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6park.com
 “狗日的，叫你们也尝尝热锅上蚂蚁的滋味。”谢富治饶有兴趣地听着黎明的汇报，忍不住插了一句。 6park.com
当时，黎明正好提到各大资本家对新成立的工会普遍感到惶惑不安。他们说：生意人手中的机动资金其实有限。如果工会鼓动工人无限制地要求加薪，最后势必造成公司或者工厂破产。 6park.com
“应该再给他们加一把火。”谢富治说完，忽然挥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不，刚才的话作废。还是要注意党的政策，不要搞得太过火，影响了生产。工人们迫切希望改善生活的愿望可以理解，但一味要求加薪也解决不了问题。可以号召大家积极开展生产互助，开发一些其他的救济渠道嘛。” 6park.com
“是不是应该和殷克光同志通通气？”汇报结束后，黎明问。 6park.com
“对，你想得很周到，他是川东政协的副主席，又分工负责工商界。另外，新成立的工商联合会委员名单，也拿给他征求一下意见。” 6park.com
“好，我马上去。” 6park.com
“等等，还有个事儿。”谢富治又叫住黎明：“嗯，是这样，这次我去成都开会，川西的李井泉同志给我打了个招呼，还当着小平同志的面，让我们找个合适的人，照顾一下殷克光同志的身体。他们是老战友。” 6park.com
“这个烂事儿，纯粹属于个人问题。怎么能叫区党委出面解决？”黎明语气略微有些冲。 6park.com
谢富治欠欠身，没再表示什么。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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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6park.com
“工商联的委员，卡卡卡，要有，实、实业界的代表。应该，挑、挑选思想开明、卡卡，进步的；靠、靠拢我、我们的人。其他，都都都可、可以，我，我就加，加上一、一个、卡卡卡，就一个。这、这个，杨、杨家旺、同志。怎、怎么样？”殷克光一边咳嗽、喘气、一边说。 6park.com
“杨家旺？同志？”黎明倒吸一口冷气。 6park.com
殷克光低头剧烈咳嗽好一阵，让黎明怀疑他可能一口气上不来就报销了。所幸，他最后还是恢复过来，抬头露出苍白的笑容：“不、不要、那、那种口气说话。三、三大法宝，就、就有这个，卡卡，统、统，这个，统一战线嘛。”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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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6park.com
孙大头很会安排，他先让黎明在学校操场上做报告，然后是机关干部和分校篮球队比赛。黎明的报告很受学生欢迎。结束后，包括袁慧在内的很多学生围着他问了不少问题。篮球比赛也搞得不错，全校师生蜂拥而出，整个球场人山人海。开始还是男子比赛，后来干脆每队加上两个女生。女生可以自由犯规，男队员稍有动作就得罚下场，另换他人。那些没上场的机关干部坐在场下虎视眈眈，就等着那位下去轮到自己上场表演。整个比赛欢声笑语，气氛非常活跃。 6park.com
黎明不时找个理由和袁慧坐在一起。他们使劲给场上的队员加油鼓掌，但彼此只是偶尔说上几句话。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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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6park.com
分校毕业后，袁慧被分到区党委机关。她背着背包，提着小行李卷独自走到区党委大门口。忽然背后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袁慧闪过路边，见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军官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6park.com
“同志，刚到区党委报道？”青年军官说：“认识一下，我姓甄，叫甄宜，也在区党委工作。我来帮你拿行李。”说完一把抓过袁慧手中行李卷，搭在自己的自行车后架上。 6park.com
“谢谢你啦，甄同志。” 袁慧两手勒住胸前的背包带，试着跟上甄宜的步子：“你在区党委很久了？”  6park.com
“能有多久，整个区党委成立了才半年功夫。呃，能不能说说你的名字？”甄宜说。 6park.com
袁慧不回答，她拿出一张介绍信递给甄宜。甄宜看了后高兴地说：“太好了，袁慧同志，你也去秘书处。正好，我们以后可以一块儿工作了。” 6park.com
“听说，区党委的谢书记很严厉？”袁慧问。 6park.com
“那当然，不严厉怎么镇得住千军万马？”甄宜面带崇拜地说。 6park.com
“听说谢书记在红军时期就有很高的地位？” 6park.com
“那还用说，红四方面军的组织部部长。” 6park.com
“什么部部部的？怪拗口的。” 6park.com
“哦，就是主管干部审查的负责人。” 6park.com
“区党委除了秘书处还有其他什么机构？” 6park.com
“那多了。组织部、宣传部、群工部、城工部、农村工作部等等。最要紧的是秘书处、组织部和宣传部，号称区党委的三大炮。不过宣传部隔着两条街，不在区党委的院子里。哦，到了。你先去办公室报道，待会儿我再带你去宿舍。”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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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6park.com
黎明接到谢富治通知赶去他家，见他正在吃饭。桌上放着三个小盘子：一盘小咸鱼，就两三根；一盘青菜；还有一盘咸菜。 6park.com
“吃这么简单？”黎明问。 6park.com
“比以前好多了。”谢富治说。 6park.com
“找我什么事？” 6park.com
“哦，是这样。柯庆施说有个美国大博士，搞农业的，很有学问，要从上海去成都，明天路过重庆。我们应该接待一下，你陪我去。了解点知识。”谢富治放下筷子说。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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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6park.com
大博士叫钱伯均，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毕业。谢富治在区党委小伙房招待他。说了几句客套话后，谢富治问：“钱博士在美国学什么？” 6park.com
“遗传。”钱伯均答。 6park.com
“遗、遗，”谢富治噎了一下：“这个跟种田打粮食有关系吗？” 6park.com
“当然有关。按照摩尔根的理论，所有农作物性状都是由他们携带的基因决定。” 6park.com
谢富治和黎明听得腾云驾雾。黎明想了想，问：“这个，啥叫性状？什么又是基因？” 6park.com
“哦。性状就是农作物的特点，比如产量呀，抗病虫害呀。基因就是农作物携带的内部因子，决定产量高还是产量低，抗不抗病等等。” 6park.com
“就是毛主席说的内因和外因的关系吧？”黎明好像突然明白。 6park.com
“嗯，内因是基因，外因是指环境因素。性状应该是农作物长什么样。比如洋人的高鼻子就是性状。但决定鼻子高的就是洋人携带的基因。” 6park.com
“那，究竟是苏联的农作物性状好还是美国的好？”黎明又问。 6park.com
钱伯均愣怔一下，答：“这很难说。但美国的农业比苏联先进，全部大机械化了。” 6park.com
“照你说，要怎样的基因和性状才能多打粮食？”谢富治也很好奇。 6park.com
“这就需要选育作物的新品种。用科学手段把各种好的基因凑到一起，得到高产的新品种。” 6park.com
“一个过程大概要多少年？”谢富治问。 6park.com
“快的七八年，慢的就说不准了，十来年都可能。” 6park.com
谢富治大失所望：“就没有快一点的办法，一两年见效？” 6park.com
钱伯均笑了笑，没回答。 6park.com
“钱博士怎么没带夫人？”黎明问。 6park.com
“我太太在成都，没有随我一道去美国。” 6park.com
“好嘛，欢迎钱博士以后多到川东来指导。”谢富治说。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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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6park.com
接待了钱博士，黎明从区党委出来，当即被白丁拦住。 6park.com
“嘿，老黎，今天你得帮老子一个忙。”白丁使劲拖着黎明就走。 6park.com
“帮什么忙？我还有事儿。”黎明很烦这家伙。 6park.com
“我跟你认真说，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我们以后拉倒。”白丁瞪着眼睛说。 6park.com
黎明才不害怕，正要说拉倒就拉倒，没成想又冲过来几个老战友。 6park.com
“姓黎的，今天特殊，你一定要到场，给我们几个土包子涨点威风。”老战友们拖着黎明就往市委大礼堂去。 6park.com
“他妈的，你们不说清楚，老子才不去。” 6park.com
几个人一边推搡着黎明走，一边七嘴八舌：“没什么，就是叫你帮帮忙，教训教训那个小狐狸精。他妈的，竟敢瞧不起咱工农干部，气死个人。” 6park.com
快到礼堂门口，白丁才慢条斯理地说明白：“黎明，这段时间的舞会老有个小娘们儿，打扮得骚里巴叽，坐在场边挑逗人。可是谁去请她跳舞，她都斜着个眼睛不理不睬。” 6park.com
“岂止请不动，她就没正眼看过人。” 6park.com
“她大概瞧不上我们这些当兵的，所以才把你这尊大神请来，煞煞她的傲气。不信我堂堂的人民解放军，就找不出个会跳舞的。” 6park.com
“你们搞逑什么名堂？这不害人嘛。”黎明吓了一跳，挣扎着往外跑：“你们请不动，让我去出丑？” 6park.com
几个家伙那容黎明分说，抓住他的胳膊，生拉硬拽拖到礼堂中央。 6park.com
正好一曲跳完，音乐停下，周围跳舞的人等通通退到场边，就把黎明傻呵呵地留在舞场中央，正对着一个妖冶的女子。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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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6park.com
女子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斜吊着眼睛，猩红的嘴唇刁着玲珑细长的白玉烟斗，燃着一支黄棕色的细长香烟。她头上勒着雪白的发带；眉头涂抹得又浓又黑，两条光润的手臂戴着白色丝织手套；一袭碎花白纱连衣裙，胸前插着一支火红的玫瑰。一条套着丝光白长袜的大腿从敞开的旗袍开叉处清晰看见，再加上一双白色软皮高跟鞋，处处透露出一种追魂摄魄的邪性美。 6park.com
黎明的第一感觉是立即走开，但身体却好像被磁铁吸引住。他定定神，略微整理一下衣服，径直走过去，在女子面前弯腰扬手，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舞姿势。女子楞了，望着眼前英气勃勃的军官：头发梳理得油亮整齐，身上的卡其布军装挺括精神，脚下的皮靴锃光黑亮。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缓缓放下嘴里的烟斗，款款起身，对着黎明伸出一只雪白的纤细手臂，好像水蛇摆头。 6park.com
乐队奏响了一支临时编排的新中国舞曲。也许情况太过古怪，整个礼堂居然没其他人下场，只有黎明和女子在红绿的灯光下旋转。黎明的眼睛直钩钩地盯着对方，对方也直盯着黎明。他们踏着乐曲的节奏，步履稳健中带轻盈；紧张中带愉悦；谨慎中带舒适；防范中带松弛，仿佛超脱在虚无缥缈之间，劫度在三界五行之外。 6park.com
“我们好像见过面，”黎明有点茫然：“是在哪里？” 6park.com
“黎部长只见树木，不见小草。”女子微微一笑。 6park.com
“小心，步子有错。” 6park.com
“要怪曲子，总踩不到点。”女子好像略带歉意，又好像在炫耀。 6park.com
“和过去的不同？”黎明平平地问。 6park.com
“要多跳几步。”女子微闭双眼。 6park.com
“叫什么？”黎明单刀直入。 6park.com
“不能再委婉些？”女子睁开眼，莞尔一笑，真像草丛中的露头小蛇。 6park.com
“没习惯转弯抹角。” 6park.com
“所以自以为是，自以为从不撒谎。” 6park.com
女子咯咯地轻声笑了起来，那份妩媚让黎明浑身起鸡皮疙瘩。女子望着黎明皱起的眉头，颇有些得意，又不觉踩错了点，脚步滑溜，竟差点尴尬。黎明用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托，女子就势回风吹雪，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回转，裙幅鼓着风，飘飘而起，看得周围的人齐声喝彩。 6park.com
“所以浓妆艳抹，想填平粗糙，假装细腻？”黎明顺着原来的思路继续游走。 6park.com
“做人最好隔着一层窗帘。” 6park.com
黎明散淡地笑了：“彼此只能平行，不能相交？” 6park.com
女子也笑：“那是平面几何，没有欧几里得的立体空间。” 6park.com
“为什么不和别人跳舞？” 6park.com
“不想将就。尤其你的战友。”这次女子主动大回转，又激起一阵喝彩声。 6park.com
“看不惯丘八? 还是共产党？” 6park.com
“我是地下党。”女子笑得诡异。 6park.com
“不像，我认识很多。” 6park.com
“一群叫花子？”女子不屑地说。 6park.com
“我的个天，” 黎明浑身打了个冷战：“你是杨家旺的女儿？” 6park.com
女子爆发出银铃般的大笑，笑得花枝乱颤：“自打解放，家父就想和你们拉关系。” 6park.com
“也许，他找到了一位‘同志’。”黎明略带揶揄，把最后一个词说得很慢很重。 6park.com
“是殷副主席?”女子并不诧异：“去过他家，和家父一道。” 6park.com
“谈些什么？” 6park.com
女子一边啧啧，一边摇头：“党的秘密。” 6park.com
 “秘密，也会是垃圾。”黎明平平地说。 6park.com
“现实总会出人意外。”女子眨巴一下眼睛。 6park.com
黎明轻轻“嘘”了一声，他忽然睹见谢富治的背影，从礼堂二楼的一个小隔间闪过。正好这时舞曲嘎然而止，黎明放开女子，面带轻松：“就像现在？突然的曲终人散。” 6park.com
女子莞尔媚笑：“萍水相逢，雨后空山？” 6park.com
“算了，”黎明皱着眉头说：“是人走茶凉。”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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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6park.com
与此同时，巴东的陵山县还举行了另一场舞会。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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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部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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