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亚特兰大枪击案”造成的强烈社会影响仍在持续发酵，在刚刚过去的周末，美国多城爆发“停止仇恨亚裔”的反歧视游行活动。各地亚裔走上街头，高喊“我们忍无可忍”，呼吁团结与反抗。
除了游行主题Stop Asian Hate（停止仇视亚裔）之外，游行队伍中“种族歧视才是病毒 ”“我不是你的替罪羊 ”“我们不是模范少数族裔 ”等标语显示了亚裔长久的诉求，暴露了美国社会长久的种族歧视顽疾。
#Racism is a virus
病毒歧视：疫情下针对亚裔歧视犯罪激增
3月16日，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一名白人男子连续闯入三家按摩店开枪，造成包括6名亚裔女性在内的8人死亡。凶嫌被逮捕后，负责案件的警方称不能确定此案是否为“仇恨犯罪”，暗含同情嫌犯之意，更是激起亚裔激愤。此事便升级为“导火索”，引发了长期遭受种族歧视压力的亚裔人群示威抗议的浪潮。
中新社报道，连日来，全美由南至北、从东到西，华裔的示威浪潮此起彼伏。据不完全统计，全美各地20日至少有19场亚裔示威游行，21日至少有13场。示威的浪潮甚至超过了美国边界：21日，加拿大蒙特利尔爆发了上千民众参加的反对仇恨亚裔的游行示威。组织者称，这次游行示威的目的既是对美国亚裔的声援，也是对加拿大存在的对亚裔系统性种族主义和仇恨犯罪的谴责。

3月21日，人们在纽约手持“停止仇视亚裔 ”“歧视也是一种病毒”的标语集会抗议针对亚裔的歧视行为和仇恨犯罪。（图片来源：新华社）
在示威现场，除了游行主题“停止仇视亚裔”之外，最常见的就是“歧视也是一种病毒”“仇恨才是病毒”等标语。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一年多，在以特朗普为代表的政治人物将疫情归咎于中国的战略带动下，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激增。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显示，每10个亚裔成年人中就有3个在疫情期间经历过种族相关的嘲笑或侮辱，许多人表示“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程度的敌意”。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去年的调查也有类似发现，超过一半亚裔受访者表示自己已成惊弓之鸟，刻意保持低调之余，言行更加谨慎，甚至外出时会避开特定地方。
疫情以来的压抑使得以往被认为沉默寡言的亚裔纷纷走上街头。据了解，当天在场民众有超过半数首次参与类似游行。

3月21日，示威者在纽约曼哈顿联合广场高举用中英双语书写的标语牌。（图片来源：中新社）
不止美国亚裔在遭受污名化之苦，加拿大亚裔比例最高的城市温哥华一年以来针对亚裔的犯罪数量激增了717%，高居整个北美地区之首；英国伦敦警察局统计，2020年第一季度针对华人、东亚人和东南亚人的仇恨犯罪与往年相比上升了300%；澳大利亚洛伊国际政策研究所3月发布的报告显示，过去一年超过1/3的华裔曾觉得遭受冷遇或异样眼光，近两成的华裔曾因华裔身份受过肢体威胁或攻击。
值得注意的是，此轮亚裔示威活动也得到了美国非裔、拉丁裔等不同少数族裔的支持。“我感到有责任同亚裔伙伴一同挺身而出。”参与游行的非裔女子萝桑迪·瓦尔代斯说，尽管自己并不是亚裔，但种族歧视绝不仅仅影响某个人或某个群体，而是“威胁我们所有人”。
#I am not your scapegoat
厌女与仇外心理交织：亚裔女性沦为犯罪目标

这次游行中，经常可以看到人们举着一张海报，画面是一个亚洲年轻女性的画像，她的表情严肃且坚定。海报的标题是——“ 我不是你的替罪羊 ”。

在游行现场，人们手持“ 我不是你的替罪羊 ” 海报示威。（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这幅画作属于亚裔艺术家阿曼达·平波迪巴依哈去年创作的一系列反歧视、骚扰和偏见的海报。在这一系列作品中，这个亚洲女性形象最为深入人心，人们使用这幅作品用以悼念在亚特兰大枪案中不幸罹难的亚裔女性，也用以提醒人们，厌恶女性和种族主义通常会同时出现。
比起男性，亚裔女性更容易成为种族犯罪的目标。3月21日，亚裔纽约市长候选人杨安泽携妻子参加示威游行时在演讲中特别指出了这一点。根据“制止仇恨亚太裔美国人组织”的数据，2020年至2021年记录的近3800起相关种族仇恨事件中，有超2/3的报告来自女性。圣地亚哥州立大学心理学教授戴比·马（Debbie Ma）博士称，“亚裔女性通常会贴上‘顺从、说话轻声细语、具有性冲动和异国情调’等标签”，更容易成为目标。
美国亚裔女权主义团体联合领导人瑞秋·郭（Rachel Kuo）指出，美国历史上的法律和政治措施不断造就了这些畸形的观念。无论是《佩吉法案》《排华法案》，还是美国军人在国外从事军事活动时招揽性工作者，鼓励性贩运行业的历史都在贬低人们对亚洲女性的印象。《纽约客》杂志也指出，厌女症和种族主义共同强化了一种非人化的“他者”叙事从而肆意破坏。尤其是亚洲女性的身体，长期以来都在被物化、憎恨、迷恋和色情化，此次按摩店遭受攻击便是源于种族主义假设和对亚洲女性刻板的迷恋。

3月21日，美国纽约，一位女性手持“我们没有异域情调，不顺从，不隐形”的标语在哥伦布公园参加“停止仇恨亚裔”游行和集会。（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此外，刻板印象还可能助长“亚洲女性是廉价的一次性劳动力”的观念，对亚裔女性的就业和经济情况产生负面影响。据《纽约时报》梳理，此次案件中被谋杀的亚裔女性在疫情期间从事着非常脆弱的低薪工作。据美国国家妇女法律中心今年1月的一份报告显示，去年12月，亚裔女性在长期失业工人中所占比例最高。
#Not your model minority
亚裔社群转变：不再对“系统性国家悲剧”忍气吞声

在各地的游行之中，“我们不是你们的模范少数族裔”这一口号频频出现，引人注目。30岁室内设计师凯文·洛在亚特兰大的集会现场对《华尔街日报》说，他认为此次集会代表着亚裔社群的一个转变。他说：“从很小的时候起，我们的文化就教导我们不要惹麻烦，当事情发生时保持低调。现在，我们要发出自己的声音。现在，我们将不再是你们口中的模范少数族裔，我们不会只是忍气吞声。”

3月20日，美国纽约民众手持写有“保护亚洲孩子”“我们不是你们的模范少数族裔”的标语。（图片来源：新华社）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亚裔美国人常常被美国主流媒体描述为“模范少数族裔”——他们在美国取得成功，是因为他们“独立、聪明、勤奋、顺从、从不发表政见”。但专家指出，这个称谓不是夸赞，而一些白人至上主义者用来分化少数族裔的手段。
美国政治学者克莱尔·简·金（Claire Jean Kim）于1999年提出了著名的“种族三角关系理论”：亚裔作为“模范少数”取得了较为有利的文化位置和经济地位，但仍然是“永恒的异乡人”；而黑人虽然是“美国人”，却在政治经济地位中居于最底层。白人作为“仲裁者”，可以通过对亚裔文化的某种意义上的肯定，实现对亚裔和黑人两个群体的控制。简单来说，非黑非白的亚裔同时被模式化为模范少数族裔和永远的外来者，而以白人为主导的美国社会，并不是习惯性的或者文化性的歧视亚裔，而是有策略、有组织的针对亚裔，刻意的压制亚裔社会地位。
3月18日，美国国会举行了三十多年来的首次反歧视亚裔听证会。华裔历史学家、明尼苏达大学历史系教授李漪莲在会上发言指出：“当今亚裔美国人面临的种族歧视和暴力的行为并非由精神错乱的个人随意犯下的罪行，而是一个系统性的国家悲剧。”
美国总统拜登和副总统哈里斯19日到访亚特兰大，承认种族主义和仇外情绪在美真实存在，并重申会尽快通过《新冠仇恨犯罪法案》，这项立法将加快司法部对与新冠疫情相关、与种族相关的犯罪审查。拜登还呼吁参议院重启并更新《反针对女性暴力法》。
亚特兰大枪击案能否改变美国社会对亚裔系统性的长期歧视，还要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