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玩乐艺术史1：洋货的魅力 | 张小玉 6park.com

如果图像能记录历史，那“吃喝玩乐”绝对是喜闻乐见的一章。
它生动、鲜活、接地气，仿佛你能从那些图像中，看到那个时代热气腾腾的真实情景。没错，艺术，记录了那一段段吃喝玩乐的历史片段。
无有趣，不艺术！
这里是小玉的《吃喝玩乐艺术史》。
稀罕玩意儿，总能勾起人的兴趣。洋货，应该就算是这其中一种。
今天的《吃喝玩乐艺术史》，就和“洋货”有关。准确的说，是让西洋人兴趣浓厚的“东洋货”。 6park.com

去一个地方旅游，最不能错过的是什么？有调查结果显示，我们最放不下的不是当地风景和文化，而是“吃”。
在全球化的今天，好像吃遍全球这件事在本地也能完成，法餐、日料、泰国菜、葡菜，只要你有一颗想要探索美食的心，任何一家这样的店都会被你找到。
而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人，也是这样的。 6park.com
爱德华·霍珀，杂碎，1929年 6park.com
这是一幅美国现代画家爱德华·霍珀的经典作品《杂碎》。
两位年轻的美国女士穿着羊绒衫、带着那个时代最时兴的帽子，在并不嘈杂的餐厅中聊着什么。
不过有趣的是，明晃晃的餐桌上却没有菜品，只有茶壶暗示了这仍是午餐时间。霍珀将不重要的细节全部省去了。在他的画里不会有任何食物，因为对霍普而言，重要的是人们吃喝的“空间”。
因此，看画的我们不禁要问：她们在哪？她们在吃什么？ 6park.com
《杂碎》局部图，招牌 6park.com
先来看看窗口显眼的招牌“chop suey”，也就是“杂碎”。
画中餐厅的布局，可能取材于纽约上西区的“远东茶园”，这是一家位于二楼的廉价餐厅，霍普在恋爱和结婚初期常会光顾。 6park.com

这家餐厅，可是20世纪初美国的网红餐厅。它被认为是传统文化转型的重要标志，随后即被“提升到大都市午餐选择的显着位置”，成为众多新兴工人阶级的选择。
而你知道吗，chop suey（杂碎）在美国人眼中，正是中国菜的代表。 6park.com
1900年美国中餐馆的菜单，其中有好几份“杂碎” 6park.com
“杂碎”这一叫法其实是粤语的音译，原是种广东的家常小菜，属于用鸡肉、豌豆、粉丝和白菜等混在一起的“廉价什锦一锅烩”。而里面最经典的应该算作是“Chow Chop Suey”（炒杂碎），动物内脏加蔬菜边角料用酱油爆炒，再盖在米饭上，颇有点像今天的盖浇饭!
“杂碎”的起源，有两个最著名的版本，第一个版本是和19世纪中期到20世纪初美国的淘金热有关，而第二个版本更有故事性，因为这其中出现了一个重要人物：李鸿章。坊间传闻，1896年中国北洋大臣兼朝廷命官李鸿章出使美国，吃不惯美国人提供的高级晚宴，转而吃了顿中餐。极有新闻敏锐度的《纽约晨报》在周日增刊中整版刊登了这件事，标题为“李鸿章的鸡肉大厨在华尔道夫所做的奇怪菜肴”，而这道菜，其实就是著名的那道“李鸿章杂碎”。 6park.com
李鸿章访美 6park.com
这篇报道与报纸上关于各国与中国战争的报道一起，激发了美国人民对中国以及中餐蓬勃的好奇心。
很快，这道对于我们吃惯八大菜系的国人来说，“杂碎”既软又烂食材不讲究、也不能代表中餐的风味特色，在20世纪的美国它便风靡一时。一时间，无数带有Chop Suey“”霓虹灯的中餐店铺在美国开张：它的菜色丰富价格便宜，还带着异域东方的神秘吸引，是工人和平民阶层最爱打卡的网红餐厅。
无怪有人这样形容：“在这种地方，冷酷的歌舞女郎谈论起男朋友，警察爱上了黑帮匪徒的女人。夜间时分混在一群流氓、妓女和演员之间吃下一碗杂碎，就意味着你是个阅历丰富的人。” 6park.com
20世纪美国风靡一时的杂碎餐厅，华裔和美国人都可能出现在里面。 6park.com
”杂碎“餐厅的风靡，和美国社会文化对外部世界更加包容和多元的时机有很大关系，也和他们如何”看待中国“有关。
如果说”杂碎“餐厅还是种美国式的对中国的浅薄刻板印象，那下面这件”中国货“，却是美国人格外珍视的。 6park.com
《杂碎》局部图，茶壶 6park.com
2018年11月美国之地·巴尼·艾伯斯渥斯珍藏晚间拍卖上，这幅《杂碎》以9593.75万美元（折合当时人民币以6.672亿元）成交，创下了霍珀个人拍卖最高价以及美国现代艺术拍卖的最高价两个双料纪录。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画中出现了一个”标志性”物件：中国紫砂壶。 6park.com
中国四方紫砂壶 6park.com
紫砂壶，是源于中国明代正德年间一种特有的手工制造陶土工艺品。在我们这个热爱古玩的大国，它是很有收藏价值的"古董"，名家大师的紫砂器往往一壶难求，正所谓"人间珠宝何足取，宜兴紫砂最要得"。
而我们国人看重的美物，在欧美也掀起了一阵风潮：从17世纪开始，欧美很多国家就青睐宜兴紫砂器，特别是上流社会与皇家贵族，收藏、使用紫砂器成了当时的一种风尚，是地位与身份的象征；到了19世纪，这种风气更甚。在《荷兰代尔夫特陶艺家》一书中对紫砂壶的价值有这样的描述：“从中国买来的沏茶用具，价值可比黄金，都用丝绸包裹，只有好朋友之间才相互赠送。大家公认其价值也不低于钻石，或宝石，或当地最昂贵的项链。” 6park.com
17-19世纪中国出口欧美的宝贝中，就包括宜兴紫砂壶。 6park.com
欧美人对紫砂壶的青睐，有很多原因：
首先，紫砂器的颜料主要有朱泥，烧制出来的颜色多红润，而除了颜色，紫砂壶在装饰手法上也与高卢-罗马帝国时期生产的一种装饰华丽的红精陶颇有相似，这波回忆杀让欧美人对紫砂壶产生了怀旧情结；
其次，紫砂壶既有实用价值又有审美价值，它的手感光滑圆润、舒坦自然，细腻得犹如少女的皮肤，抚之顿生怜爱之情。人和器物，产生了一种情绪上的通感；
再次，紫砂壶上有一部分图案涉及中国的佛道教主题，这对于欧美人来说，是神秘的东方文化吸引。 6park.com
在家中使用紫砂壶的欧美贵族 6park.com
从时间上来判断，《杂碎》创作于1929年，而一件经典的紫砂器《东坡提梁壶》在1926年美国费城万国博览会上获得大奖，也许这正是爱德华.霍珀受到启发，并在画作中出现紫砂壶的原因之一。
用这样爱马仕级的紫砂器喝茶，岂不乐哉！ 6park.com

而说完了吃喝，再让我们看看在玩乐这件事上，西洋人有多钟爱“东洋货”。
自从法国路易十四太阳王将当时欧洲最时髦的设计和艺术风向标从意大利转向法国，“法式”这种品味人设和引领的生活方式，简直就成为了优雅和品味的代名词。他用自己的”矫揉造作“告诉我们，法式生活，是一种审美口味和野心，此后的300年，它都影响着全世界的高端生活方式。
而他也许怎么也没想到，在一个世纪后，法国宫廷竟然迷恋起了“Chinoiserie”（中国风）。 6park.com
18世纪，路易十六与玛丽皇后在宫廷中学习中国杂耍。 6park.com
在18世纪的一本法国杂志《Happer's Magazine》上，刊登了当时的艺术评论，并且开始使用“中国风”的说法，它用来指代的是非常有中国风貌的艺术品。那个时代，上至贵族宫廷下至黎民百姓，欧洲人都对这种东洋风格兴趣盎然、推崇无比。
而除了常见的中国器物迷恋，欧洲人对于中国的文化风尚和生活方式也相当痴迷。比如法国宫廷贵族们品着中国特有的茶还学习中国饮茶礼仪，穿着中国的服饰和面具参与化妆舞会，甚至有点笨拙的学习中国杂耍。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努力的学习中国话，就像当时我们掀起的学习洋文热潮一样，那个讲话的腔调都有一种天朝上国的优越感。
那个时代，如果谁身上没带点中国的文化和生活方式，那简直都配不上宫廷的高雅身份。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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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绝代艳后》中，法国宫廷体验茶道、宴会中请到中国杂耍艺人表演助兴。 6park.com
18世纪的法国人，迷恋这种中国情调。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们，生活在纸醉金迷、轻佻欢愉的洛可可时代，在发现古老东方帝国也过着同样讲究而奢侈的生活时，便寻得了共鸣，并融合着自己的文化将这种中式风格推上了极致。
美国人霍珀画中的中国菜和茶壶也一样，它们是中国的、却也不是中国的，是符合美国文化和想象的“美式中国货”。地道的中国美食？他们可能兴趣不大。
因此，这些洋货的魅力，也许更像是异国神秘情调吸引之下的，一种猎奇与点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