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睁开，好半天想不起来我是睡在什么地方。屋里还是暗暗的，大概时间还早。懒懒地侧过身，抬胳膊看手表。 6park.com
哎呀，快八点了！ 6park.com
一夜睡得死死的，竟不知道女儿醒了几次。 6park.com
“你再眯一会儿吧，路上太累了。”她在床边儿坐着，见我睁眼，轻声说。 6park.com
立刻清醒了。满怀愧疚。悄悄问：“你晚上起来几次？” 6park.com
“没事，我家姑娘六点多刚吃的，能挺到八点多。” 6park.com
这才想起昨天连她的血压怎么样都忘了问。 6park.com
看我坐起来穿衣服了，她又爬上床来坐到我边儿上。手拉住我的手，脚翘到我的腿上。 6park.com
脱下她的袜子，拿手指摁一摁。手指一松，皮肤马上反弹起来，几乎没留下痕迹。 6park.com
“姑娘一生出来，我的血压就正常了。脚这两天也不肿啦。不象进医院的时候，脚是两个大馒头，一摁一个深坑。”她说得眉飞色舞。 6park.com
“在产房里呆了一整天还多一点儿。那时暖气正好还没开始送，每人只给一条毯子，好冷。“ 6park.com
她最怕冷，每到冬天，总穿得象个大棉球。 6park.com
“也不能好好躺着，两条腿大叉开，有被子也没法盖严。我抬头想看看，护士还笑话我，说‘你还想看？你能有本事看到？’” 6park.com
“你疼得厉害吗？” 6park.com
“没顾上。护士一直叫我使劲儿。我也急，可这又不是拉屎，怎么使劲儿呢？总是用不上劲儿。” 6park.com
“后来还是侧切了一下，就生出来了。姑娘一生出来，哇哇地就哭。一个产房，就她哭得最亮，最脆。护士也不说给她穿点儿什么，就那么光溜溜地拿去洗，还上秤秤，看着就好冷。”她说着又往我这边挤挤，好象又感到冷了。 6park.com
“出院那天，在车上姑娘就笑了。可惜我没看见，是她衿子看见的。我家姑娘那天一天都悄悄的，没哭。我弄弄她，她也不啃声。到了晚上，她才来精神了，整整折腾了一宿。“ 6park.com
女儿在边儿上动了一下。她转过身，低头看看。 6park.com
“你看，她要开始哭了。“ 6park.com
我忙凑过去。 6park.com
女儿嘴里发出“嗨，嗨“的声音，全身都在扭。头在来回转，胳膊在抽，腿在蹬，身子已经从仰卧几乎转成侧卧了。 6park.com
小脸开始发红。娇嫩的皮肤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血液在向脸部集中，颜色也从鲜红慢慢转向更深的紫酱红，连还有几条皱纹的额头都成了玫瑰色。 6park.com
“快抱抱，哭起来就不好哄了，她脾气大着呢！“ 6park.com
这次我会了。照旧一手托脑袋，一手端屁股，把女儿捧起。 6park.com
真灵。涨红的小脸立刻开始退色。手和脚缩起，都不再动了。小眼睛黑溜溜，定定地看着我，然后眨巴眨巴，象是没法决定我这个新来的角色合不合格。 6park.com
趁她没注意，把女儿捧高，用女儿的脸碰碰我的脸。 6park.com
好柔嫩的感觉！ 6park.com
女儿没抗议。眼睛又眨眨，没搞懂我是在干什么。 6park.com
她打开冰箱，把奶拿出来到炉子上去热。 6park.com
她的奶一直没下来，只好让女儿吃牛奶。太原的牛奶质量不高，容易坏。每天下午把奶拿来后先要烧开一次，第二天吃的时候还得再烧开一次，才能保证奶不变质。 6park.com
赶紧抢过去。 6park.com
“我来热奶，你还是躺到床上去，伤口还没长好呢！” 6park.com
“牛奶里兑多少水？”我问。 6park.com
在上海买了本婴儿哺乳大全，厚厚的上下两大册。看了好几遍了，知道新生儿要吃牛奶的话，必须把奶稀释一下，一方面好消化一点，另一方面孩子的大便就不会太干太硬。 6park.com
“三分之一。” 6park.com
不大对，我印象里水得再多点。我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信心的。 6park.com
一边把奶热上，一边把书找了出来。没翻几下，就找到了要紧的段落。 6park.com
“太少啦。书上说两三星期的婴儿，要兑水三分之二，四到六星期是一半。” 6park.com
非常自豪，得亏我刚回家就发现了问题，女儿的喂养马上就可以得到改善。 6park.com
“水太多了吧？你家姑娘可够能吃的。”她居然有怀疑。 6park.com
马上给她看书。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6park.com
她还是犹犹豫豫。不过这不能听她的。孩子的喂养要讲科学，这我信心满满，有绝对把握。 6park.com
立刻把水对好。奶开了晾一下，稍加一点点糖，等温度降下来，就可以喂女儿了。 6park.com
女儿性好急。奶还有点儿烫，她已经等得不奈烦了。嘴巴努来努去，发出一串“赫赫，赫赫”的声音。 6park.com
赶快拿两个杯子，把奶在杯子间倒来倒去，让它凉得快一些。 6park.com
女儿嘴巴开始扁了。这 是预警。一场时间的比赛。是奶先晾好，还是女儿的第一声“哇”先到？ 6park.com
手脚加快。加大两个杯子间的距离，把奶流倒得更细一点，再加上嘴吹，一定要保证不把女儿烫着。 6park.com
还好我干活儿麻利，赶着把晾好的奶灌入瓶里，刚刚比女儿马上要开始的那声“哇”快一点点。 6park.com
女儿叼住奶瓶，一通猛吸。不知是不是因为奶变稀了，感觉上她吃得更快。一气吃完，眼睛还盯着我，有点不满足的样子。不过绝不能给她再吃了，以免消化不良。 6park.com
下一次喂奶在三小时以后。要训练一下女儿吃奶的习惯。书上写得明明白白。 6park.com
女儿睡得不踏实。不到四十五分钟，又扭上了。 6park.com
首先检查尿布。果然湿了。离上次换尿布只隔了三十多分钟，大概又是个新记录。奶里多兑了水的原故？没关系，多喝点水下火。 6park.com
换了尿布。女儿照样不满足。还是扭来扭去。要抱抱？ 6park.com
抱起女儿。好了没有五分钟，女儿的脸又开始涨红了。 6park.com
怎么回事？轻轻地抖抖她。在房间里走走。低声给她唱个歌。 6park.com
不管用。嘴扁了。无技可施。 6park.com
“嗯啊，”开哭了。哭声真的很亮，很脆。 6park.com
看表，离上次喂奶五十二分钟。 6park.com
“嗯啊，嗯啊，嗯啊，”一连串，象吹小喇叭。 6park.com
脸憋得发紫，眼睛闭着，嘴大张。不象哭，象是在拼命喊。 6park.com
女儿的身体比复旦宿舍传达室老头用来传呼的手提扩音喇叭长不了多少，“嗯啊”的哭声也比那喇叭的音量小不了多少。用不了几声，我的汗就下来了。 6park.com
把女儿的小脑袋靠上我的左胸。让她听我的心跳。婴儿在妈妈肚子里听惯了心跳，听到了就会安静下来。书上说这是哄婴儿的第一要招。 6park.com
女儿没看过婴儿哺乳大全，完全不体会这第一要招的妙处，照哭不误。 6park.com
看表，哭了十分钟了。 6park.com
她要把女儿接过去。 6park.com
这不行。我第一次哄女儿，总得全始全终，她已经辛苦了一个多星期了。 6park.com
“没事没事，我行，你歇一歇。“ 6park.com
其实心慌了。女儿不是扩音喇叭，没个开关，没法儿把她的哭声关上。 6park.com
说不定是女儿不舒服？肚子疼?
涨气? 肠痉挛? 书上都提到过的。要是厉害了就得去医院。 6park.com
“给我家姑娘吃一点儿？”她在旁边出馊主意。 6park.com
“才吃了一个小时，肯定不是饿。“我回答得极其有信心。 6park.com
不能再让女儿听我的心跳了。心跳的速度已经快赶上她了，听着只会让她更害怕。 6park.com
把女儿顺过来，让她躺在我的一条胳膊上，腾出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肚子。肚子软软的，不象有涨气的样子。 6park.com
女儿歇了一口气，等着看我有什么新的招数。见我只不过是去揉揉她的肚子，又哭了。哭得象是被针扎着了似的。哭声也改了点儿，不再是“嗯啊，“成了”呜啊。“ 6park.com
没提防小丫头还藏了这一手。小喇叭的音量居然又高了至少六个分贝。 6park.com
再看表，哭了二十五分钟了。 6park.com
不对了！赶紧去医院看医生？ 6park.com
她把奶瓶拿来了。 6park.com
这不对！哪儿有刚吃了一个小时多一点儿就再吃的？要是女儿肚子疼呢，肠痉挛呢？这不是添乱吗？ 6park.com
不过我实在是没招了。让她也尝尝小祖宗的厉害吧。我正好喘口气，准备好等会儿带女儿去医院。 6park.com
小祖宗不替我挣气！一口咬住奶嘴，再不肯放。连哭都顾不上了，脑袋伸得长长的，只怕奶瓶被拿走。 6park.com
讪讪地擦把汗。小丫头是天吃星下凡，一个小时就吃一趟？ 6park.com
“把我家姑娘饿着了。”她笑笑说。“太原的奶质量差，奶农没良心，肯定悄悄地兑上水了。” 6park.com
立刻就坡下驴，跟她一起骂这些不讲道德的奶农。不过后来再没敢照着书给奶兑水。女儿一哭，规矩成了先查尿布，后喂奶，不问时间，以防这下凡的天吃星馋痨症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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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宝贝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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