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上海时间3月8日下午2点08分，项光达押注对镍价下跌的巨大赌注，很明显错的离谱。
镍期货刚刚飙升到每吨10万美元以上，而他的水下交易超过100多亿美元（指期权的执行价格高于市价）。这不仅有可能使项光大的公司破产，而且有可能在整个金属行业引发类似雷曼兄弟的冲击，并有可能使伦敦金属交易所本身倒闭。
但项光达很冷静。几小时内，50多位银行家来到他的办公室，想听听他打算如何应对危机。他简单地告诉他们：”我有信心，我们将解决这个问题。”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四个月过去了，镍价正在下跌，正如项光达所预测的那样。那些以摩根大通为首的、要对他进行惩罚银行小圈子已经得到偿还。认识他的人说，他已经关闭了几乎所有的镍矿空头头寸，在交易中损失了约10亿美元。但考虑到他的商业帝国中其他地方产生的利润，这仍然是一个可控的数字。
最重要的是，这位在中国大宗商品界被称为 “大空头”的人，准备带着他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采矿和炼钢公司青山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完整地走出这场惨败，甚至还在扩大规模。
但是，当项光达继续前进的时候，其他人却不得不面对危机所带来的破坏。他奇迹般地逃过一劫，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伦敦金属交易所（LME）的行动，伦敦金属交易所有争议地进行了干预，以防止价格继续上涨，然后暂停交易，直到项光达与他的银行达成协议。
交易的另一方损失了数十亿美元，他们感到非常愤怒。几个月后，伦敦金属交易所正在处理一系列的调查和诉讼，而镍市场仍在疲软。
AQR资本管理公司的创始人克里夫·阿斯尼斯上周在一条充满讽刺意味的推特上说：“很高兴看到@jpmorgan和大空头在这整个事件中只留下了擦伤。这真是暖人心扉。”
这篇关于项光达如何从震撼全球金属市场的空头挤压中解脱出来的报道，是基于对参与其中者的多次采访，这些人都要求匿名。我们多次试图要求青山评论，都没有成功。
大规模空头挤兑
2021年底和2022年初，项光达建立了大量的空头头寸，部分是为了套期保值，部分是为了押注青山今年计划的产量增长会拖累价格。但是，当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时，全球市场受到冲击，镍开始攀升。起初是逐步攀升，然后在一次史诗般的挤压中飙升250%。
来源：彭博新闻
3月8日晚，高级银行家们挤进青山总部的一个房间，要求得到答案。其他人从伦敦或新加坡拨通了视频电话。有些人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离开。
那天晚上的人如此之多，是因为项光达的头寸分布在大约10家银行和经纪公司。多年来，他一直是许多银行和经纪公司的好客户，包括摩根大通。但在3月7日镍价开始飙升后，青山难以满足其保证金要求，现在他欠了这些银行每家数亿美元。
在镍价达到10万美元后的几个小时，伦敦金属交易所最终干预，并停止了交易。它还取消了数十亿美元的交易，使镍价回到48078美元，即前一天的收盘价，这相当于给项光达和青山一条生路。
为了重新开放市场，伦敦金属交易所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项光达应该与多头持仓者达成交易，平掉他的交易。但是，约50000美元的价格将是他进入空头头寸时的两倍多，这意味着他要接受数十亿美元的损失。
60岁出头的项光达意志坚定。他从在中国东部的温州起家，从制造汽车门窗框架开始，他已经将青山建设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镍和不锈钢生产商，其帝国从偏远的印度尼西亚岛屿的矿山，延伸到中国东海岸的钢厂。一路走来，他因富有远见的思维和喜欢下大赌注而闻名。
他曾经引起过伦敦金属交易所的注意，2019年，青山处于空头挤压的另一边，从交易所撤出了大量的镍库存，导致价格跳涨。
这一次，他激进的交易方式，正在产生更广泛的连锁反应。
价格飙升和交易冻结，对使用镍的公司造成了破坏，如不锈钢厂和电动汽车电池制造商。一些公司干脆停止接受新的订单。在伦敦金属交易所，交易商们疯狂地试图从无力支付的客户那里，收回错过的保证金，至少有一家交易商不得不向其母公司寻求财务支持。
然而，随着空前的混乱在整个行业中蔓延，尽管他在3月9日的凌晨仍然在跟银行家们周旋，但项光达却有一个关键的优势：这些银行家比他更惶恐不安。
如果他拒绝付款，他们将不得不在印度尼西亚和中国的法院追捕他。更重要的是，他通过各种公司实体，如瑞浦能源有限公司的香港分公司，来执行他的镍交易。而银行则不清楚是否有权扣押青山最有价值的那些资产。
当时在场的一个人记得，银行家们明白，如果事情出了差错，他们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拥有最大敞口的摩根大通率先行动。银行中包括一些国际参与者，如渣打银行和法国巴黎银行，但许多是中国和新加坡的银行，他们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
个人担保
项光达告诉聚集在一起的银行家们，他不打算在接近5万美元的地方平仓。几个小时后，他向伦敦金属交易所的首席执行官马修·张伯伦传达了同样的信息。他说，青山是一家强大的公司，而且得到了中国政府的支持，不会有任何退缩。
来源：彭博新闻
相反，他写了一份他愿意作为抵押品的资产清单：印度尼西亚的一串镍铁工厂。但对一些银行家来说，这还不够。他们在数周或数月内，无法对印度尼西亚的资产进行任何尽职调查，甚至那些与青山公司密切合作的人，也因为新冠疫情而多年未曾见过这些设施。
因此，项光达做出了进一步的让步，这既是有价值的，也是中国商业文化中的谦卑：个人担保。如果青山不偿还债务，银行家可以把他赶出家门。这就是他愿意提供的东西。要么接受，要么离开。
看来没什么选择了。3月14日，在席卷镍市场的混乱一周后，青山宣布与银行达成协议，银行同意在一段时间内不追究这家公司的数十亿美元欠款。作为交换，项光达同意了一系列的价格水平，一旦价格跌至约3万美元，他将减少他的镍头寸。
两天后市场重新开放时，镍价走低，缓解了项光达和银行的压力。其短暂地跌破3万美元，使得青山得以回补其约20%的空头头寸。
然而，伦敦金属交易所面临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这家交易所的监管机构，对其治理和监督进行了审查。美国联邦储备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加入了公开批评的行列，许多对冲基金仍然对伦敦金属交易所取消交易的决定感到愤怒。
在荷兰掌控67亿美元的算法基金Transtrend说：“当我们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我们觉得不能再把客户的钱交给伦敦金属交易所。”随着交易员们纷纷离场，交易所六种主要金属的未平仓合约，滑落至十多年来的最低点。
每个月，青山和银行都会审查他们的中止协议。在最初的下跌之后，镍的价格很长的时间都徘徊在3.3万美元左右。
那是一个紧张的时期。青山公司仍有大量的空头头寸，这意味着如果价格开始回升，它和银行仍可能面临巨大的损失。譬如，如果对俄罗斯的制裁，导致镍供应的实际中断，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最后，在5月份，在中国的疫情封锁，影响了金属市场的情绪之后，镍价迅速地跌破了关键的3万美元水平。在接下来的几周里，青山集团将其空头头寸，从3月初超过15万吨，减少到只有6万吨。
此时，镍价已经低于3月初青山停止支付保证金的水平，这意味着项光达不再欠银行任何钱。他提议放弃交易中的个人担保，这认为这是对他先前财务问题的羞辱性让步。一些银行愿意这样做，但摩根大通不愿意。摩根大通要求，作为抵押品的镍厂数量减少，但个人担保将保留。摩根大通的一位发言人拒绝发表评论。
镍市场仍在崩溃中
这并不是危机使项光达与他的银行关系恶化的唯一迹象。6月，随着经济衰退的担忧席卷全球市场，项光达的空头头寸，开始看起来像一个聪明的交易。他要求他的一些银行给予一点灵活性，允许他持仓比他们协议中设定的时间更长。摩根大通再次拒绝了他的要求，到6月底，项光达已经在摩根大通和其他几家银行完全退出了他的头寸，只剩下不到2万吨的剩余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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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此事的人估计，青山在这笔交易中的损失约为10亿美元。项光达并不担心。在同一时期，他的镍业务的利润大致抵消了损失。中止协议从最初的三个月延长到7月中旬到期。
现在，“大空头”正在继续他的生活，专注于青山公司的未来计划，其去年的收入为560亿美元。至少在目前，他在伦敦金属交易所的交易能力可能会降低，但他仍然能够在上海期货交易所进行交易。他雄心壮志，不仅要在亚洲扩张，还要向非洲扩张。青山在镍市场上一如既往地强大：他在印度尼西亚的工厂大规模增产，这是推动价格下跌的关键因素之一，这与项光达的预测很相似。
但是，虽然项光达可能会继续前进，但伦敦金属交易所仍在处理烂摊子。监管机构指出，镍的混乱是商品市场潜伏风险的一个标志，并呼吁对整个行业进行更多的监督。对冲基金Elliot Investment Management和交易公司Jane Street已经对伦敦金属交易所发起法律诉讼，要求赔偿近5亿美元。
参与其中的人士说，镍市场仍在崩溃中，由于交易商不再在合同中使用伦敦金属交易所价格，未平仓合约和交易量都停留在急剧下降的水平。资深的镍市场观察家、Red Door Research Ltd.的董事总经理吉姆·列侬估计，目前全球镍产量中，只有不到25%是根据伦敦金属交易所价格出售的，低于3月危机前的50%。
他说，现在很多行业已经暂时脱离了伦敦金属交易所。市场仍在运作，但它正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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