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迷心窍

一

​曾经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不会再有浪潮 ……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哼起了这样的歌曲。她在化妆的时候很喜欢唱歌，这或许她一天里最放松的半个小时。她是一支上满发条的钟，准时而且日程满满；她不希望自己有停息下来的时候，因为那样她就会有时间胡思乱想，思考不是什么好事情，不是有个著名的作家说过么，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尽管时间并不充裕，但敏还是非要把洗手池上方的化妆台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摆放的规规矩矩；她觉得不管是人还是物件，都该有它应有的位置。

​而老罗从来不会管这一套理论，他的刮胡刀永远会在用完后就撇在水池里，而剃须泡沫和须后水也都会被胡乱放置，而且盖子永远是放在一旁。当然敏不会介意于他的破坏行为，她喜欢帮他规整一切，然后让他可以吃上热腾腾的早饭，再穿上笔挺的衬衫和西装去上班。那是个清瘦但挺直的男人背影。其实从他们初相识，老罗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他可以沉默也可以瞬间滔滔不绝，他习惯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和敏搭讪，不顾敏的手足无措而自顾自地在第一次的见面后就牵起她的手；他习惯用向日葵花加热吻搞定一切来自敏的抱怨，也不管敏喜欢的其实是玫瑰花。

老罗就是个彻底的混蛋，敏在很长时间都这么认为；但如果一个女人爱上了如他一般的混蛋，那么她也会慢慢认同这个混蛋的所作所为，并为之找所有借口开脱，逻辑从来不是她们要考虑的问题。

​不知不觉的，敏擦拭起来了那瓶有些落灰的剃须泡沫瓶，它在角落里有些寂寥的感觉。这短暂的一刻接触让她感觉仿佛被电到，又迅速的把那瓶子放回了原位，但这似乎已经让她感觉到指尖微微的麻痹。她不该打搅那些灰尘，它们好好的在那里，帮她封住了某些东西。

敏喷上了自己最爱的罂粟花味道的香水；那广告美极了，钧就是从那个城市归来，她一直暗自发誓要去那广告里画面所有的街道上去拍照。老罗的相机很高级，应该可以把照片拍得很美；不用什么华丽的衣服，她觉得就和老罗一起穿白衬衫和牛仔裤就好了，在阳光下傻傻的大笑，在河边唱歌，那应该就是最美的样子了。而钧应该是个好向导，她着迷于他在博客里曾经描写的那些街角的小咖啡馆，那些让人有恋爱感觉的好酒，而钧的笑容里就有同那座城市一样的温和气息。 钧说了，如果她肯陪他吃饭，那他就要送一瓶如她一般的红酒；敏几乎滴酒不沾，但她还是渐渐不自觉的开始期待这瓶酒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味道。

可为什么我们同样曾经觉得温暖的这座城市，如今就变得如此冷峻呢？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变了，但这让她觉得不开心。

​钧是个爱笑，爱穿黑色摇滚T恤的家伙，会时不时哼唱枪炮与玫瑰的歌曲，她对他的记忆止于此。二十年前的相见早已恍如隔世了，这城市都早已面目全非了，更何况我们呢。这些年来他们的生活互无交集，虽然看到过他的很多照片，也聊过几次天，但那些都太过不真实；她不觉得那个爱插科打诨，照相却一脸严肃的家伙和她记忆里的钧有什么关系；如今她更相信记忆而非亲眼见到的某些东西。

​儿子醒了，他含糊着叫着妈妈；这让敏从迷思中马上清醒，跑到儿子的小床前把他抱起。小家伙很淘气，拼命的要挣脱敏的怀抱。但敏不会撒手的，她要把他捉到浴室去洗漱穿衣，然后喂饱了他才能开车送他去幼儿园。当然小家伙也不会束手就擒的，这整个过程更像是一场战争；好在敏已经驾轻就熟，很快制服了他的反抗，把他最终准时的送到了幼儿园。看着朝她招手告别的儿子，她感觉很有成就感，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是否能够保持住这份胜利，因为小家伙越来越有力量了。

​她在孕期其实一直都在思索，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她如此决绝的要生下这个孩子：让一个人从此和自己的身体息息相关，让她或者他从此以肆意享受她的乳汁，可以毫无顾忌的侵占她的时间和空间？而他或者她终将离她而去，只留给她一些记忆的碎片，难道这就是繁衍的道理？

她甚至沉迷于某些圣经故事，寄希望于能从圣母玛利亚孕育耶稣般的种种故事中找到摆脱自我迷思的良药。

但一切都止于孩子的第一次微笑，她从那微笑中看到了老罗的样子，当年那个和她初相见的老罗就该是有如此笑容的一个男人。于是敏开始刻意地封闭自己，几乎不逛街，几乎不参与任何聚会，这让自己能够完全自我的和儿子在一起，儿子的所有第一次都被她一一记录，她总会感觉自己记载的不仅是儿子的成长，她因此也看到了老罗的成长。儿子越来越像老罗，包括那臭脾气，这让敏心惊，无计可施但也有少许欣慰，这种复杂的情绪让敏坐立不安。她其实犹豫很久才决定去参加欢迎钧归来的饭局，或许从这个喜欢说笑话的家伙身上，敏能够获得少许失落多年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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