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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桃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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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一年四月十七日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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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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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莲花泡伐木，探望宋广山之后，莲花泡有过一段时期无人看管。这时的莲花泡已经成为连长的一块鸡肋，既是负担又舍不得扔掉，决定把莲花泡交给二班管理。班长首先派出北京知青闫维线看守莲花泡。这是一招险棋，因为团部明确规定：知青不能野外单独执行任务，可是放两个人实在舍不得，只好勤去看望。       6park.com
   
   四月中旬至五一开河之前这十多天里，当地称为“桃花水”季节。为什么呢？大概正是东北桃花开放的季节，尽管我们这里没有桃树。沼泽地的雪已经全部化成水，低洼的地方水可没膝没腰，河水涨满冰破，到处都是水。这样桃花和水就结合在一起。 6park.com
这个时节，凌晨气温依旧在零度以下，沼泽地水面上又结一层冰，冰又禁不住人，两层冰夹着一层水，人和车都极难行走。雪水控到河里，河水暴涨，河冰被水顶压全部破碎成块，等待着开河跑冰排。这桃花水期间，是全年唯一水旱两路不通的季节，打渔的、打猎的这个季节里都是待在家里，不出家门的。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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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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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六日，副班长王忠文冒险从连里来到渔梁子，带来了连长的命令：一，为了安全，在桃花水季节二班人员不要出门，待在家里；二，不放心单独在莲花泡的闫维线，要我们去传达以上命令，顺带看望。但是，连长又说，如果情况不允许，也可不去，开河之后再去也行。王忠文和老付商量决定还是要去，明早出发，路上见机行事。 6park.com
我认为这个命令应该早点下达，此时下达为时已晚，执行命令就是在违反命令。可惜咱人轻言微说了不算。 6park.com
   
  十七日清晨，王忠文、明庆荣和我收拾停当。我们脱去老羊皮大衣，只穿一件棉袄，退去厚棉裤和绒裤换成薄棉裤，绑腿换成高腰水靴，甩掉棉手闷子和皮帽子，浑身顿觉轻爽许多。我们背上面粉、豆油、咸盐、鱼坯子等给闫维线带去的生活物资就出门了。 6park.com
     北大荒的四月，春寒料峭，咋暖还寒。晨风虽不像寒冬那样割肉如刀，依旧清冷凛冽。太阳已经从东边升起，地上万物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薄膜。南边完达山的山尖上，闪烁着耀眼的金光。薄口上游的冰排一块挨着一块叉在薄口木桩前面，静静地等待机会冲向下游。湍急的河水从冰排底下喷涌而出无数水花，已经将薄口下的冰排推向下游，形成几十米明晃晃的河面。河岸的两边结了一层薄冰，正努力地向河心延伸，挂子船被薄冰冻结在岸边一丝不晃。这是凌晨的低温所致，我们把这种现象叫“沾边”。 6park.com
      我们三人，各自手持两根木棍，从薄口的跳板上过了七星河。第一个目标先奔向老背河湾。 6park.com
此时的草甸子全都是水，水上结了一层薄冰。薄冰有一公分厚，一只脚踏上去禁得住人，等另一只脚抬起离地时，哗啦一声冰碎了，双脚一先一后落在冰水里，令人胆颤心惊。水下面又是滑滑的冰。水下的冰也不是平坦的，有斜坡有鼓包，这时的平衡最难掌握，最容易滑倒。如果先用木棒把冰击碎再走就安全多了，可是那得几时才能走到？只得硬着头皮冒险往前闯。 6park.com
一路上冰冰水水，水水冰冰，起起落落，惊惊骇骇。每一步都要踏碎冻结在雪水上面的薄冰，每一步都是踩起再坠落。那些破碎的冰碴像小刀一样锋利，随时都会割破胶皮靴。由于有这层薄冰，我们的木棍也失去了探测功能，深一脚浅一脚心情紧张得不得了。 6park.com
     过了老背河湾，第二个目标是四班网地的南头，那里有一株“大榕树”耸立在挠力河对岸。从“大榕树”那里有一座山脚突兀出来，像一只猪头拱进草甸子，迫使挠力河也跟着它转一个大弯。它阻挡了渔梁子和莲花泡的垂直路线和视线。我们在大榕树这里过挠力河，通过山间小路，等于从猪脖子横跨过去，会节省许多里程和时间，目前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怎样。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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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我们越过险阻来到“大榕树”的对岸。登上挠力河河岸一看，与七星河一样，浮冰漂满河面。不同的是，河水更加高涨，水流更加湍急，我和明庆荣见状眉头紧皱。我对小王说，这样的河面怎么能过？太危险了。王忠文自已跑到河边，用脚去试探浮冰的浮力。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试到一块冰排，另一只脚跟着也迈了上去，然后就是一溜小跑，踩过一块块冰排上了对岸，惊得我和小明子目瞪口呆！ 6park.com
     这也叫跑冰排，不是冰在河里跑，而是人在冰面上跑。不到万不得已，没人冒这种风险。听老付说，过去有一些不务正业的人或者家中急需用钱的人，桃花水季节专门在江河边上冒险做传递信件或传递物品的生意，价钱都是非常高昂的，那是用生命来赌博。 6park.com
我们则没有那个必要，如果因此出了事，那是违反所有人意愿的。况且，我们都没跑过冰排，一点经验都没有。怎么办？我跟小明子说，这太危险了，我们俩不能过。小明子没答话也用脚去试那冰排，一踏上那冰也跟着魔一样，一溜烟儿跑了过去。 6park.com
这下我可为难了，下去不情愿，不下去显得我怂。我不觉也去试踏那冰排。哪里知道只要脚一踏上冰排，冰排就会下沉，再想下来，就抽不回身了。一块冰只有几平米这么大，当你踏上一边的时候，冰块一定会下沉，水就漫上冰块。冰块一沾水就滑，人就站不住了，必定掉进水里。想后退，前脚没有了支撑。脚下一沉，冰块的前面一定上翘，人就要滑到水里，为了保持冰块平衡，一定要尽快向前迈上另一只脚。这就是为什么王忠文和小明子都像着魔一样飞跑过去，身不由己啦。 6park.com
等你双脚踏上冰排重心移至前脚，前脚脚下的冰面又开始下沉。不由自主就得迅速踏上另一块冰，防止河水溢上来，防止冰块一面下沉，如此反复，欲罢不能，这贼船踏上去就下不来啦！ 6park.com
跑冰排需要反应机敏，腿脚灵活，眼疾脚快，一气呵成，千万不能犹豫和停滞。跑冰排一定要提住一口气像练轻功，快速移动脚步，在浮冰还没有来得及倾斜之前，人已经踏上另一块冰排。速度是减轻重量的唯一法则。就这样我也跟神经了一样跑过了挠力河。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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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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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过河之后，我仨都吓得脸色苍白，心脏紧张得像梁红玉擂鼓。我跟王忠文说，这太危险了！说什么都不能再跑回来了，宁肯住在莲花泡！王忠文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连忙答应我俩，回来的时候划船渡河。 6park.com
穿越林间小路，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莲花泡马架子。见到闫维线，我们向他传达连长的指示：在这个季节里不要外出走动！！！闫维线说，我又不傻，没事我到草甸子里去干吗？其实闫维线在山上比我们还安全哩。 6park.com
     中午吃过饭，我们扛着棹子（划船用的长长的浆。因为是站着划船，所以是长的）来到河边。河边扣着一条挂子船，在我第一次来莲花泡伐木的时候就见过的。走到跟前才发现这是一条破旧的船，大家都叫它八号船。八号船通体裸露着白色的船板，没有一滴桐油挂在船身上。船缝里的油灰和桐油经过风吹日晒雨淋，完全变成灰白色，没有半点油性，填缝用的麻经子全部干裂并且部分离骨。船板也比我们目前使用的挂子船薄，几个人一抬忽忽悠悠，和现在渔梁子使用的挂子船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所以它被安排在莲花泡。它太老旧了，已经不能胜任打渔工作。这还不说，最重要的是八号船已经几年没有验船，几年没有下水了。这样的船根本就不能下水使用，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环境中。我对这只船的可靠性提出了质疑，但是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同。 6park.com
    我们的挂子船在制作的时候，船底和船帮木板之间的缝隙不是拼严的，而是故意留出通长三道缝隙。这缝隙外口一公分宽，里口八毫米宽，是个凤尾口。验船时，先用热桐油把缝隙刷一遍，再把混合桐油灰的麻经子紧紧地凿进这三条缝隙，再用油灰里外填平，然后里外刷上桐油，船底外边再刷沥青，这样才能保持船不漏水。此船日晒雨淋几年，桐油散发殆尽，麻经子已经收缩，本来就不能使用了。万不得已非用不可，也只能轻轻地哄着走，兴许还能渡过河去。但是我认为这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刻，不该冒这样的风险，但是未被接受。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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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花泡码头跟前的河面上正好有一块明水，因为紧挨莲花泡的南面，河的上游，有一道山沟，我们叫南山沟。山上的雪水顺沟奔腾而下，冲化了一段河面上的浮冰。冰冷的河水翻卷着水花，水流异常的湍急。 6park.com
      我们把小船放进水里，铺上船板，插进棹桩（是支撑、连接棹子的木桩，也是棹子运动的支点），套进棹杆，一切就绪。上船吧，跑冰排的英雄们！小明子坐在后舱板上，王忠文站在后舱操船，我轻轻地将船推进水中，一个越步上了船头。扭头扬手与站在岸边的闫维线告别。坐下之后，只见王忠文倒退两棹将船倒离河岸，右手一个深挖掉转船头。我为他的用强担心，这条船禁不起折腾。调转船头后，小王又逞能地狠狠地深挖两棹。“小王慢点！”话音未落，也合当有事。一来他自持体格健壮，显露船技，用力太猛；二来棹扣子几年没用已经干脆，没有油性了（棹扣子是连接棹桩和棹子的牛皮条）。调转船头后，王忠文便用蛮力，只听咔嚓一声棹扣子断了。小船已经离岸二十多米远了。 6park.com
      这倒不用慌，我们每个人腰里除了腰带之外，都有一根快当绳，专门预防意外用的。小王将棹子担在船身上，解下腰间快当绳，一只脚准备踏在船帮上去拴棹扣子。我又急忙提醒道：“小王，慢点儿！”等他拴好棹扣子，湍急的水流已经将船推靠至下游的冰排边。这需要用撑杆将船撑开，再划棹子。王忠文用棹子当撑杆将船撑开。我一再提醒他“慢点儿！慢点儿！”但是他的动作依旧快捷而有力。 6park.com
      其实自从船儿一下水，船缝就不停地渗水，因此我在前边不停地用水戳子往外戳水。我不断地提醒他慢点儿，就是担心船缝里的麻经子禁不起水的压力被挤掉。果不其然，当他再次脚踏船帮，去纫棹杆子时，由于动作太疾太快，造成压力加大，受压一面的麻茎子“碰”一声全部崩溃，水如泉涌！王忠文见景急忙起身撤步，将重心移向船的另一边，又由于用力太猛，船另一边缝隙的麻经子也全部崩溃。河水从两边，不，丛三边同时涌进船舱，船底的麻茎子也崩溃了，此时再戳水已经毫无意义。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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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老北河于2022_01_07 12:20:02编辑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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