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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放山（2）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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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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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呐,我来给大家说说棒槌。”老付一下子由谦恭的微笑变得严肃起来，两只小眼睛眨巴眨巴地来了光亮。这光亮只有年初在烤火房里给我和小曲讲抓猱头时才闪现过。 6park.com
“棒槌是多年生草本植物，生命漫长但生长极其缓慢，一般能成活四五百年，最大能长到七八两，有‘七两为参，八两为宝’的说法。由于常年被人们开采，这么大的棒槌早已见不到了，一二两沉的棒槌都是稀有之物了。我是没见过七八两的，宋把头您见过吗？”这可不是他的原话，是我给提炼加工过的。 6park.com
宋老五笑着摇摇头，老付也得意地笑了。“棒槌长得特殊，一根莛子蒜苗粗细长短。在中部靠上的部位，一个节骨眼儿上一圈长五根枝杈，一根枝杈上长五只叶片。叶子长桃尖的形状，整张叶片像只张开的手巴掌，最前面那只叶片稍大，中间两只适中，最后两只略小。莛子的头顶上长着像韭菜花一样伞状的花。六月份长出绿色的花蕾，花蕾根部是细长的茎，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榔头，我们叫它‘青榔头’；随后不久，棒槌开出红色小碎花，又叫‘红榔头’；花期结束，棒槌花开败了，红色变成黄色，并开始落地，得名‘黄落伞’。”说到这里，老付的烟瘾来了，开始给烟斗装烟。 6park.com
屋里静寂无声，连掉一根羽毛都能听见，大家的眼睛都听直了，甚至“烟枪”们忘记了卷烟。 6park.com
老付点上烟斗接着讲：“有五根枝杈的是成年棒槌。年轻的棒槌先长两根杈，叫做‘二角（读作甲）子’；老一点长三根杈儿的，叫做‘灯台子’；再老一点长四根杈的，叫做‘四品叶’；长五根杈儿的，叫‘五品叶’。
每多长一根枝杈，都需要生长若干年。五品叶比较少见，常见的是四品叶。四品叶有单苔有双苔，双苔就是一根棒槌长有两根莛子，每根都是四品叶。这是比较老的棒槌了，很少见。如果能遇到双苔四品叶，你就在这疙瘩找吧，一般能挖出六六三十六两棒槌。这双苔四品叶就是祖宗，其它的都是子孙。希望咱们走好运，能碰上一株双苔四品叶！” 6park.com
大家鼓掌表示期待。 6park.com
老付狠吸一口烟斗，一口浓烟淹得小眼睛直眨巴。“还有一种特殊的情况，叫转苔。棒槌的生长发芽对周围的环境和气候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气候湿涝了不发芽，干旱了也不发芽，太阳太晒不长，不晒也不长，要由其它的草木给它遮挡着一半儿的阴凉，才肯发芽生长。所以，棒槌都是含在草丛里树荫下。转苔就是一年、几年或多年气候不适合或者周围环境不适应，棒槌不发芽了，但是它没死，在地下偷着长，等到生长条件都具备了，棒槌又开始发芽，这就叫转苔。转苔的棒槌不管多老多大曾经是几品叶也和新棒槌发芽一样，从二角子、灯台子长起。
由于不知道它休苔时是什么年龄，又不知在地下闷长了多少年，转苔的棒槌有时别看莛子是二角（甲）子或是灯台子，等到挖出棒槌来，都能给人意想不到惊喜，乃至狂喜！” 6park.com
大家又是一阵掌声，为这出乎意料的惊喜。 6park.com
“怎样辨别转苔和没转苔的呢？”我刨根问底的毛病又犯了。 6park.com
“这个吗……”老付有点含糊，其实他有点儿表达不出来。“现在不好说，等到了山上，我和宋把头会比较给你们看的。” 老付笑着把头扭向宋大爷，“宋把头，您看我这样讲行吗？” 6park.com
宋老五显得异常惊讶，“讲得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忘呀。” 6park.com
老付调侃地说：“我要是都忘了，今天不让您给烤（考）糊了。” 6park.com
“没那意思，没那意思。”宋老五不好意思地为自己遮掩着。“下面我再给大家讲一讲挖棒槌的过程和规矩。” 6park.com
老蔡示意曲修联赶紧给老人家倒水，借倒水的空，老人又装上一袋烟。“烟枪”们趁机每人也都卷上一炮。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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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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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五开口了，“我们放山处处都有规矩，不能乱来。临出发之前，每人都要制备一个快当兜儿，”说着举起他的制作精良的快当兜，“里面背着自己的面、油、盐，还有快当斧子、快当刀和桦树皮等等，一件简单的行李，还要准备一根一米五左右的快当棍，走路当拐棍儿，开山就是拨草棍儿。” 6park.com
“我们的许多称呼都与这根棍儿有关系。我是把头也叫‘头棍儿’，我指定谁是‘二棍儿’、‘三棍儿’、‘四棍儿’、‘五棍儿’……，最后是付长胜叫‘边棍儿’。边棍儿是我的助手，协助我工作。上山走路时我走在前边，二棍儿、三棍儿等依次走在后边，边棍儿付长胜断后。我负责带路，“边棍儿”负责监军别遗失了人。”这相当于军队中的副班长，“谁的鞋带开了，谁的快当兜有问题了，撒尿解手啦，边棍儿统统要留下来等着。等你弄好了，他带着你赶上队伍，不然多半你得迷路。有大事情，“边棍儿”会吆喝我，我会下令全体停下来。你们别笑，真有走丢了地。进山最危险地事情不是遇到野兽，而是迷路。为什么进山要由把头带队？把头是不会迷路地，把头还知道哪里长着棒槌，不然，谁都能做把头了。” 6park.com
我曾问过老付，深山老林，人都走远了，你怎么知道大队人马走到哪里去了？老付说，“我们是有法子地。”“什么法？”他笑而不语。后来我又问宋大爷。宋大爷告诉我，他在前，边走边用手撅折路边的草梢和灌木枝，给边棍儿留下记号。该拐弯时有特殊的记号，通过记号还可以传达一些暗语，这些暗语都是把头和边棍的默契，外行人和散棍儿们莫明其妙。记号和暗语怎么表示，宋大爷不说，我也不好意思再问。这是宋大爷唯一保留的秘密。 6park.com
“刚才讲得是行路的规矩，最重要地还在后边。等我们到了地场儿，那里有现成地挖棒槌人住地马架子。马架子是放山的前辈们盖下的，可以为放山人遮风挡雨。睡觉的铺位也是按照把头到边棍儿的次序安置。大家收拾收拾安顿好，就开始给老爷庙烧香。老爷庙也是现成地，就在马架子旁，由两根木桩，上面有个顶棚，中间一块木板做成。把香炉摆在木板中央，烧香行礼。” 6park.com
老蔡说：“宋把头，这个能不能免了？”文化大革命了，那是四旧。 6park.com
“蔡班长，其它都已经免了，就是这一条不能免。我们一干银马地安全、收获都指着神仙护佑呢。……你们可以不拜，我不能不拜。”宋老五勉强退了半步。 6park.com
看着老人那坚定的样子和善良的愿望，老蔡只能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6park.com
“木板前边钉着一排钉子，每天找到了多少棒槌，就拴多少根红线绳挂在那里，不能欺神，不能欺人，大家谁都可以随时查看。我们上山开场子和我们来时一样，我走在前边，依次是二棍儿、三棍儿……直到边棍儿，不能乱了次序，该跟上的跟上，该等一等的，要等一等。” 6park.com
“到了地场儿，我叫一声‘铺棍儿’！铺棍儿就是由行路时的纵队变成横队，以我站的地场为准，二棍儿就站在我的左手边一米五的距离，也就是快当棍儿的长度，距离能小不能大，一定要你的棍儿刚刚碰上我。三棍儿、四棍儿……以此类推，像军队一样一字向我看齐面向前方。站住都不要动，等我发令。我宣布‘走棍儿’！走棍儿就是开始寻找棒槌。你们都站住，先看我走棍儿。看我的样子，右胳膊自然下垂，手横端着木棍儿，木棍儿压着草梢，人慢慢地往前走，快当棍儿也平着向前推移。如果有棒槌含在草丛里，这样就容易被发现。我走出一米远，二棍儿开始走棍儿，走棍儿的速度要和我一样，快慢都不行。二棍儿走出一米远，三棍儿开始走，以此类推直至边棍儿。我走过去就踩出一条小路，二棍儿地棍子头就贴着小路的路边走，不能甩出空档。两眼一面看着草丛，一面瞄着路线控制速度，与我保持距离，每个银都要介个样子。” 6park.com
宋老五喝了一口水，用唯一的眼睛扫视了大家一眼接着说：“没事谁也不许说话，专心寻找棒槌。如果谁首先发现了棒槌，并且确定，就高声，一定要高声，让大家都能听的见，大喊一声：‘棒-槌----！’”宋大爷放开喉咙响亮的大喊，那个槌字拉得很长。“这叫喊山，是重要地规矩。然后大家站在原地不动一起大声问道：‘什-么-货----？’这叫问山。你要大声报出棒槌的名称来：‘四-品-叶-！’这叫报山。大家接着高声喊道：‘快-当--！’这叫贺山。在这个过程中，大家光是高声问喝，却站在原地不能随便移动。等我发令：‘住棍儿！把棍儿立住！’我们所有的人都把快当棍儿插立在右脚边，一定要插牢靠了。我再说：‘大家过去看看吧！’这时大家才可聚拢过去，特别是有新手，要让新手好好看看，认一认棒槌长得什么样。要是新手首先发现了棒槌，你不敢确定，千万不能乱喊，喊错了叫‘咋山’，要受惩罚地。怎么办？你可以轻声唤我，或者轻声唤付长胜，我叫大家住棍儿，帮你辨认。一般新手总会安排在我俩身边。等我俩确认了，叫你喊，你再喊，可劲儿地喊，越响亮越好！” 6park.com
大家聚精会神听得都跟木雕泥塑似的，目瞪口呆。  6park.com
“大家看过之后，我们要分别做两件事：第一，首先要找离棒槌最近的一棵树，在冲着棒槌的一面，用快当斧在与视线相平的地方砍下一块树皮，这叫‘挂号’，就是留下一个记号将来好找。第二，要砍一根锨把粗细的木橛子，钉在离棒槌一米开外的地上。然后我拿出一根红线绳，一头拴住棒槌，一头拴在木橛子上，这叫‘钉老爷橛子’。‘老爷’就是我们供的山神。大家都听说过人参娃娃的故事吧？棒槌不是草，是神，是神仙娃娃。上天派它治病救命来的，可是娃娃有道行，它会在地下跑。木橛子代表山神老爷子，老爷子用红线绳拴住它，它就跑不了啦。只有山神才能降住人参娃娃。哈哈，哈哈！”老人说罢大笑起来。 6park.com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大家一起跟着随声大笑。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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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德山调皮地问道：“为什么要喊山呢？不喊不行么？” 6park.com
“不行！”宋老五坚定地说。“喊山是最重要的规矩。规矩是有道理的，不喊的棒槌叫‘哑巴棒槌’，哑巴棒槌没有骨骨头，也叫私棒槌。这样的棒槌是卖不出价钱来的。只有喊出来让大家都知道才是公（有）棒槌，大家都知道的棒槌，才有骨骨头，才能卖出好价钱。”老人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和眼神令贾德山神情慌乱。 6park.com
随后宋老五举起手中盛酒的葡萄糖瓶子，教大家认识瓶中人参的骨骨头。百度百科上管那叫芦头。 6park.com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古时候有个人与同伙去放山。一开山铺棍儿他就发现一只双苔五品叶！谁见过双苔五品叶？没人见过，听也没听过，这一定是个大家伙。这个人在这时候动了私心，他没有喊，暗暗地做下记号，记住周围的环境。等到大家收山后，他又偷偷地回到山里，把那颗棒槌挖出来。等晾干了一称：八两。刚才讲了‘七两为参，八两为宝’哇，这是棒槌的祖宗爷爷，是宝贝呀，可把这人乐坏了。这一天，他带着棒槌来到一百里开外的邻县县城去卖棒槌，把棒槌往柜台上一放，把老板吓了一跳。为什么？老板就是倾家荡产也收不起这根参呀！老板是个内行，拿起棒槌来一看心中乐了。面色一沉说道：‘主顾，您想怎么着？’ 6park.com
那人道：‘我想卖了这根参。’ 6park.com
老板说：‘我问你怎么着，不是问你卖与不卖。我是问你，你是想进官府坐班房？还是想身败名裂在家乡？’ 6park.com
那人一惊：‘此话怎讲？’ 6park.com
老板冷笑一声：‘哼！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吗？你这参虽是宝贝，可这是一根私参，一根哑巴棒槌！你没有喊山，欺骗了同伙，侵占了别人的利益，你犯下了律条，难道不知该当何罪吗？’ 6park.com
那人心中亏虚，‘他怎么知道地，难道诈我不成？’于是强作镇静：‘此话不可乱说，没有真凭实据不可冤枉好人。’ 6park.com
老板一看那人的神色，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好吧，看来你也是个二把刀，我就教你长长学问。凡是棒槌都有骨骨头这你是知道的，唯独哑巴棒槌没有骨骨头，这是你不知道的。你仔细看看你的棒槌上有骨骨头没有？’ 6park.com
那人端起参一看果然没有骨骨头！心中暗悔自己只顾高兴没有发现这个异常。事到如今悔之已晚，立即跪在老板面前大呼：‘老板救我！’ 6park.com
老板也不是善良之辈，徉怒道：‘本应将你交予官府治罪，或扬言乡里让你臭名远扬，但是见你还算老实憨厚，给你十两银子快快回家去吧！’ 6park.com
那人还不放心，问道：‘那……这事……？’ 6park.com
老板赶紧将棒槌放在柜台下面，然后诡秘地说：‘此时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6park.com
那人回到家里后，整天提心吊胆，担心老板走了口风，在乡下无脸见人，最后抑郁而死。” 6park.com
大家听罢，静静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悄然无语。 6park.com
宋老五接着说：“看到了棒槌如果谁不高声喊出来，说明谁有私心，发现有介样地银，就剔除出去，发现两个，剔除一双，绝不姑息，这是上山的大忌！”沉吟一会儿，老人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我看咱们这里没有介样的银，不过这是规矩不能不讲。” 6park.com
老蔡恭敬地笑着说：“真没想到上山挖棒槌还有这么大学问呢。今天跟您老长见识了。”然后面对大家说：“大家听见没有，这些规矩都要牢牢记在心里。上山之后都要听宋大爷，不，宋把头的话，谁不听话，谁就别去！” 6park.com
大家听了这多的信息与名称；这么严苛的规矩与程序；这么奇特的工作方式和环境，一下子把空白的大脑装满，彷佛吃饱一肚子鹿肉都消化不了似的。又多亏了这些鹿肉消化转化成蛋白质充足大脑，记下这这些从未听说过的，神话般的知识与职业道德。大家都被宋老五的见识和威严所折服，一致表示绝对服从老人家的指挥，绝不调皮捣蛋。这时老人家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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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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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我们吃过晚饭就准备返程了。宋老五再三叮嘱老蔡要抓紧时间请示上级，现在进山还赶得上黄落伞，若是再晚，就得等明年了。“我是论年活着地人了，今年还行，明年怎么样自己都不知道。介个事情，越快越好！” 6park.com
蔡班长答应尽快回连队请示连长，如果连长同意就马上到莲花泡通知老人，这才送我仨走出梁房。大家毕恭毕敬地送老人家上船，与我们挥手告别。 6park.com
离别了下梁子，小船在黑暗中行驶。三人依然沉浸在下午的兴奋之中，一边唠嗑，一边行船，话语声惊飞几只睡梦中的水鸟。月亮出来了，照得河水波光粼粼，人影婆娑，好明亮迷人的月夜呀！小船和三人的影子倒映在河水中，像是三只蛇影随着河水的涟波弯曲地扭动着。转过弯来，我们又行驶在挠力河柳毛子的阴影里。这时的山峰映进水中显得有些幽暗阴森，但是我和小明子已经不惧怕这些影像带来的恐怖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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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老北河于2022_01_28 10:06:05编辑
评分完成：已经给 老北河 加上 10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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