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镜少年 六
荆泽沉走在湖底,一线气流往上冒生着。爹说他与水天生异禀,天赋异常。爹厚嘴唇憨憨一笑,是个捕鱼能手。遇海能化龙。潜水有潜质。与大夫的问,闻,摸,切,与制毒圣手的,熬,煎,焙,烘也从娘那里学了许多。凡是当爹的都怕孩子没饭吃,是山腹仙居住上一万年也是衣食无忧的。爹还是教会了他种地下田,五谷可种,植物油可提取,至于盐,碱,八角,大料的吃不死人的随意琢磨。荆泽听话,爹尽数教。他尽悉数学。至于什么关关睢鸠的什么窈窕淑女的,娘一让他念,他便顿觉心烦闷。娘有时被他气坏了,说,以后你搜罗一个属于你的娘子,怎能留住她的心,暂时的不长久,到头来苦了自己。荆泽不顶嘴,却也寻思,天幽长,地幽久,她能否一直伴我到天荒地老。 在湖底荆泽捕捞网住了三尾大黑鱼。黑鱼通体乌黑,他吃过,此鱼肉质成层烤后撒盐味美无比。吃它辅以烈酒,美哉。酒后鱼骨煨成汤,泡馍,更美哉。人终潜了出来,捡了细枝,又从衣中掏出一只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跳了起来。夜色如同一块上了锈的铁皮,柴火发出了噼叭声,随后香气袅袅。隐娘原本想动却忍住了。她见他从湖底冒出来,人很轻松的样子,心底也好似吐了一口气。她脚步未再移半步,想闭上眼睛直接倚树睡了,可是鼻端树叶的清香已被鱼鲜味占据。她心里,切了声。纵身由树上飞向湖面。此际月辉正盛,岸边野花繁繁,她的身姿有如一个黑衣仙子。 6park.com一袭黑色劲装,又袭乌丝黑发,黑发高束由一柄牛角针捌着。黑色丝带缠着她的细腰,又着两只黑色羊皮细高腰长靴,一看要多英飒有多英飒。荆泽不由忙站起来,将身上蓝色宽袍用蓝色腰带束好,言,哟,你又回来了。来无踪去无影的,又姓聂,在大将府的后花园出现,我猜你是聂将军的女儿,看装扮我猜你会武动。职业是捕快。~~ 隐娘没理他,先是背手绕烤鱼转了一圈,又飞身掠上一棵高树四下看了看。仍不放心似的,拾起几枚石头投了出去。过了一会,她沉声语,精精儿,不用躲了,快出来吧。话语说完,并无人出现,这才寻了块大青石,搬到烤鱼前,捡起一只,语,吃了你不介意吧。 荆泽见她奇里奇怪,自己倒不太奇怪,言,吃吧,喏,你看我一共一起烤了五条。想晚上吃三条早上留两条,现在不用留了。 6park.com俩人各先吃了一条鱼。再吃第二条时,隐娘忽然兴致勃然,语,你等等我。我急步去下酒坊寻两壶美酒来,边吃边喝,可好。 荆泽,言,那样太麻烦吧,来回费时太久。 隐娘仍沉着脸,语,不麻烦。希望你能等。 荆泽忙言,我能等。跟你能一起吃鱼很开心。 6park.com嗖。只留下衣袂掠风声。 然后树叶在夜风里的沙沙声。还有谷谷鸟的叫声。 6park.com隐娘施展提纵之术,脚尖飞掠过树尖又掠过瓦脊,转眼来到魏博最好的酒坊大院。此际街上多半的气死风灯已熄灭。惟留下鸾红馆灯火透明,那里烟火之地,晚上犹胜白天,车水马龙照旧,商贾大户,伤兵游卒的穿流不息。隐娘如松针落下,放下酒钱提拎起两只酒坛子,刚纵身上了瓦脊上时,忽觉有一只袖箭打了过来,她并未理会,脚尖一点,人已如流星速速飞走。 6park.com袖箭先是一只,后面又连跟着打出了一篷。可谓艺高可谓胆大,隐娘心里发笑,语,小小伎俩,岂奈我何。担心的是酒坛子不摔不碎才好。 哇呜呜。打袖箭的嘴里喊着,叫着,自己越追却越觉脚上坠了铅球一般。 隐娘不打算因袖箭破坏了自己难得想喝酒的心情,也不理暗算她是哪位藩镇下面的刺客。但她肯定的是此辈绝非登天摘星的精精儿更非登天摘月的空空儿。哇呜呜的叫声却打袖箭的听师父讲这样的人物有一位,人称怒目金刚~严飞。 6park.com荆泽先见着两只酒坛子。不由赞言,你真快,这轻功绝步天下。 隐娘粉脸红润。 荆泽瞥见,不由赞言,你真美,这容貌天下无双。 隐娘仍是一脸不悦的样子,重语,废话真多,多的可以当个说书先生了。 嘿嘿。荆泽脸不由发红,言,想过,最想说的是脱下官衣与西施泛湖的范蠡。 隐娘已掀盖一坛酒递在荆泽面前,又自掀开一坛,侧了目光,轻语,你还知道范蠡。 荆泽仍觉脸发热,言,我,我知道的西施更多。还知道掌上跳舞的赵飞燕。 隐娘一手托坛底一手扣坛边沿,咕咚咕咚饮了起来。 这女子喝酒气势,堪比伟丈夫。我岂能输。 荆泽仍不放心,捡了一枚银针,针入酒水中,取出来银针未见乌黑,这才低声言,我也爱美酒。 他的嗓结起伏,一坛酒一线入腹半坛。 似铁皮的夜色更加漆漆。酒气弥漫了湖畔。 隐娘竟有分醉意了。 荆泽从来没喝过这么醇香的酒。酒色是酽红的。他的脸也是酽红一片。从湖里面出来,他的垢面早已洗净,隐娘拄腮透过跳跃的火苗看他时竟有几分痴了。 或许醉意涌上。或许心里面那个梧桐院子又刮起冷风,隐娘伸手招招,语,过来。 荆泽很听话起身一摇三晃的。 隐娘嘴角笑笑拍拍身边腾出来的半边青石,语,坐下。 荆泽仍很听语,乖乖坐下来。 他坐下来,隐娘忽然将头往他肩头一靠,就觉头脑内一片空白。 荆泽身体忽然僵直了。 隐娘骂语,好你个负心郎~~ 荆泽发木。 隐娘又骂语,你的心让狗吃了么,什么海枯石烂,至死不渝,都是屁话~~ 荆泽忽然后背流汗,他庆幸那些承诺我还未曾对任何人说起。 6park.com一时之间他忽然想到了公孙三娘。耳鼓旁路人说的话却有如霹雳,她叫公孙三娘是鸾红馆的有名花魁。路人应是宿花眠柳的常客一脸坏笑说有多少银子就有多少快活。一想此,荆泽心有些发痛,隐隐的。他的酒早已喝光,他一只腿勾过隐娘的酒坛子,里面居然还有半坛子,看来她不胜酒力,喝酒只为了浇愁。 ~~亲我,忽然身边的女子不再骂人了,她闭着一双秀目,轻轻地语,我有点冷。 这这这这,荆泽言,这不大好吧男女授受不清。 封建。女子语,以前你不是总是在人家不经意的时候亲亲人家的脸蛋么。 ~~这这这人好似不是我。 没关系的,反正这是在梦里。 梦里。 荆泽不由专研起梦字来,一个草头一个目一个秃宝盖一个夕,梦也就是说在一个草屋里看见了夕照。 亲下那么霸劲么。 霸劲。荆泽听起来这词好生亲切。 他单手搬了搬她的肩头,将自己的头轻轻蹭了蹭她,小小声言,这不管是不是梦里,怕你冻着冷着害了伤风病着了~~我亲你,你别怪我~~我,我也挺想亲亲你的。 ~~张嘴。荆泽的嘴唇贴在隐娘的嘴唇上声音略显吱唔着。 隐娘张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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