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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这天宋仁宗正在批阅考卷。


在宽大的书桌前，他手拿朱笔勾画考卷。作为科举最终的考官，他的朱笔横批决定了无数士子的命运。


他拿起了一张考卷来，正要细细评阅，目光一扫却看到了这个考生的名字：柳三变。
仁宗沉吟半天，眉头渐渐皱紧了。


想起这个人的词作和事迹，他的目光里逐渐填满了厌恶。


于是他化用了这个人词中的句子批下:
“此人风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又落笔补充道：
“且填词去！”
 
贰

 


柳三变就是柳永的原名，出生于官宦家庭的他自小就有着远大的志向。
 
他的名字出自《论语》“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他天资聪颖，但在十余年的学习生活里却始终刻苦努力，这造就了他的才华过人，也让他坚信能凭借这份才华功成名就。
他对学习的看法是，“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公卿之子为庶人。”





在他18岁时，他打点行装，从老家福建崇安出发，前往京师汴梁。
意气风发的柳三变坚信他能在汴梁收获人生幸福，实现治国平天下的远大理想。


在前往汴梁的路上，他出钱塘，经苏州，览杭州，游扬州，一路上形胜的美景，装点的画船，繁华的街市都深深的吸引了这个年轻人。
 
当然，吸引他的不止有美景，还有美人。在接触过苏杭的秦楼楚馆后，他便为那些美貌而多才的女子吸引。他浪漫而放荡不羁的性格也从此显露出来。
 
清  石城殷奇图册局部


而歌妓们对这位有才的词人也情有独钟，每次有了新的曲调就会来找柳三变让他帮忙填词。
 
在他二十岁时，曾写过一首名传后世的《望海潮》。据载其中“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一句曾让百多年后的金主完颜亮读到后感慨异常，悍然决定挥师南下。
而这首柳三变打算呈交给两浙转运使孙何的词作，就是请求名妓楚楚在孙何府宴唱后，才让柳三变成功得到孙何接见。
 


柳三变在苏扬共流连了六年，在这六年间他虽然沉溺于歌舞但始终不曾忘记自己寻求功名的志向，造访孙何等行为也是为此筑基。


在他二十四岁时，他经扬州来到了汴梁。
 
真宗大中祥符二年，柳三变在汴京应试。这年考试前，他信心满满，挥笔写下“对天颜咫尺，定然魁甲登高第”。


但是柳三变落榜了。


一次落榜虽然让他略有失望，他却还是安慰自己“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莫闲愁。”


而他不知道的是，之后还有许多次落榜等着他。


真宗天禧二年，柳三变三十五岁，仍在汴京复读。


这一次考试，他的兄长柳三复进士及第，他却第三次名落孙山。


在不断的打击下柳三变愤而写下一首词：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柳永《鹤冲天》



这首词他写得很畅快，传唱度很高。歌女们读到了，同科举子读到了，宋仁宗也读到了。
 
仁宗天圣二年，柳三变四十一岁。


这是他的第四次考试，他在科举一路上已经走了二十年了。一年前，他的父亲柳宜刚刚去世，他对这次考试已经有了些孤注一掷的味道。


在放榜之前，他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待放榜，全然失去了第一次考试时的惬意。
考试结果出来了，他如遭雷轰。自此江湖填词人柳三变之名传晓天下。


明  陈洪绶  抚琴图局部

在满篇锦绣之外，一行小字朱批落笔了他的半生：
“且去填词！”
 
叁

 
柳三变在渡口与虫娘相别。


一场骤雨刚刚停歇，虫娘踏着满路泥泞将他送到岸边。清秋时节，败柳寒风更显出这一场送别的萧瑟来。看着虫娘的面庞，他如哽在喉，良久无语。
他黯然写道：“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雨霖铃  秋别》
明  仇英  浔阳送别图局部


此后十余年，柳三变一路下江南，至苏杭，游剡溪，抵渭南，旅成都，过湖南，达鄂州，再不想功名事。


他以“奉圣旨填词柳三变”自称，纵游秦楼楚馆间，再不拘束，仿佛找到了真正的自由生活，此外更是与乐工、歌女合作，成为了职业作词人。


在宋代，歌伎靠歌舞表演为生，她们的知名度与她们的生活处境直接相关。对于她们来说，如果能成为词人新词的演唱者，无疑会让自己更受欢迎。而被写入词中，更是她们求之不得的事情。歌伎为了使自己更加吸引观众，往往主动向词人乞词，以求提升名气。


明  仇珠  女乐图局部

柳三变作为天下知名的词人无疑是最受歌妓们欢迎的对象，他的词作也在歌妓们的口中传遍天下，以至于“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在旁人笔下，这些轻歌妙舞的女子舞于华灯筵席之前，身着绮罗衫裙，含羞敛袂声音软美地唱起新词，“用助娇娆之态”，以“资羽盖之欢”。而在柳三变眼中，她们亦有着自己张扬的个性和独特的深情，他看见了这些风尘女子的苦闷忧怨和离愁悲欢。
他会以思妇的口吻写下“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或深情道“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写歌妓的词有很多，词人也有很多，但像柳三变这样读懂她们的只有一个。所以他才会是天下歌妓梦中的柳三变。


肆

 
柳三变中榜了。



在他五十一岁的时候。他苦求不获的“浮名”突然来了。此时，他已改名柳永。


只是他已经满鬓霜白再不复年少。鲜衣怒马已成往事，风尘知己也都老去。
他形容自己已是“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他还是尽心尽力的去践行自己年少时候的梦想


柳永由汴京赴任，历任睦州任团练，余杭县令等职，最高曾至屯田员外郎，故世称“柳屯田”。


在每一任上柳永都尽职尽责，曾被余杭县志和昌国州图志列为“名宦”。也算是可以告慰自己的年少轻狂。


仁宗皇佑六年，即公元1053年，柳永悄然离世，一代词人就此落幕，只留下他的词作从大宋帝国的土地上传唱至今。


传闻在柳永死后，青楼女子自发集资将他送葬。
谢玉英以妻子的身份作主丧，满城歌妓无人不到。

参加送葬的士子官僚自觉惭愧，掩面而返。

柳永被葬于乐游原，坟前有一碑，上刻云：
“奉圣旨填词柳三变之墓”。


说明：最后一段关于柳永之死，有多种说法，此是一说。仁宗批旨也是一说，见于宋人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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