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当地时间8月13日，美国夏威夷州爆发的大火已经造成96人死亡，成为美国一个世纪以来造成死亡人数最多的火灾，岛上历史悠久的小镇拉海纳几乎被夷为平地。当地政府称，死亡人数还可能继续攀升，“寻找和辨认死者身份的工作仍处于早期阶段。”



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林业学院研究员凯尔西·科普斯-格尔比茨（Kelsey Copes-Gerbitz）告诉本刊，一系列极端事件的组合加剧了这次极端的火灾，“这种组合包括毛伊岛目前的干旱天气、从岛屿南部经过且造成强风的飓风，以及干燥的入侵野草。”


记者｜吴淑斌编辑｜徐菁菁
野火摧毁百年小镇
8月7日刚到毛伊岛的那天，和朋友一起在夏威夷旅行的魏琳就有些担心旅游计划：风太大了。她们入住的是当地的高端酒店，可窗户被吹得砰砰响。一觉醒来，风没停，火却是“从天而降”一般。8日一早，酒店停电了，服务员挨个敲门告知，“附近有电线杆被烧断了，请尽量待在房间里，注意安全。”到了下午，魏琳从窗户就能看到西边的熊熊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空气里有一股塑料、玻璃、管道被烧毁后的恶臭味。
魏琳住在毛伊岛西侧的一个小镇上，离此次受大火影响最严重的的小镇拉海纳大约30公里。
受灾最严重的是毛伊岛西侧的小镇拉海纳。住在镇上的居民达斯汀·卡莱奥普(Dustin Kaleiopu)接受NBC采访时回忆，火势蔓延之快，几乎没有给人逃生的机会。当地时间8月8日下午3点半左右，一阵很浓的烟雾开始飘向他的家，他听到周围街区的加油站发出爆炸的声音。下午四点半，“火星子飞到邻居家的院子，火烧起来了，我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开车逃离，因为仅仅一个小时后，我的家已经被完全烧毁。”
图｜CCTV-13
野火不到三个小时就席卷整个小镇。一些来不及逃生的人被逼到海岸边，跳入太平洋以躲避熊熊火焰。海岸警卫队后来称，他们从海里救出十几人。大火还点燃了港口上停泊的船只，甚至连太平洋桩基上的建筑也被烧毁。
8月10日，当卡莱奥普重新回到小镇时，“世界发生了变化，我认识的每个人都无家可归，整个小镇成了灰烬，什么都没剩下。”
8月8日美国夏威夷州的毛伊岛过火面积超过2000英亩（约800公顷）。截止当地时间8月13日，大火已经造成96人死亡，成为美国一个世纪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火灾。这个人数还可能继续攀升，夏威夷州长乔希·格林（Josh Green）在新闻发布会上称，“寻找和辨认死者身份的工作仍处于早期阶段，遗体预计需要数天甚至数周才能找到。”毛伊岛警察局长约翰·佩尔蒂埃(John Pelletier)表示，“这是一场可以熔化金属的大火，火势非常严重，必须使用 DNA 来识别每具已找到的尸体。”
整个拉海纳小镇几乎被夷为平地。8月12日的航拍图片显示，浓烟笼罩着拉海纳，地面的植被全被烧为灰烬，大片房屋倒塌在地，残留的少量建筑也被烟熏得焦黑。夏威夷州长乔希·格林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当你看到拉海纳遭到破坏的程度时，你会感到震惊，它看起来像一颗着火的炸弹，像一个战场。所有建筑物都必须重建。”
当地时间2023年8月10日凌晨，美国夏威夷，基黑发生野火。毛伊岛大火席卷整个岛屿，数千名居民争相逃离家园，火灾摧毁了一个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小镇的部分地区，这是近年来美国最致命的野火之一。（图｜视觉中国）
8月9日下午，魏琳一行结束了这场还没开始的旅行。她赶到最近的机场时，“机场已经拥挤得像难民营。”目前，毛伊岛疏散了超过一万名游客，当地政府发出通知，提醒游客减少、取消前往毛伊岛的行程。一位常驻夏威夷的中国摄影师告诉本刊，拉海纳曾是人们到夏威夷州旅游会选择的一个热门景点，“许多游客会到毛伊岛看哈雷阿卡拉火山口——世界上最大的休眠火山；或者沿着拉海纳小镇的前街逛逛，走到那棵150年的榕树下，一路上感受夏威夷原住民曾经的风貌。”
拉海纳被称为“夏威夷王国的一颗璀璨明珠”。一位夏威夷原住民在NBC的采访中说，大火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充满原住民历史和文化的地方”。专注于研究原住民环境和宗教的教授罗莎琳·拉皮尔（Rosalyn R. LaPier）在她的文章里介绍，拉海纳受到夏威夷原住民的崇敬，因为它被认为是一位女神的故乡。在美国的殖民者到来之前，1810 年，夏威夷大岛的首席酋长成功统一了夏威夷所有岛屿，并将拉海纳设为王宫。后来，几座建于19世纪的教堂、宫殿，一直保留到了21世纪。镇上还有一棵大榕树，种植于1873 年，从印度运过来时，还只是一棵两米高的树苗，后来长到了18米高，这棵大榕树也成了镇上的集会中心。
不幸的是，这些建筑和大榕树大多在大火中被烧焦。
“极端事件”组合
往年，夏威夷也常常出现野火，但今年的火势异常凶猛。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林业学院研究员凯尔西·科普斯-格尔比茨（Kelsey Copes-Gerbitz）说，一系列极端事件的组合加剧了这次极端的火灾，“这种组合包括毛伊岛目前的干旱天气、从岛屿南部经过且造成强风的飓风，以及干燥的入侵野草。”
今年，毛伊岛的旱情尤为严峻。根据美国干旱监测机构发布的数据，从今年5月起，毛伊岛的干旱情况一直在加剧，直到8月7日，全岛大约83%的地区处于异常干旱或中、重度干旱中。专家称，这会导致植物变得干燥，大气从地面和植物中吸走水分，使它们更容易着火。“最具破坏性的火灾通常发生在干旱期间。如果一个地区很快陷入干旱，这意味发生破坏性火灾的风险可能会增加，火灾发生的时间会更长。”
当地时间2023年8月11日，美国夏威夷拉海纳，大火过后，一个烟囱矗立在被烧毁社区的灰烬中。（图｜视觉中国）
夏威夷地表的“入侵野草”成为了火灾中的最佳燃料。克拉克大学助理教授艾比·弗雷泽（Abby Frazier）是一位气候地理学家，曾经在夏威夷当地完成硕士、博士学习。她告诉本刊，过去几十年里，夏威夷的土地利用方式发生了大转变。夏威夷曾经有广泛的甘蔗、菠萝等种植农业，由于旅游发展、城市化、消费模式变化等原因，一个世纪以来，这些种植园的数量不断减少直至全部关闭。土地不再像过去一样被精细管理。地面上生长着许多入从其他地区（尤其是非洲）引进的植物，这些入侵的草和灌木比其他类型的植被更容易燃烧，而且它们没有天敌，容易大量繁衍。“由于植被覆盖的变化，夏威夷全州范围内被野火烧毁的面积增加了，这就是毛伊岛经常发生野火的原因之一。目前的干旱让野草变得干燥易燃，加剧了火灾情况。”
另一个加速大火蔓延的因素是超强大风。信风原本就是夏威夷气候的一部分，但今年的“朵拉”飓风打破了平衡，带来异常强烈的信风。根据气象部门提供的数据，8月8日那天，拉海纳地区的风速达到60至80 英里/小时，风力煽动下，火焰迅速席卷了该镇的大部分地区。
图｜CCTV-13
“当时的气候条件是：北部有高压脊，南部有飓风‘朵拉’经过，这就在拉海纳产生了非常强烈的下坡风。”夏威夷大学马诺阿分校教授克莱·特劳尼希特（Clay Trauernicht）告诉本刊，夏威夷岛上长期存在着干旱和地表野草的问题，而此次飓风经过是一个“加速”条件，“大风暴往往会把潮湿的空气吸引到风暴中心。很不幸的是，这次拉海纳社区正在直面（这些极端条件造成的）野火。”
野火有可能被预防吗？
克莱·特劳尼希特长期专注于研究夏威夷和太平洋地区的荒地火灾管理，他提到：2019 年，毛伊岛西部就有 21 所房屋被野火烧毁，同年，中部约 20000 英亩土地被烧毁；2018 年，另一个飓风系统逼近夏威夷西侧，瓦胡岛发生大规模火灾。
罕见的灾难正在频繁变成现实，科学家们更迫切需要回答的问题是，有什么办法可以预防野火的发生，或是减少它带来的伤害？
“我们当然希望，这次拉海纳的极端大火不会在将来成为常态。”克莱·特劳尼希特解释，每场野火的发生都需要三个核心要素：点火源、燃烧燃料和合适的气候。“导致火源的自然原因可能是雷击和闪电，所以电力基础设施的完善是一个值得重要领域。但夏威夷岛上的许多火灾是由人类活动造成的，无论是意外还是故意的。所以，一些科普教育至关重要。至于气候，很明显，按照目前的变化趋势，未来几十年里只会让防火工作变得更加困难。”
图｜CCTV-13
克莱·特劳尼希特告诉本刊，目前可以更多地关注“燃料”——也就是地表植被的管理。“燃料中断能减缓火势，并为消防员提供通道。”这种管理可以通过定期割草或喷洒药物，清除地面的野草，或是在地面上种植水分含量较高的植物，阻断地面野草连成一片，“中国东北地区就这一策略上做了很大的投资，效果也不错。”另一种对地表野草的间接管理方式是通过种植业和畜牧业，“有针对性地进行放牧，使用牲畜来减少燃料。我们甚至在夏威夷做了一个项目：恢复夏威夷湿地农业，让人们在上面种植芋头，作为防火带。”
不过，夏威夷州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有限的资源，使这些预防工作变得更加复杂。“对于夏威夷来说，我们在长期资金到位方面有点困难。”根据克莱·特劳尼希特的调研，夏威夷州林业与野生动物部的工作人员主要由林务员、生物学家和技术人员兼职担任，缺少全职的野外消防员，也很难第一时间从其他州调派消防员过来。2021年，毛伊县西部地区发生大火，迫使数千人撤离，不到300名消防人员参与救火，“如果是本土大陆，可能会有上千名消防员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