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破坏英国的海上交通线是德国海军最主要的作战任务，为此投入了包括潜艇、战列舰、巡洋舰在内的各类作战舰艇实施破交作战，其中也包括利用商船改装的辅助巡洋舰，更确切地说是伪装袭击舰。它们不具备战舰那样的火力、防护和航速，但具有更大的航程和伪装优势，行踪莫测，难以防备，在两次大战中取得了不俗战绩，而曾在德国海军中服役的伪装袭击舰中，最成功的是一战时期的“海鸥”号，它创造的破交战绩直到二战时期都没有被打破。


货船变身
早在1895年德国海军就认识到英国的致命弱点在于其海运线，但是威廉二世和提尔皮茨醉心于打造比肩英国的主力舰队，对于破交作战投入的资源非常有限。当一战爆发时，德国海军能用于远洋破交的力量仅限于远东的斯佩舰队和3艘用豪华客轮改装的辅助巡洋舰而已。随着1914年12月斯佩舰队在福克兰海战中全军覆没，德国在破交作战的第一回合输给了英国，但是德国人从中获取了两点重要经验：首先，在破交作战中舰船的续航力和自持力要比火力和航速更重要；其次，普通商船要比豪华客轮更适合改装为辅助巡洋舰实施破交作战，因为它们可以伪装成敌国或中立国商船接近猎物，并逃避追捕。


基于战争初期的经验，德国海军从1915年开始着手利用普通商船改装辅助巡洋舰，展开新一轮破交战，在被选中的船只里包括一艘原属于汉堡某航运公司的远洋货船“蓬奥”号，该船由不莱梅特克伦博格船厂建造，1914年下水，在被征用前在德国本土与德属喀麦隆之间从事香蕉运输。德国海军选择“蓬奥”号改装为袭击舰的原因首先是其外观非常平凡，在商船的世界里就是一副大众脸，非常容易伪装变身；其次，吨位适中，续航力大，适合远洋航行；再次，船体设施崭新，服役仅仅一年，性能状况良好。 6park.com

■“海鸥”号辅助巡洋舰的精密模型，注意其武器装备的配置位置。


“蓬奥”号排水量9800吨，登记吨位4788吨，长123.7米，宽14.4米，吃水7.2米，安装一台三胀式蒸汽机和五座锅炉，输出功率3200马力，航速13节，续航力为8700海里/12节。1915年秋季，“蓬奥”号进入威廉港海军船厂接受改装，最初是作为辅助布雷舰，后来被赋予远洋破交的角色。改装内容主要是加装武备，在船艏楼和前甲板上安装4门150毫米SK L/45型舰炮，每舷2门炮，在主炮后方前甲板两侧安装2具500毫米单装鱼雷发射管，在船尾另有1门105毫米SK L/40型舰炮，所有武器都可以通过挡板或其他伪装物加以遮蔽。“蓬奥”号的内部舱室也进行了改造，货舱被改为舰员住舱、给养储藏室、弹药库、煤舱等等，同时还为被俘的船员预留了牢房，还有部分舱室被改为水雷库，可以搭载500枚水雷，通过后甲板上的两条轨道移动到船尾的布放口投入海中。

■“海鸥”号辅助巡洋舰模型局部细节，表现了舰尾甲板上的105毫米舰炮。


改装工程没费多长时间就完成了，于11月1日重新服役，同时也获得了新的名字“海鸥”号，由尼克劳斯·祖·多纳-施罗迪内海军少校出任舰长。尼克劳斯出身贵族，拥有伯爵爵位，1896年加入德国海军，曾在远东服役，担任过“青岛”号炮艇艇长，在登上“海鸥”号之前是“波森”号战列舰的航海长，长年的海上生涯使他获得了丰富的航海经验，非常适合长时间的远洋作战，他将带领手下235名舰员开始一场传奇般的海上冒险。


首次巡航
1915年12月29日，准备就绪的“海鸥”号从威廉港起航，开始了首次战斗巡航，它的第一个任务是前往英国奥克尼群岛和苏格兰北部之间的彭特兰海峡布雷，要知道那里距离英国大舰队的老巢斯卡帕湾非常近，几乎就在英国人的鼻子底下。然而，尼克劳斯借助北海冬季的恶劣天气成功避开了英国的巡逻舰艇，于1916年元旦抵达目标海域，在夜幕掩护下布放了252枚水雷，在海峡西口设下一个致命的陷阱。之后，“海鸥”号扬长而去，继续向西航行进入北大西洋。五天后的1月6日，“海鸥”号的水雷阵就为它赢得了征战历程上的第一个大战果：英国海军“英王爱德华七世”号前无畏舰触雷沉没！与此同时，“海鸥”号经爱尔兰西海岸前往法国沿海，又在航运繁忙的吉伦特河口布设了另一处雷场，1月13日，2艘西班牙货船成为水雷的牺牲品。


在完成布雷任务后，“海鸥”号正式扮演伪装袭击舰的角色，前往大西洋中部对协约国和中立国商船展开猎杀，尼克劳斯选择的第一处猎场是西班牙与加那利群岛之间的海域，很多绕道好望角往来于英国及其远东殖民地的商船都会经过。尼克劳斯判断正确，那里的确猎物丰富，从1月11日到15日间，“海鸥”号在五天内抓住了7艘英国商船，总吨位超过27000吨！其中5艘被击沉，2艘作为战利品俘虏（其中一艘后来被凿沉）。


1月16日傍晚，“海鸥”号在马德拉群岛西南100海里处遭遇一艘英国商船，并以信号灯询问对方的身份。英国商船很警觉，反而要“海鸥”号先亮明身份，尼克劳斯毫不犹豫地让信号兵发出一艘几天前刚被他击沉的商船的名字，成功蒙骗了对方，并顺利获知目标的身份：5800吨的英国武装商船“克兰·麦克塔维斯”号，航行于伦敦-惠灵顿航线。“海鸥”号随即解除伪装，升起战旗，鸣炮要求对方停船。“克兰·麦克塔维斯”号遵命停船，但“海鸥”号的无线电室监听到货船正在发送求救电报，尼克劳斯下令向货船船桥开炮，阻止其报警，没想到英国人用船尾仅有的一门6磅炮展开反击！在相距不到300米的距离上，两艘船进行了一场短暂的交火，“海鸥”号的火力轻松地压制了对手，不到五分钟英国人就屈服了。“克兰·麦克塔维斯”号的上层建筑严重被毁，18人死亡，5人受伤。尽管船上装载的货物极有价值，包括皮革和羊毛，但尼克劳斯担心附近的英国军舰接到警报后前来搜寻，无法将其俘获，只能匆匆凿沉。


在击沉“克兰·麦克塔维斯”号后，“海鸥”号转移战场，前往南大西洋巴西海岸狩猎，从1月20日到2月25日间，又陆续捕获7艘英法货船，击沉6艘，俘获1艘。对战果感到满意的尼克劳斯决定鸣金收兵，一路潜行向德国返航，利用伪装“海鸥”号成功避开了英国巡洋舰的搜捕，于4月4日抵达威廉港，受到了英雄凯旋般的热烈欢迎。“海鸥”号的首次巡航大获成功，在四个月的航行中击沉13艘商船，俘获2艘，总登记吨位超过55000吨，其布设的水雷击沉了1艘英国战列舰（排水量16500吨）和3艘商船（总登记吨位6200吨），更重要的是整个航程中“海鸥”号毫发无伤，充分验证了伪装袭击舰的作战价值，舰长尼克劳斯因功被授予一级铁十字勋章和普鲁士最高军事荣誉功勋勋章，即“蓝色马克斯”，并晋升海军中校，而“海鸥”号全体舰员都被授予二级铁十字勋章。


二度游猎
在返航后，“海鸥”号成为德国海军的明星战舰，被广为宣传，为了避免树大招风，该舰更名为“维内塔”号，于1916年夏季前往挪威海岸展开破交作战，也许改名也改变了运气，这次出击只取得了俘获一艘商船的战绩，在归航后恢复原名。1916年秋季，德国海军决定再度派遣“海鸥”号前往大西洋猎杀商船，并在出发前进行了一次小改装，在后部甲板上加装了2具鱼雷发射管，同时修改了外观细节，比如将略微后倾的桅杆改为垂直桅杆，去除部分通风管等等。 6park.com

■“海鸥”号精密模型局部，表现了1916年改装时在后甲板加装的鱼雷发射管，注意甲板上的布雷轨道和水雷。


1916年11月22日，整备完毕的“海鸥”号再度从威廉港出发，踏上第二次巡航的征途。尼克劳斯小心谨慎地沿挪威海岸北上，等待着北海冬季常有的暴风雪的出现。在风雪雨雾的掩护下穿过设得兰群岛以北海域，“海鸥”号顺利通过了皇家海军的封锁线，在11月底进入北大西洋。尼克劳斯这次选择的猎场是北美外海，他很清楚正有大批的军需物资从加拿大和美国运往英国和法国，那里的航运非常繁忙，不愁找不到目标。


尼克劳斯的判断很快得到了证明，“海鸥”号在12月2日捕获了本次巡航的第一个猎物，一艘8600吨的英国货船，在接下来一周内又连续击沉了5艘商船，其中包括一艘152吨的三桅帆船，这是它所有战果中吨位最小的一艘。12月10日，“海鸥”号抓住了一个真正的大家伙，登记吨位10077吨的英国货船“乔治克”号，目标起初拒绝停船，并试图用船尾的大口径舰炮展开反击。“海鸥”号以精准的射击果断打哑了对手的火炮，造成一名船员死亡，也打掉了英国人继续抵抗的念头。这艘万吨货轮上满载着运往欧洲的1200匹马、小麦和油料，都是极有价值的作战物资。尼克劳斯下令打开通海阀并在船底安放炸药，但他依然担心这些措施不足以让这艘大型货轮迅速沉没，于是又补射了一枚鱼雷，终结了这艘“海鸥”号战绩簿上吨位最大的商船。


12月11日，“海鸥”号截住了4650吨的英国货船“亚罗达勒”号，检查发现货舱载有100辆汽车和数百吨钢铁，尼克劳斯决定将这批战利品运回德国，于是组织了一支由巴德维兹下士指挥的临时船员队，驾驶“亚罗达勒”号返回德国，同时将“海鸥”号俘获的船员也转移到这艘船上，并在他们承诺不透露“海鸥”号行踪后将在中立国港口加以释放。“亚罗达勒”号幸运地闯过英国海军的封锁，于12月31日回到德国，之后被德国海军改装为袭击舰“黑豹”号。次日，“海鸥”号又俘获了4990吨的“圣西奥多”号货船，运载的货物是700吨优质美国煤炭，尼克劳斯将其留下，更名为“盖尔”号，加装了两门小口径炮和一部电台，由沃尔夫上尉指挥，作为加煤船伴行，在燃煤耗尽后于1917年2月14日将其凿沉。


在随后的三个月里，“海鸥”号一直在大西洋深处游荡，频繁袭击航运线，陆续击沉了13艘协约国商船，包括10艘英国船、2艘法国船和1艘日本船。3月10日，“海鸥”号遭遇9575吨的英国货船“奥塔基”号，船长阿尔奇巴德·比思塞特-史密斯面对德国袭击舰勇敢地选择了战斗，他指挥船尾仅有的1门102毫米舰炮向“海鸥”号射击，同时操纵船只反复横穿德舰船首方向，干扰德军炮手的瞄准。两艘船在3000米距离上展开对决，“奥塔基”号上来自皇家海军预备役部队的炮手很快取得了命中，一发炮弹击中“海鸥”号舰桥下方，穿透舱壁在锅炉舱上方爆炸，造成5人死亡，10人受伤，另一发命中弹引发了一场火灾，而还有一发近失弹在“海鸥”号船体水线上留下了不少破洞。

■一战时期德军伪装袭击舰在舷侧装备的150毫米舰炮，摄于“狼”号袭击舰。


自从1915年12月参战以来，“海鸥”号首次遭遇如此激烈的抵抗，并付出流血的代价。德军炮手们开始全力还击，舰首两舷的150毫米舰炮交替向出现在射界内的目标快速射击，同时“海鸥”号加速追赶，缩短交战距离，当两者相距约1600米时，“奥塔基”号已经被击中多达30次，唯一的火炮也陷入沉默，舱面上燃起大火，逐渐失去航速，船体从尾部开始下沉。“奥塔基”号的大部分船员都被“海鸥”号救起，但包括船长在内的6名船员遇难。史密斯船长拒绝投降，选择与船同沉，他的不屈赢得了尼克劳斯的敬意。后来，英国海军追授史密斯船长维多利亚十字勋章，鉴于他还是民间身份，军方特意将他的名字追加到海军预备役名册中。


在击沉“奥塔基”号后，“海鸥”号又击沉了2艘货船。到3月中旬，舰上连同俘虏在内已经超过800人，食物出现短缺，加上与“奥塔基”号交战时受到的损伤，尼克劳斯意识到该回家了。“海鸥”号向北抵近冰岛海域，然后折向东穿过设得兰水道，沿挪威海岸南行，最后于3月22日平安抵达基尔港。在持续四个月的第二次巡航中，“海鸥”号取得了比上次巡航更辉煌的战果，总共击沉俘获商船25艘，登记吨位超过123000吨！


名舰余生
从1915年12月到1917年3月，“海鸥”号在一年零三个月时间里出击三次，其中包括两次远洋巡航，累计击沉俘获商船41艘，登记吨位超过18万吨，布设水雷击沉战列舰1艘，商船3艘，荣登一战德国海军伪装袭击舰战绩榜首，而且这个记录一直保持到二战也未被超越，二战时期德国海军战绩最高的伪装袭击舰“企鹅”号累计击沉俘获32艘商船，计154700吨，即便是很多知名U艇王牌的战绩也不如这艘一战名舰。


“海鸥”号舰长尼克劳斯·祖·多纳-施罗迪内则成为德国尽人皆知的战争英雄，他在作战中表现出的骑士精神也受到交战双方的称赞。在指挥“海鸥”号作战期间，尼克劳斯始终恪守交战规则，在对方放弃抵抗后都会确保船员的生命安全，给予人道的待遇。在破交作战期间，“海鸥”号仅遭遇两次小型海战，造成的商船船员伤亡不超过30人，而己方伤亡仅为15人。尼克劳斯的事迹在1917年被拍成了电影，他也获得了极高的荣誉，除了普鲁士的功勋勋章外，他还被授予巴伐利亚、萨克森、符腾堡和巴登的最高军功章，是一战时期仅有的两位获得五大邦国最高军事荣誉的德国军官之一。在战争余下的时间里，尼克劳斯担任德皇威廉二世的海军副官。

在第二次远航归来后，“海鸥”号作为功勋战舰已经成为绝佳的宣传工具，德国海军不敢冒险再派遣其出战，以免遭遇不测而影响士气，因此将该舰转移到波罗的海担任潜艇供应舰，后于1918年改为辅助布雷舰“东海”号。一战结束后，根据《凡尔赛和约》，“东海”号作为战利舰被移交给英国，改名为“绿蔷薇”号，在一家英国船运公司从事货物运输。1933年，这艘船又被转卖给一家德国公司从而回归故土，再度更名为“奥尔登堡”号。二战期间，“奥尔登堡”号一直在德国占领下的挪威和德国本土之间从事近海运输，直到1945年4月7日被英军飞机击沉于挪威瓦德海姆附近的峡湾内。至于“海鸥”号舰长尼克劳斯中校，在一战结束后的混乱时期成为志愿军团指挥官，参与武装暴动，1919年从海军退役后前往汉堡在商船上工作，20世纪30年前往巴伐利亚定居，默默无闻地度过余生，于1956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