我的身上下来时，宋俭指挥着国民党的兵就已经渐渐形成了包围圈。我的一条腿烂得不成样子，当一排子弹密集扫过来时，他眼睁睁地看见背我的战士为掩护着我，身中数弹。又是一片密集的子弹，蓝芬将我推进坑中，她随后一个趔趄也摔入沟中，在沟中她大声地喊着，“林怀安，你要坚持下去！---”可是，她的声音在炮火中显得那么小，我点着头，大声地问着，“是谁派你们来救我的？” 6park.com
    “肖诚与冯无双同志。” 6park.com
    “他们现在在哪里？” 6park.com
    “东北。” 6park.com
    我还想问问别的，可是一发又一发的炮弹炸过来。 6park.com
    我只觉身子一轻，人被炮弹震起来，直接由山岗上跌入了下面水流湍急的娄江之中。 6park.com
（七） 6park.com
  6park.com
    那是在多年以后的钟山，在山上最大，香火最旺的庙里的大雄宝殿，我最后一次见着唐晚舟。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美制军统呢子将校服，陪着她的姨妈还有她的姨夫来到殿内。殿内烟雾缭绕，光线有些明暗不定，就是在她刚迈步进来，目光一扫之际，我的心一下子跳了出来，尤其，在我见着那个操着江浙口音的人摘下头上的礼帽一刹那，我合什的双手一下子渗出一捧汗水来。然而，汗水是不允许滴出来的。 6park.com
    我跳到地上的心也被极力克制，我必须迅速地捡起塞回胸膛。 6park.com
    “无尘，你与这位施主解解签文吧。”方丈忽然唤我的法号。 6park.com
    唐晚舟听到了她也是一愣。 6park.com
    方丈含着笑又说，“快快替施主将签文，解释一番。” 6park.com
    我忙故作镇静，应允着腿有些跛着弯腰去捡那签，与此同时，唐晚舟却先提前我一步，将地上那签拾起来，在自己的手里看了看，她轻笑声起，“姨夫，别信这种东西了。” 6park.com
    那柄竹签以至竹筒中所有的竹签我都再熟悉不过了，如果拿起掂在手中的份量就知应该是一枚下下签；其次，我有一百个把握，用它等同在用一把小刀，可以轻尔易举地将竹签刺入问签人的脖颈大动脉。 6park.com
    她显然在破坏着我计划，她将竹签拿了起来，说，“你跟姨一直信奉基督教，何必再信其他呢。” 6park.com
    她说完随手一挥，那竹签被抛到殿外。 6park.com
    在殿外，身着一身质地特别好黑色旗袍的女人责怪了她一声，“这孩子，真顽皮。” 6park.com
    轻步踏入殿中，跨起男人的胳膊，说，“达令，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6park.com
    男人从地上站起来，将礼帽重新戴在头上。
 6park.com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扫过，笑笑走了。 6park.com
    他刚走出来，持着卡宾枪的兵便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保护起来了。 6park.com
    男人与女人一同走着，六个身穿黑褂子，腰佩短枪的人随即保护在四周开路而行。我眼神有些复杂而零乱地拾起地上的那枚竹签，看着唐晚舟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背景，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6park.com
    她一直没有回头。 6park.com
    那一时里我知道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6park.com
    我的命挺大的。 6park.com
    那次被炸飞，震落，幸好山崖下面是娄江。我沉入冰冷的江水后，便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一群苦行僧救了下来。 6park.com
    而且被救到了钟山苦若寺。 6park.com
    寺庙的红男绿女早已被清空了。 6park.com
    在夕照之下，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倦怠。苦苦捱到了晚上，斋饭未吃一口，又捱了次日的晚上。终于，在第三天凌晨，我留下穿过的海青色的僧衣，重新穿上一身粗布衣服，戴上一顶帽子离开了寺庙。 6park.com
    我一直想着走着，一直走着想着，想一直那样散掉笼罩在心头的烦恼。走下钟山，便走到了晨光微曦荡漾的玄武湖边。来到湖边，我坐了下来，面对着湖水，揉着自己的脑门，在想，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 6park.com
    我一直在湖边徘徊着。直到，夜色如同一块生锈的铁变得漆黑。枪炮声不时在远处传来。我仍在追问着。 6park.com
    那时，我早有所耳闻。解放军已打到了长江。 6park.com
    差不多已有三个年头了，我一直躲在钟山上，等着一个也许不可能发生的机会，然而机会等到了，我却没能实现。 6park.com
    我不能马上释怀。 6park.com
    我一直坐着，恨不能就此在湖边座化。 6park.com
    在月光摇曳，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我发现有几条需要空气的鱼，跃出湖面。我看着夜空，忽然想起色措喇嘛看我手相时的预言，不禁哑然失笑。 6park.com
    一连几天，我在总统府附近打转，只见美式吉普车进进出出，却始终不曾再见到过唐晚舟。 6park.com
    直到，解放军攻克了南京，红旗飘扬在总统府的上空，我借过别人的报纸才知道那天蒋介石与夫人去过中山陵之后，就坐着飞机撤往台湾了。 6park.com
    随行人员之中也包括唐晚舟。 6park.com
    我又重新回到玄武湖湖边，将九把飞刀一把一把扔入了湖中，看它们悄无声息地坠入湖底。 6park.com
（八） 6park.com
    我选择了这个沿海小镇，镇上的人所谓的营生,五花八门，但大多数是手艺人；都是蔑匠。以前，我在乐州住过，小院的对面就是一个蔑匠铺，出院每天从那里经过时，总能闻到竹子味道。我也见过那些上了些岁数的蔑匠以及他们的妻儿老小。已是夏季了，蔑匠头上仍包扎着一个白头巾，手里拿着蔑刀，不紧不慢地破着那些浸泡过的竹块，蔑匠的老婆跟他很相配，也是一个肤色显黑的矮小的女子，竹块又被破了细条，然后，蔑匠捡起一个烟袋锅子吸上了两口，头一埋，两只手就如同灵巧翻飞的蝴蝶，不大一会儿，一只筐便被编得有了模样。那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干上这个，且，是其中好手。 6park.com
    我了解这个镇子，它属于麻雀那类型，五脏俱全，名叫蒲镇。街也不长，我的住家与店铺就在镇的西头。西头再往前是盛产竹子的赤目山，赤目山再往前是驻扎在这里的一个部队。那个部队应该属于一个团的编制，平素里训练，演习是经常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地方与一海之隔的台湾很近。近到什么程度，大概是从脖子到肚脐眼的距离。尽管近，防范却森严，海滩上都筑有高炮台和铁丝网，至于，那些成年累月绿布里面罩有什么型号的重炮，老百姓谁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尽管，有时部队军需处的胖子也常到镇上来采购些生活用品；也会来我这里坐一坐。 6park.com
    我平时为人很低调，经常是足不出户的。镇上的好人知道我的腿脚不好使，不愿出门，有些坏人跟我是不对脾气的，说过几句醉话，说我家里藏有一部电台，一到月黑风高的晚上，嘀嘀哒哒的声音便会从竹楼里传出来；那声音在风里像是在叫魂。一提到电台，不言而喻，我不是一个好人。谣言多了，为此，部队里的与当地办案的人，组织了几次突击检查，到了我住的两层小楼里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了一个遍，就差掘地三尺了，却什么也没找到。提高警惕是没错的。镇里的公家副食品商店经理宇文秀袖站出来打了保票，她说老林绝不是敌特，他就是喜欢在夜里编筐；静下心编筐是他每天最爱干的事情。 6park.com
    我真没想能与宇文秀袖在蒲镇相遇。她已有四十多岁，单身,无孩。她家住在镇子中央，屋旁就是副食品商店。还没迈进屋子时，屋子门牌上面写着“光荣军属”四个醒目的大字。据说她的丈夫就是在争宝岛战斗地中光荣牺牲了。军需处的胖子，是她丈夫的战友，他经常去副食品商店一是采购二是放下大话，说谁敢动她的坏心眼，让他吃枪子。别人都管她叫宇文嫂子。我也跟着那么叫。在沿海地区什么阿姐，发哥，小弟都是一种称呼。她第一次见着我也很吃惊。我问起赵化成时，她说他带她离开上海后没过两年，人就消失了。她说那话我也信，我觉得她的命运比我好不了多少。尽管，我们之前有过不一般的交集，但是她原来对我还是一般般的，后为，当她知道我就是曾经手刃采花贼的人时，才开始完完全全的对我好了起来。当然她的心思我也明白。邻居都说我编的筐结实又密实，都能打水用。说完她们还建议让我大气些将那些筐编得大一这些。我只是听着，心里却在嘀咕，编成缸，当澡盆么？ 6park.com
    街上的几个不成材的二流子也那么想。他们经常想着能占宇文嫂子的一些便宜，可是胆子却小更怕坏了军婚挨枪子。他们经常结伴到我那里讨酒喝，并戏谑着说老林，你是不是已经把宇文嫂子给忙乎了，要不她怎么那么照顾你的生意呢。他们说着并且放声坏笑着，任由他们说着，我听着一点也不生气，也不介意，最多的时候，也只是讪讪地笑着。 6park.com
    人是会别人叫老的。我才五十多岁，其实并不显老。只是别人愿意那么叫。其实我是十分耐看的；浓眉凤眼，白白净净的脸，中等身材。虽然，终比不过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但是存在体内的血气还旺。特别是沿海进入梅雨时节。雨由天明时下起一直下到傍晚。当院外一片青碧色染烂了整个天空。我就觉得特别的寂寞。有时我觉得我的心快空成了大海。而那寂寞有时会有如鹿血泅湿了整片海。 6park.com
    我梦到过忙乎过秀袖。我从容地剥下了她的衣衫，从容地掀开了她的背心；从容地用嘴巴噙住了那对雪白的奶子。那是一对瓷实如碗的奶子。她们如同一双兔子从散发的肥皂味儿的衣衫蹦了出来。香艳的情景中，秀袖冷漠的脸微微发红，眼睛也有着一星火，她推着我，骂着，混蛋，混蛋。她拒绝着。我却一直从容不迫。且一脸无耻地说，“秀袖，你就让我犯下错误吧。” 6park.com
    “不行，不行。”她推搡着我。我总央求着说，“我孤男，你寡女的，怎么就不行了？”边说边开始脱掉自己的衣服。 6park.com
    宇文秀袖惊慌失措地喊起来，“不行啊，不行啊。” 6park.com
    我醒了。 6park.com
    常常呆呆坐在床上，想着发生的一切，也不由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想朝着自己的脸抽两个耳光。我又怕疼，卷了一个烟，开始拿蔑刀破起了竹子。那些细细的竹蔑如同我的心思。 6park.com
   竹筐编好后，我就在上面用鲜红如血般的烤漆在上面画；我画的鸡，神态万千，个个神灵活现的，我觉得比明朝成化年间的鸡缸杯上的鸡，还漂亮十分。那些鸡也都非常洒脱，它们没有地上觅食捕虫，而是齐齐地在类似海浪的浪尖上跳着舞。我不是货郎；生意人。只是一个篾匠。 6park.com
    那些编好的筐，像一团火被暂时放在楼上。等攒够了一百零八个，就有人上门取走。取筐的常是宇文秀袖。 6park.com
    我不能忙乎了宇文秀袖。只有在梦里面还是跟秀袖欢愉得难舍难分。我怀里抱着细柳般的腰肢，那些淘气的柳梢带着透人鼻子的香气。她娇喘连连的。我轻轻咬着她的耳朵，开玩笑地问，“宇文成都是你哥吧？”她听后骂我，“贼家伙，成都不是俺哥，是俺祖宗”。 6park.com
    “秀儿，秀儿，亲亲的秀儿，”我总是越发地浑身冒汗，甜言蜜语也随之四溢着，“我只想要你现在的身子。”忽然，她用嘴啃着我的脖子，嗔怒而语，“你们这些臭男人啊，占了人家的身子，浑身轻快起来，祖宗都忘到脑后了。” 6park.com
    同样的情景刺激下，我总是猛然惊醒。 6park.com
    迷糊里窗外的青柳枝在吹来的风中轻轻摇动着。我怔怔地看着柳枝，看着月亮，心里面弥漫着烟一样的忧愁。原本是想着唐晚舟来着，却，却，在半道上却杀出了宇文秀袖。唉。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行仍在五行中。情欲也未跳出三界外。妄自己还当过喇嘛，和尚，神父。我常边感叹着，一边捶打自己左边的瘸腿，心想着真是瘸人也关不住自己的裤裆。 6park.com
    解放后，我只回过老家一次。那次回去，我将纪晓雪的骨灰埋在了父母的身边。哥哥也见老了，他的样子再也看出原来的丰神俊朗了。 6park.com
    蓝水草早在前几年也得病死了。 6park.com
    哥哥那时搓着新晒干的烟叶子，声音低沉地说，“弟，那伙人来势汹汹，不仅劫走了晓雪连孩子也抢跑了。” 6park.com
    我慢慢接过哥哥递过来卷好的烟卷，划了一根火柴点上，闷闷地吸了起来。 6park.com
    “那就再也没有孩子消息了？” 6park.com
    “没有了。” 6park.com
    我说我找过了大江南北，没有一点孩子的消息，石沉大海似的。 6park.com
    “那可咋办？” 6park.com
    哥哥跟着叹着气。 6park.com
    “我想继续找。” 6park.com
    “还找上哪去找？” 6park.com
    “天涯海角，上天入地的也要去找。” 6park.com
    此后，我又回到过色措喇嘛庙一次，只是那里再也没有什么人了，喇嘛庙自从色措喇嘛死了之后，所有的喇嘛也都走光。 6park.com
    至于，伙头喇嘛听说他一人去了印度。 6park.com
    一切都让我感慨万分。 6park.com
    你问那些筐有什么秘密，那些筐不仅卖，而且，还被我当作其他用途。编好的筐子连同充了气的皮球绑在一起，一同抛在了涨了潮的海上。那处海滩戒备松，没有铁丝网，懂海的人都知道，那海里面暗礁密布，人可以上岸，但是船是不能靠近的。我常眯着眼睛看着，远远地看着。筐与皮球随着潮退不知漂向了何方。冬至，春分，谷雨，夏至，入伏，仲秋，一年之中时节更替的时候，我总要在此往海上放一个。 6park.com
    现在又有人告发我有通敌的嫌疑，我想我放筐的行为从此也将作罢了。 6park.com
    我被关过监狱，关进了牛棚是头一次。为什么年年都往海里扔筐与皮球？是通敌么？是跟国民党谁联系？国家有多少机密被你泄露了？审问我的这些问题，我经常被搞得哭笑不得，我没！那些筐与球，是我给我孩子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孩子能不能收到，唉，当爹的，想孩子，想孩子，想孩子--- 6park.com
（九） 6park.com
    钱康由广州回来了。 6park.com
    他回来时还带来一个人。 6park.com
    他们确定了，那是一组摩斯密码。 6park.com
    肖诚点了一支给他，自己也吸了起来。 6park.com
    他语气有些沉重地说，“唐晚舟变节了。” 6park.com
    林怀安摇了摇头说，“我不信。” 6park.com
    “真的。” 6park.com
    肖诚又说起你曾经的爱人纪晓雪的死，蓝芬同志的死都是因为她。 6park.com
    “我不信。” 6park.com
    林怀安还是摇头。 6park.com
    肖诚忽然笑了，他说，“不信不信吧。我来这里可以为你证明你不是敌特。” 6park.com
    “我本来就不是特务。” 6park.com
    怀安恶声恶气地说。 6park.com
    “原本不是，后来呢，难保---”肖诚突然脸罩冷霜。 6park.com
    “原本不是，后来也不会是。” 6park.com
    怀安依旧高嗓门嚷着。 6park.com
    “---去你姥姥！”肖诚忽然怒不可遏，冲到他近前朝着他的脸狠狠抽了两记耳光。 6park.com
    林怀安一时发木。 6park.com
    打过之后，肖诚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的泪水滚滚从虎目里面流出来，他大声骂着，“你奶奶的，狗杂种，为了救你，为了救你，冯无双同志，我的无双啊---” 6park.com
    肖诚终于抑止住了悲伤，说，“敌人太厉害了，他们早早渗透进了延安。有的就在我的眼皮下面，我居然没有发现。” 6park.com
    他说的是在前些年，宋俭亲手杀了她的丈夫齐团长与冯无双，而李平杀了木宛，最悲惨的是铁猛因不分敌我被俩人利用，引以为怀，他与白玛同志主动上了朝鲜战场，并把宝贵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6park.com
    怀安听后脸色显得异常的苍白。 6park.com
    我听得也是心头震惊。 6park.com
    “他们都是拥有崇高信仰的人。”肖诚说，“ 而你却是不值一提。” 6park.com
    他站起身说，”我们还会继续调查的，永远不会放弃。” 6park.com
    随后他对林怀部说，“你先回去吧，组织需要你时你再来。” 6park.com
    林怀安又一次被我带回了牛棚。 6park.com
    牛棚里牛早已被带到其他地方上去了。 6park.com
    这里成为关押他的牢房。 6park.com
  6park.com
第二章《唐晚舟》 6park.com
  6park.com
    一 6park.com
    这是一个关于我姑母的故事 6park.com
    她那时很年轻。 6park.com
    人生得非常漂亮。 6park.com
    以我的姑父的话来讲，她像一棵秀柳。 6park.com
    在旁人眼里姑母与姑父是绝对郎才女貌。 6park.com
    姑父叫陈之泛。他是陈诚的亲侄子。 6park.com
    至于我姑母叫什么。 6park.com
    我先卖一个关子。 6park.com
    我叫赫连莲。 6park.com
    这名字是我的父亲给我起的。 6park.com
    他怕别人以为复姓也有着一定的“贵族气”与人民群众脱离。 6park.com
    于是他便头脑一转说，“叫赫连莲”吧。 6park.com
    应该说叫赫连的确实是名门望族，我的爷爷在福建。他是一个特别有钱的茶商。我的父亲也是做生意的。他在上海开了几家纺织厂。我自小就在上海出生在上海长大，家里一直锦衣玉食的我一直没吃过什么苦。家里没有男孩，父亲一直拿我当男孩养。我的性格也有些淘。后来，父亲见我喜欢舞刀弄棒的，也便遂了我的心愿，由沧州给我请了一个女的私人武术教练。 6park.com
    她叫翁若梅。她会“八卦莲花掌”会轻功。会打飞镖。 6park.com
    我见着她第一次便感到非常亲切。 6park.com
    ---我们可谓师徒情深。她愿意教我，我也愿意学。等我长到十六岁那年便顺顺利利地考了岭南人民公安警察学校。 6park.com
    我以为我会与其他的人一样，很快地毕业，很快地参加工作。可是没多久全中国的“五清”与“五反”运动开始了。 6park.com
    父亲立时被人举报了。 6park.com
    父亲原本想要继续留下来，可是当他听说姆妈又怀了孕，他便决定带着全家人连夜乘着我们家原来运茶叶的商船投奔香港。 6park.com
    到了香港没过多久。姆妈在四十三岁那年在轩尼诗道的房子里终于给父亲生下了一个男娃。父亲喜极而泣，遂给我弟起名叫作赫连惜时。 6park.com
    赫连惜时一出生便受宠之极。 6park.com
    尽管我也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可是仍是觉得内心有少许失落。 6park.com
    失落之余，我便乘船偷偷去了台湾。 6park.com
    台湾有我的姑母在。 6park.com
    姑母在我的印象里很美好。 6park.com
    她不太爱说话。 6park.com
    以前她每天吃过佣人烧过的饭，就上了楼。 6park.com
    姑父说她在楼上一直完成着自己年轻的梦想---画画。 6park.com
    我的到来，她显得异常开心。 6park.com
    叫人打扫了一间客房给我住。 6park.com
    或是她离开大陆很久了，有些记忆中的景象变得模糊了。吃过饭，她时常叫我没事的时候，陪她散步与她聊天。 6park.com
    最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姑母现在不太画画了。 6park.com
    她现在正在慢慢地写着一部小说。 6park.com
    姑且叫它小说吧。 6park.com
    “......” 6park.com
    她心头一惊。 6park.com
    她绝没有料到自己会再次遇见那个特殊的喇嘛。 6park.com
    她更没有想他会是林怀部的亲弟弟。 6park.com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间，上海沦陷。 6park.com
    青帮三大亨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控制着整个上海的黑帮流氓势力；黄金荣审时度势在家闭门谢客，杜月笙远度香港逃避战局，只有张啸林公开投靠了日本人。戴笠几次向潜伏在沪上的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发出了针对张啸林的锄奸令，但是策划了两次暗杀均未成功。戴笠有些恼火，如果还不能成功，只能说明自己的无能。他放下了电文，坐在桌子前一个人想了好一会，才叫人把她叫了进来。 6park.com
    戴笠开门见山地说，“上海区的陈恭澍办事有些不顺利，晚舟啊，我这边需要派一个人前去督促一下，你看你---” 6park.com
    他的眼睛望向她。
 6park.com
    她心领神会干脆地道，“局长，我去。” 6park.com
    “但是，蒋夫人与陈公子那里---” 6park.com
    “请局长放心，我会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的。” 6park.com
    “好，好。” 6park.com
    戴笠连声说，“那你马上准备下，随时动身。
” 6park.com
    她叫唐晚舟。 6park.com
    来头非同小可。 6park.com
    她是由蒋夫人亲自介绍过来的。 6park.com
    戴笠仍能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 6park.com
    蒋介石与蒋夫人的车停了。 6park.com
    她先从车上走了下来。随后是蒋夫人。 6park.com
    蒋介石一贯阴沉脸。蒋夫人笑哈哈式地就她介绍到自己的跟前，说，“达令和我商量过了，介民那里不太适合晚舟这孩子，她不能总跟陈之泛待在一起，那样的话，她想当花木兰的的革命理想就要泡汤了---” 6park.com
  6park.com
    戴笠早就耳闻。 6park.com
    唐晚舟已由法国游学而返。不过她不在医院工作却选择到情报处工作还是令他有一丝疑虑。不过那一丝疑虑也只存在他脑海里一瞬间。 6park.com
    他的密探早早就向他报告了她的一切动态。 6park.com
    “哈哈哈---夫人的话就是蒋先生的话，卑职马上照办就是了。” 6park.com
    蒋夫人笑。 6park.com
    说心里话唐晚舟不太喜欢自己的这个姨母。 6park.com
    她的爱情其实就是毁在这个姨母的手里了。 6park.com
    她在第一次见到蓝水草的时候，仿佛在照着一面镜子。 6park.com
    年水草也感到了一丝惊讶，她穿着纱厂女工的服装，笑着反问着，“你叫蓝细柳么？我的亲妹子。” 6park.com
    她摇摇头。 6park.com
    水草又是开朗地笑着说，“我以为我爹把我的妹子找回来了呢。” 6park.com
    “你还有一个亲妹子？” 6park.com
    她关切地问。 6park.com
    “有，不过小时候被人抱走了，一直不知下落。” 6park.com
    “噢，是这样。” 6park.com
    她约她坐在一僻静的地方，简单明了地说着，“水草姐，我想你能带我引见一下林大哥。” 6park.com
    水草闻听，脸色不由一变。 6park.com
    她看着她，由小皮包里取出将几条“黄鱼”推到她面前说，“请不要推辞。” 6park.com
    她边推着金条一面又将一把勃朗宁手枪拿了出来。 6park.com
    水草的脸色居然没有再起太大的变化。 6park.com
    “---想我家他帮你们做大事，这些还不够。” 6park.com
    水䓍将金条推了回去“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6park.com
    她闻名脸色一沉，反问着，“那要多少才能够？与汉奸为伍，忘记了日本人在南京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姐妹遭受凌辱，却一味麻木不仁，为虎作伥，失去了良知，忘记了祖宗，这些够不够？---” 6park.com
    “我管不了那么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6park.com
    “---没那么严重，引见下林先生，我们向他问些情况也行。” 6park.com
    她说着将金条亲自放在水草的手里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令尊也不想他替日本人做事吧。” 6park.com
    “我爹？” 6park.com
    她正色地说，“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来讲令尊现在在东北抗联。” 6park.com
    “东北抗联？不可能！” 6park.com
    水草一口否定。 6park.com
    “令尊可能是去东北找你妹妹时参加的抗联。” 6park.com
    “那，那我爹身体还好吗？” 6park.com
    “挺好。” 6park.com
    “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6park.com
    “我们知道的不多，就这些。你看你能不能为我们引见一下林先生？” 6park.com
    “那，那，”水草目光仍泛着迟疑，她犹豫了半天才低低地说，“那行吧。” 6park.com
    唐晚舟见到林怀部时，她的心又突地跳了下。 6park.com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人跟那个喇嘛有关系。 6park.com
    她自己的声音不由有些发颤，问道，“林先生可是山东文登人？” 6park.com
    林怀部笑了笑说，“不是，我是山东东平人。” 6park.com
    “听唐小姐口音好像不是山东人。” 6park.com
    林怀部反问着。 6park.com
    “我是海南人。” 6park.com
    林怀部笑着说，“也算巧，我们的祖籍是福建莆田的。” 6park.com
    唐晚舟笑了笑，有些惊异地问，“你们的祖上可是宋朝侍郎林尚。” 6park.com
    林怀部说，“正是。” 6park.com
    唐晚舟说，“我们同宗。我的奶奶也姓林。” 6park.com
    “---是么，这样巧合。” 6park.com
    “林先生可有一个胞弟？” 6park.com
    “有，不过，”林怀部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下说，“他一直在家务农。” 6park.com
    唐晚舟闻听笑了笑。 6park.com
    “---开门见山吧，”唐晚舟说，“我们需要林先生做一个有正义感的中国人，我们想请林先生可以配合我们除掉张啸林？” 6park.com
    “不行。” 6park.com
    林怀部果断地摇头说，“我是杜月笙先生带进码头的，码头有着洪门的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能欺师灭祖---” 6park.com
    “你的好话说得不错。” 6park.com
    唐晚舟嘴唇碰了碰茶杯说，“那是表面上的文章，谁都会做。我们能做得更出色一些。” 6park.com
    她又只是嘴唇沾了一下茶水，说，“林先生，你知道舞女楮珍是谁？” 6park.com
    “楮珍？！” 6park.com
    “对。” 6park.com
    “你们的人？” 6park.com
    唐晚舟点了点头。 6park.com
    “---不可能。” 6park.com
    “不可能。” 6park.com
    林怀部连连摇头。 6park.com
    “---她的父亲叫楮有财，是已投靠日本军阀石友三家里的厨子。” 6park.com
    “啊！” 6park.com
    闻听这里林怀部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6park.com
    “那么，她接近我。是为你们做事？” 6park.com
    “对。” 6park.com
    唐晚舟盯着他脸上的变化，说，“楮珍已经有了你的骨肉，她对你是有真感情的---” 6park.com
    “有了我的孩子？” 6park.com
    “对---你放心我们会妥善安排好她。” 6park.com
    唐晚舟脸上仍堆着笑意。 6park.com
    林怀部却一言不发地坐着沉思了良久。 6park.com
    “---我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岂会为汉奸卖命。” 6park.com
    他忽然站起身说，“好吧，我同意当你们的内应。” 6park.com
    “好，大丈夫正应该在国家危难之时抛头颅洒热血。” 6park.com
    唐晚舟笑着伸出手来。 6park.com
    林怀部握着她的手，忽然冲她意味深长地一笑，“唐小姐的话好像有点“赤色”的味道” 6park.com
    她却不理会。 6park.com
    她轻声地喊了声“冯无双！” 6park.com
    话音落。一个叫冯无双的走了进来。--- 6park.com
    唐晚舟思绪如潮。 6park.com
    她坐在床边看着那张英气勃勃的脸，暗自苦笑。 6park.com
    她只是轻轻一笑，另件让她头疼的事情便立时占据了她的心头。 6park.com
    她不由得蹙了下眉头。 6park.com
    这是一个让她始料不及发生的状况，她想立马找到她的上级，立马把这情况如实汇报上去。可是她一见着他熟睡的脸孔，心不由得软了许多。 6park.com
    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忘记他。 6park.com
    在重庆的时候，她被自己的三姨介绍给了陈之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见到相貌不俗的陈之泛第一面时脑海里居然浮现出那个雪山下冲着她微微笑的喇嘛来。 6park.com
    那情景非常逼真；她穿着灰色破破烂烂的军装，脸上污浊一片的，她拿着标语和浆糊沿着青石小路往庙门前走时远远的就瞧见了那个神情漠然的喇嘛。他同样穿着破破烂烂的枣红色藏袍，她莫名的心里面想笑，简直是两个要饭花子的相遇。 6park.com
    连队只在夹金山山下作短暂的休整。这短短三个时辰内，连队开始备棉衣棉鞋，熬姜汤辣椒水，并找人当向导准备马上翻山。 6park.com
    她是半路参加革命的。连里见她是一个弱质女流就把她分到了宣传队。到了宣传队没几天，就又被分到了医护队。 6park.com
    仗打得越来越狠，人越来越少。 6park.com
    连长瞅着她说，“再过几天，小沈你得准备扛枪啰。” 6park.com
    扛枪就扛枪呗。 6park.com
    她连招呼也没打。开始往土墙上贴标语。开始时面膛红润的年轻喇嘛并不上前阻止，他只是盯着她身上的衣服说，“女施主穿得太单薄了，你这种穿法能冻死在山上。” 6park.com
    她转过头白了他一眼。 6park.com
    喇嘛还是不理会，又说，“过了夹金山还有梦笔山，长板山，打鼓山，托罗岗，折多山，哈巴雪山，就你这一身在山上能冻成蚯蚓，皱皱着。” 6park.com
    他说完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6park.com
    她听后有些被气着了，脸上的气鼓鼓的，“用你管，好好当你的喇嘛去吧。少操凡心。” 6park.com
    喇嘛还是想笑，却忍着一脸笑意，故意显摆似的用英格立式语念着她的标语。 6park.com
    她心头不由一惊，她万万没想到一个貌似普通平常的喇嘛居然懂得英文。 6park.com
    她在德国留学时第二门选修的语言是英语。 6park.com
    她还想学些法文来着，她觉得多学几门语言显得自己很有本事。如果将来绘画不能谋生，她最起码也可以当一个翻译。 6park.com
    她的想法绝非异想天开，她这想法跟自己的恋人洛青水一说起，洛青水便抚摸着她的头发亲昵地说，“小脑袋瓜不怕装不下那么多的东西，就学呗。” 6park.com
    他仿佛永远都支持着她。 6park.com
    “洛青水”她忽然又想到了他。 6park.com
    她的心忽然一阵绞痛。 6park.com
    那种绞痛痛彻心扉。 6park.com
    痛楚一下子弥漫了她的周身。 6park.com
    她再无没心思听喇嘛念什么经了。 6park.com
    她一下子显得闷闷不乐，匆匆将标语贴上后，便低着头朝庙门下面小跑着走了。 6park.com
    大家都在准备爬过雪山。 6park.com
    整个医护队队里人将所有能御寒的东西几乎都披在了身上。她也忙着找了几样。当一碗辣椒水刚刚灌入肚子里时，她顿时觉得浑身由里面像在往外要冒火似的。 6park.com
    连队找来了当地人做向导，当向导刚刚走过她身边时，她不由觉得惊奇地发现居然是白天遇见的那个喇嘛。 6park.com
    喇嘛简直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大粽子似的，腰间系着一捆绳子。 6park.com
    他依旧穿着那身枣红色的破烂藏袍，走在连队最前头像极了一面醒目的旗。 6park.com
    下午便开始爬山，刚上山时还有阳光身上还有热乎气，走上了三四个时辰后，山上的雪是越来越厚，风也越来越紧。她渐渐地感到一股凉意由脚底板渐渐透到全身来。又走了一个时辰时，空气越来越稀薄，天色也仿佛是一刹那由明转到黑暗里。继尔狂风大作，初时砸下来的冰雹变作了鹅毛大雪。喇嘛仿佛是找到了证据，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的，他说早就知道是这样的鬼天气，劝你们晚走一天明天再走不成，却非要走，还非走不行，好像是要赶着去投胎似的。他显然不是什么正经喇嘛，也没念过什么经文，一见着走路犯眯乎的人，就由头跑到近前，抬腿就踢，边踢仍一边大声地骂着，“我操，你想丫嘛的冻死在山上啊，我操你丫嘛马上起来，我操，少他娘的装熊，我操你大爷的---” 6park.com
    她听着想充耳不闻。 6park.com
    觉得他非常可气，然而心里却想笑。 6park.com
    又是一阵风刮过。 6park.com
    冷汗不知不觉由她的额头冒了出来。 6park.com
    她的脸上不由一红，心里一惊，只觉得肚子绞痛起来。 6park.com
    她又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完了，肚子疼得太厉害了。 6park.com
    她忙招呼着彭英，又不太好意思地说，“能我陪我解一下手。” 6park.com
    “一起，我也想。” 6park.com
    彭英理解似的冲着她说。 6park.com
    于是她们一起往密林子趟雪，这时喇嘛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过来，看了她们一眼，将身上的绳子一解递到她手里不容质疑地说，“拿着，这山上浮着雪的峡谷多，把自己绑上点，别掉下去了。” 6park.com
    她听着脸上一红，想了想还是把绳子接了下来。 6park.com
    天越发变暗了。 6park.com
    点燃的火把早就被狂风吹灭了。连队试着摸黑再往前走时，几匹战马误入浮雪覆盖的峡谷掉了下去，并发出了一声声的悲鸣。 6park.com
    喇嘛不再建议冒险往前走了，等等风小了，能点燃火把时才能走。他说完这话后，不知何时又转到了她这里。一团漆黑中，他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与想法，关切地问着她，“女施主，冷不？冻成冰没有。” 6park.com
    她也不吱声，也不搭理。一会，一件带着体温的棉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6park.com
    她觉得更加难为情了。 6park.com
    她忙将棉袍撑了起来，喊着，“彭英，来我们一起挤一挤暖和。” 6park.com
    “好啊，好啊，太冷了，快冻死人了。” 6park.com
    彭英小跑着走来。 6park.com
    第一连队顺利地翻过了雪山。 6park.com
    她在懋安休息时，喇嘛又当了回向导将第二连队的人也带着翻过了雪山。连队继续往陕北的方向走，她无聊地猜想着这回喇嘛有可能继续回去当喇嘛也有可能参加红军。 6park.com
    连队又往前走，走着走着走入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草地。 6park.com
    草地终年荒芋。 6park.com
    她们兵困马乏，又缺衣少粮。 6park.com
    正当她们还在一块干地上做短暂的休息时，敌人的飞机飞了过来。 6park.com
    她摔倒了。 6park.com
    眼瞅着炮弹就落在她的身边。 6park.com
    彭英猛地扑在了她的身体上，她自己的只觉右腿一痛。 6park.com
    连队被打散了。 6park.com
    她与彭英也掉队了。 6park.com
    彭英是她在参加红军的第一天就认识的人。 6park.com
    她来自于江西一个苦大仇深的家庭，父母都是种地的，一直被大地主剥削与压迫着。父母先后得病没有钱医治死去，七岁她还是孤儿时就被地主抢过去，当使唤丫头。她还是十五岁时便出落得水灵灵的，地主又动了歪脑筋想要让她当填房。 6park.com
    彭英当时居然欣然地同意了。 6park.com
    地主乐坏了，等他醉跌跌进了洞房时，迎接他的却是截入他心窝中的锋利剪刀。 6park.com
    彭英对她解气地说，“看到那个狗杂种胸前冒出血窟窿，俺的心是真痛快啊。” 6park.com
    “---这个世上如果没有消灭剥削阶级穷人永远不会有好日子过。” 6park.com
    “你觉得呢。” 6park.com
    她反问着。 6park.com
    “我，我想也是。” 6park.com
    她犹豫了下说。 6park.com
    她受伤了。 6park.com
    彭英一直拿她当自己的亲妹子一般照料着，可是当她出去再寻些吃的时候，她却再也没能回来。 6park.com
    她拖着伤腿，看见一顶军帽浮在一片沼泽时，她忙一瘸一瘸地走过去，想替她捡起来，岂知，她只觉原本好好的地，一下子变成了一团烂泥穴，人整个开始往下陷了起来。 6park.com
    她不由惊恐万分。 6park.com
    天色越来越暗。 6park.com
    身体一点点往下沉。 6park.com
    她不由大声地呼喊起来，“救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 6park.com
    她呼喊仿佛被风抹掉了一般，四周死寂一般。 6park.com
    泥沼已快没过她的脖子时，她已经没有任保力气喊了。 6park.com
    她不由满脸泪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6park.com
    “---挺住！别动，你给我挺住！别动。” 6park.com
    她突然在暮色里发现一朵红色艳亮的云向她飞速飘来。 6park.com
    这朵红云一面向她扔着绳子，一面大声地喊着，“施主，挺住，施主！坚持住啊，女施主，听到没有坚持住啊。” 6park.com
    她精神一振，忙探出手，扯住绳子。 6park.com
    喇嘛拉着绳子一面往硬面的地上跳着，一面劝慰着说，“别怕，别怕，死不了了。” 6park.com
    她像一个泥鬼一样，被他从泥沼里拉了出来。 6park.com
    她浑身瑟瑟发抖，看了看漫天的乌云，只有她和他俩个人的大草甸子不禁再次哭出声来。 6park.com
    喇嘛见状任由她哭了一会，又看了看她的腿，却放声笑了起来，说，“莫哭了女施主，你瞧你多好的命，上天排我来救你了。” 6park.com
    “---你还活着，腿包扎包扎，还能活蹦乱跳的。” 6park.com
    “你的话怎么啰嗦啊？” 6park.com
    她抱着肩膀，哭腔地说。 6park.com
    “---我原来是结巴，现在好了，恨不得找人让她听我说上三天三夜。” 6park.com
    喇嘛嬉皮笑脸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