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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责备洁西卡[原创] 
送交者: 小刀断细雨[太守★☆] 于 2010-03-24 18:52 已读 30064 次 2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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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责备洁西卡

我的法语老师名叫贝娅苔丝。她是一位五十多岁,身材胖胖,又显娇小的一个小老太太。
上她的课我觉很幸运。她很认真负责。那时有的同学打完周末工,累了懒地再去上课,她就有些发愁似的,后来,她叫住我,对我说,林,如果你可以找到他们,请你再通知他们一声,上午可以不来,下午我有一些时间可以帮他们补课的。

小老太太好象觉得我的法语说地比较好,她又随便叮嘱了一声,林,你有空儿也来吧,做个翻译。我一听差点晕倒地上。我的法语好,才不是呢,学来学去的,一个学期过后,我就从三班降到零班了。不过,我想多学多说对法语会有帮助的就答应了。

下午还真找到两个,一男一女。男的好像刚刚睡醒,女的也是。一进阶梯教室就看见小老太太早已站在那里了。那时,已是三月。窗外绿叶展新,风尽显温柔之本能。小老太太一边辅导着一面用手整整鼻梁上的眼镜。说实话那些黑板写的内容,我早熟地如西瓜轻轻一弹就可落地似的。每次风吹来了,总是随手耳语般叫唤着瞌睡虫。

想想,自己也在极度疲惫之中。一个大周末挺过去了,然后一个上午的语言课,原本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儿,此时,又身置学堂内。再想一会儿下课还要赶公车,去打晚工,头就有些大。

林,小老太太再次叫我。瞌睡虫笑着滚到一边去。
我有些木头似的,腾地,站起来。
小老太太问,林,我想知道你给自己取的法语名字。
法,法语,法语名字,我一着急中文顺着嘴迅速地溜了出来。
小老太太笑。另外两个也笑。
我定定神,说,我的外语名字在出国之前就想好,叫,洁西卡。

洁西卡,小老太太不笑了,有些疑惑。
女孩子的名字。坐着我前面的女的,回头说。
就是洁西卡,我一本正经地说。
小老太太神色忽然变地凝重了,如同一场春寒在清晨时分突袭而来。
不行,小老太太不容置疑地否定了我的这个名字。
为什么,我问,不解。

洁西卡。
她是怎么样的女孩子,人为什么要去责备她呢。
我百思不解。

母亲在露天小市场卖菜。她推着三轮车走时就吩咐我,在家写过作业后就要到小市场帮忙卖菜。
卖菜,卖菜,卖菜。我一听内心就烦起来,原想着一会儿就去,再听,心忽然就不舒服起来。
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粗声粗气,将声音像石头似的,扔到母亲的面前,个个掷地生响。
干哈儿,不去,我问你,干哈儿,不去,母亲当时也极生气,她的话带着风声扑头盖脸地扔了过来。
有点理亏,可是我真的不管不顾了,说,没什么,就是不去,打死也不去。
小崽子,你白吃白喝,不干一点活儿,还顶嘴,我打折你的腿。母亲顺手拾起一把扫地条帚,就撵了过来。
打折腿,打死好,就是不去。我真是跟母亲势如水火了。不过,母亲撵过来,我就一转身跳到屋外,上杖子把屋檐一角,轻轻的就撑到了房顶。
母亲手里拿着条帚,喊,小崽子,你给我下来。你快给我下来。
不下,就是不下。母亲将条帚扔下,从地上捡起一个砖头,问,下来不。
我站在房顶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隔了几间房子那边的胡同,恶声恶气,道,下来,就不是你生的。
母亲一听,当时就将砖头扔在地上,她开始坐在地上,哭天抹泪。
每次都这样。我听着,真烦呀。烦透了。
母亲边哭,边骂,我不省心,让她操心,骂着骂着,母亲开始转移目标,开始骂父亲,骂父亲喝大酒,大酒包。日上中天。在夏日里特别显地狠毒似的。我平静地看着母亲,听着她的哭诉,莫名想笑。
顺溜着瓦,到了屋檐边儿,我轻轻跳了下去。
母亲还没等发出惊呼,我已掸衣站起,妥协,行,行,行,行了,我去,我去。
母亲不解气狠狠给了我一条帚。
母亲终于推着三轮车走了,从里屋看着她推车上一个小坡儿费力的样子,我的心突地就让一只野蜂子,哧拉,蛰了下。
写个狗屁的作业。我早就想放羊了。羊儿应该在南山左吃右吃草,我应该在那个露天泳池上穿下跳,最好站在最高跳台,一头扎出一朵最大的水花。
胡同里的小欣说了,她也去。
去个狗屁。我想骂,全他妈狗屁。
小欣真的来喊我了。面面的声音,真像是面鱼泡在水杯里了,还着囊囊劲儿头。
林,林,林,小欣犹豫了下,道,墨墨,墨墨,走呀。
不去,我向小欣无端地扔了一块石头,打死也不去了。五个字附带着语气肋词,小欣,切了声,说,好,好,好吧。

我打消想象的苗头,怕她势若大火。
她肯定坐在小灰的车后座,然后,左边大鹏,右边小欣,后面大胖子,高哲。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的自行车,还是狗屁。
日头已移至一条线的西边了,院子里的向日葵也多情地向西边扭着头。
我箭步走到葡萄架下,发狠似的,这个捏捏,那个掐掐,她们还是那个样子,躺在青色的温床里,做着青色的梦。做些什么呢。扫扫院子吧。
夏风在我的胡弄中恰如雾气与尘土飞扬的秋天。
他们此时一定是骑到桥头了。该在那个有树荫的地方停了下,然后,小欣屁股一颠一颠的,跑到卖雪糕的地方,买了两只,小灰接了过来,就狠狠咬了一大口,另外一支她接着,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常年累月系在她右边手腕上的那块碎花小手绢,现在终于可以正式登场了。一拭额头,一找热浪。

我挑了一盘猛士的士高。
那是大舅家洪亮买的。虽是亲戚借也挺难的。
洪亮说,两本小人书,借一盘。他呀不应整天在楼下,摇头晃脑,弹吉他,该去弹棉花才好呢,一边弹一边收人家钱,道,听响就得给钱。不过,那图真是绝了,一猛战士持刀,身后一倒着一只恶龙的尸体。两本就两本吧,三本也中。
我将磁带放进去,开始脱鞋上炕。
母亲总是邋遢。不信不行,姥姥说,大姨说,老姨也说。再者不服不行,母亲照旧,被子一卷,衣服一堆,柜里一塞。
母亲说了,穷就是穷,再怎么摆也是穷。
当我将被子叠地四四方方,刚刚放到柜子上层时,就听见有人唱,不要责备洁西卡,不要责备洁西卡。

洁西卡泪流满面,对着保尔说,小尔,别等我了。我们属于不同的阶级的人。
保尔说,不的,只要你肯跟我,我们就是一个阶级一个世界的人。
洁西卡用手背擦了下鼻子上的泪。
保尔象一棵桦树一样站着,再次坚决地说,只要你愿意。
洁西卡说,不行。
你妈的,你就是嫌穷爱富,你妈的,还天天说什么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真他妈的虚伪,保尔说。
洁西卡惊恐地睁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呸,保尔冲着洁西卡旁边吐了一口吐沫。道,算了,我认倒霉,你好自为之吧。

后来,洁西卡一想到保尔就暗地感谢上天保佑,自己没有嫁给那个外表斯文,内心败类的人。
至于保尔自己,在洁西卡转身之后,笑着审视着这段感情。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当初俩人都开始陷入泥沼之地,只有一人让另一人踩着头,才有能借势腾出泥潭,而那个必定是要立马没顶消失的。


小崽也到了学外语的年纪了。
应该不到,大人们以为,她看她的,另外的再对另外一个,小崽理所当然的,跟着学起来了。
老师开始给小崽们起外语名。
你叫比德。你叫朱丽。你叫瑞秋。你叫亚达。轮到小崽了。
小崽听着高兴,老师说,你叫凯撒。凯什么,小崽没听清,也没记住似的。
次日,老师点名。瑞秋,到。朱丽,到。比德,在。凯撒,凯撒。
老师喊了好几声,眼睛似钩子看着小崽,希望可以一下子拉起他。
小崽看着老师,嘿嘿笑着。
老师生气了,喊,林禹丞。
小崽听见了,站了起来。喊你的外文名字,你为什么不答应。
小崽先看看门口,见妻不在。又看看旁边坐着的安吉丽,文文。
小崽理直气壮说,凯撒这个名字不好听,我才不要呢。
老师笑。说,凯撒是古时候一个征服欧洲的君主,非常了不起的。
怎么,老师问,你看你的名字又是什么大禹又是什么丞相的,给你取地名字跟你很相配的。
我不要,小崽看着文文,挤挤眼睛。
文文也笑。
女老师哈哈笑了,好吧,你呀,就叫皮特吧。
皮特。
小崽扯开洪亮亮的童音道,在。

我没叫成洁西卡。
不叫就不叫了。
我不想给贝娅苔丝添堵。

那天,我真的看见了一个身材娇小,眼睛大大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和着一个和她同样大的,鼻子扎着一个环的女孩很放肆地在充满阳光的河边市场,亲着吻着,一边弹着烟头。
偶尔有人喊,洁西卡。
小女孩回过头,打了一个响指,顺手牵羊着一袋苹果,消失于人海中。


本贴由[小刀断细雨]最后编辑于: 24日/3月/2010 19时0分30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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