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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孤独的守山人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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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一年一月中旬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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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连娣大姐从建三江知青回访大聚会回来，给我发来许多老职工们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宋广山夫妇的。面对熟悉的面容，看着看着就和四十年前的面容重叠起来，勾起了被封尘已久的往事。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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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一九七一年一月我们上山伐椴木之后，一天副班长王忠文来到渔梁子，传达连长命令，让我们渔梁子给留守在莲花泡的宋广山送去一些白面、豆油和盐，他的给养不多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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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和王忠文背上几十斤面粉、一瓶豆油、一包咸盐踏上了进山的旅途。这是我第一次徒步去莲花泡，道路完全是陌生的，跟着王忠文就行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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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份是冬季最寒冷的月份，我俩在棉袄外面又套上着渔梁子发的劳保——老羊皮大衣。那可真是老羊皮呀，皮板有纸板厚，粗糙的羊毛一把抓不透，也没有布面，把皮板染黑就当袄面了。每件老羊皮袄都有二十斤沉，有时候走远路，两个肩膀子被它压得酸痛，像要掉下来。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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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上秋裤套绒裤，绒裤套军用肥棉裤，外边套一条单裤。脚上尼龙袜子套羊毛毡袜，羊毛毡袜挂着白布里面，再套上四十五号棉胶鞋。为了防止走路时积雪钻进裤腿，我们每天必须打绑腿。这一身装备似乎可以抵住严寒了，但是还有两个薄弱环节。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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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是手，先戴上一副线手套，再戴上一副棉手套。第二是头，戴一顶下乡时统一发放的军队羊皮帽子。这两个部位的装束，平时不闹天还凑合，就是没冻得叫爹叫娘。我们野外作业时手指完全冻拘搂了，解手时解腰带系腰带都非常困难。如果赶上闹天刮烟泡，这棉手套和羊皮帽子则完全不管用。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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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俩穿好衣服时，自己已经不能背上面袋，因为胳膊已经不能打大弯了，都是老付和小曲帮忙背上肩膀。倒好，肩膀一点也不觉得勒得慌。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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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太阳发出微弱的光芒，然而这微弱的光芒经过皑皑白雪的反射，显得异常地耀眼、有时甚至很刺眼，令人眼花缭乱。去北极考察的人都要带上墨镜，以免被雪光刺伤眼睛。临离天津时，做电焊工的舅舅送给我一副墨镜，为得是怕眼睛受伤。然而，我却没敢拿出来使用，大家都没有墨镜，还是与大家保持一致为好。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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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尽量减少刺激眼睛，我就尽量抬起头来往远处看。北大荒冬天的景致不错，完达山上一片褐色的波浪，就像长满了烟色珊瑚，枝枝杈杈、团团融融地安插在银色的海洋里。湛清碧绿的杨树林似一簇簇翠竹，从褐海中斜身探出青嫩的枝条。一只只绿色的灯笼挑在枝头随风摇曳，仔细一看那是圆圆的冬青。白色的海洋里漂浮着紫色的海草，草丝弯弯曲曲交织缠绕在一起，那是白桦树的枝头在阳光下闪烁。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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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草甸子里，虽然冰雪做了主宰，却掩盖不住所有的生物。高岗上的茅草依旧倔强地昂着头，享受着风儿带给它们的摇摆。大片的芦苇根本不在乎冰雪严寒，还张开怀抱把雪花揽进自己的胸怀。浓密如匝的苇丛收伏了随风飘荡的雪花，使它们在此安营下寨，来年化作春水。沟边的蒲草，宽大的蒲叶折叠成一个个口哨，伴随着西风吹奏起《风雪圆舞曲》
，给这清净荒凉的雪原制造一份热闹。伸向西南方向的旱堑，犹如一条银龙草蛇，随丘而舞，顺原而驰，原始荒蛮之地显落出一线人文留下的痕迹。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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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顺着拖拉机留下的车辙行进，虽然有些地方的车辙被流雪填满，依旧比拉荒要省却许多力气。我俩急忙地赶路，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一阵沉默之后，触景生情，突然我来了诗兴，大声朗诵：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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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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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皆白， 6park.com
雪里行军情更迫。 6park.com
头上高山， 6park.com
风卷红旗过大关。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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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何去？ 6park.com
赣江风雪弥漫处。 6park.com
命令昨颁， 6park.com
十万工农下吉安。”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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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罢，我心中暗自思忖，我们也是奉昨日连长之命，今日去看望莲花跑的战友，也是在漫天皆白的路途中，虽然时代和任务不同，但是这场景太相似啦，要是能做一首《莲花泡路上》来应和这首《广昌路上》那该多好！可惜自己小学六年级水平，连才疏学浅都谈不上，作词如同做梦。今日试着应和一首，圆一下四十年前的梦想。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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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皆白， 6park.com
雪里送粮情意重。 6park.com
头上高山， 6park.com
玉海银琼觅踪原。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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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何去？ 6park.com
烟迷莲花不见处。 6park.com
命令昨颁， 6park.com
踏絮足蹚背河湾。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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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河就是老背河。从渔梁子到莲花泡直线距离十余里，却彼此鸡犬不相而闻。原因是在莲花泡北边有一座山头，我把它叫做“拱入沼泽地的猪头”，是这座山头隔在两地之间挡住了视线。不仅如此，挠力河也随着这座山头拐了一个大弯。因此，我们冬天走路去莲花泡都是抄近路，先来到老背河的河湾头，再到四班网地南头，在那里过河上山，有一条小路正从“猪头”脖颈穿过，比绕道会近很多。即便夏天划船来莲花泡，只要不载东西不住下，也是把船停在四班网地大榕树下，省却了划船绕大弯的力气和时间。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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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不能出门径直奔向“大榕树”，因为这中间还有一条老背河横在那里。老背河是挠力河的旧河道，一个“U”字形的泡子。所以先要向西南绕过了老背河河湾，再向正南直奔“大榕树”。我们脚下的拖拉机路是绕过背河湾和“猪头”走的，因为拖拉机无法抄近路。过了老背河不远，我俩就要拉荒两里路才能到达大榕树。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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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挠力河四班网地，我俩过了河来到“大榕树”跟前。其实，这不是一颗榕树，榕树是南方的树种，完达山不生长这种树。但是说它大，一点不假，树的胸径一个人抱不过来。它的树皮、树冠、树叶都与众不同，而且生得枝繁叶茂树冠如盖。这是一棵什么树谁也说不清，之所以这么称呼它也是凭着想象。正因为它与众不同，无论春夏秋冬都能从远处一眼就认出来，是一个非常容易辨认的标识，因此，它就做为地名被固定下来，一提四班网地大榕树，大家都知道在哪里。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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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榕树向南走进一条林荫路，一条弯曲的小路，像是一条弯弯的煤矿坑道，不过头上顶着的不是煤，而是茂密的树枝。小道两旁是不太陡峭的山坡，山坡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一进入林荫小路，立刻屏去了呼啸的北风，立马感觉暖和起来。西风在树梢上滚来滚去就是打不破这树枝的藩篱，急得它“呜呜”地叫。夏天里不管日头多晒，在这条小路上行走，人也会感到凉爽无比。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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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踏上这条小路的第一分钟就爱上了它。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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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不长，二三里就来到了莲花泡耕地边。左手一条上山小路通往西丰沟大队的蜂场，通往山里和渔丰至菜嘴子的道路。小路往南一直再走二三百米就是莲花泡马架子。到了马架子我俩就高声喊道：“老宋！老宋！”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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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穿着一件崭新的黑色棉礼服呢羊皮大衣，头戴猱头帽子从马架子里出来。那应该是一件压箱底的簇新的长大衣，前襟飘起露出雪白的羔羊毛。黑色礼服呢还泛着染整过的蜡光，在箱底叠压的纹迹也依稀可见，想必是考虑到山上寒冷才取出来穿著。这身打扮完全不像从山边马架子里钻出来，却像从火车包厢里踏下来。他一看是我俩，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打过招呼，来到屋内，把给养交给他，又传达连长的话，无非是安心留守，注意安全之类。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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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广山，山东日照人（如果我没记错），支边青年，1米9的大个子。我们七零年六月到连队时，他在四班。四班是烧砖班，专门在砖厂脱坯烧砖。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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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是个性格外向的人，爱说爱笑，而且具有语言天才。他创造的一些词汇在二十七连流行，这些独特的语言只有我们连队的人才听得懂。我和他几乎没有接触，但是他活跃的性格和创造性的语言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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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职工和吴振生撤退莲花泡时带走了采伐大队留下的所有家什。此时的莲花泡除了两处房子一块田地已经一无所有。连长就安排跑腿儿的单身汉宋广山来看守莲花泡。看守虽然不用干活，却是十分地孤独单调。这样活泼的一个人每天蹲在马架子里，其寂寞乏味可想而知，从老宋的表情言语也可以看出他不太喜欢这份差事。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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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泡马架子里没有火炉，只靠烧炕取暖。马架子只有一扇巴掌小窗，就靠开门采光。他每天吃完饭，穿着大衣往屋里一坐，敞开一扇门，观赏门外的风景。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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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一麻袋苘麻籽倚在门边。打开麻袋口，招引一群漂亮的小鸟叽叽咂咂来吃麻籽。我们天津管那些小鸟叫“红大胆儿”“蓝大胆儿”。这种鸟胆大不怕人，可以在近距离欣赏到它们艳丽的身影。宋广山就以看鸟儿吃麻籽来打发时间，一看就是半天。看腻了，就站到门边，等到鸟儿来吃食时，伸手去捉，有时竟然被他捉到，一点点的惊喜足以让他欢悦一天。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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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耳音天生不好，老宋浓重的乡音有许多我听不懂。于是在他和王忠文聊天时我也无聊，就来到门边也想碰碰运气期望能抓到一只美丽的依人。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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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这种蓝色和红色的小鸟叫“大胆儿”可一点也不假。我站在那里，只要一动不动，惊飞的鸟儿一会儿就会飞回来，尝试着再次去偷食。我装作没看见继续保持不动，它们就会放肆起来，直把我当作无关紧要的稻草人儿。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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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它们忙着抢食，无所顾忌之时，我猛地伸出手去抓，有几次都碰触到了它们的身体——那柔软的羽毛，却无缘抓到一只。直到王忠文站起身来和老宋告别，我才恋恋不舍地从麻袋旁走开。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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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和老宋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后来他就调到三十三连去了，以后又听说他已经结婚了。这次是相隔四十年之后，见到了他们夫妇俩的照片，勾起我这一段往事的回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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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老北河于2022_01_02 10:02:44编辑
评分完成：已经给 老北河 加上 10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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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老北河于2022_01_03 21:49:57编辑 6park.com
贴主:老北河于2022_01_08 15:51:15编辑

贴主:老北河于2022_02_22 8:22:59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