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6park.com
陈锡联决定纵队为保持战斗力，兵力不再分散。各旅采取交替前进的办法，以三旅为先遣队，掩护纵队通过陇海路，再抢占涡河，茨河，沙河渡口，架设浮桥，保障主力通过；而后改以二十四旅为先遣队，抢占淮河渡口，到达大别山后，以八旅首先向皖西展开，抢占诸县城。 6park.com
最后，陈锡联身体往后一仰，双手抱着后脑勺，非常兴奋地说：“这回该老子打回家乡啰。” 6park.com
白丁偏和他抬扛：“那不就是个穷山沟吗？” 6park.com
陈锡联眼睛一瞪：“小蚂蚱跳树间，你见过几片叶子的天？穷山沟？老子在北方就没见过那么好的地方。大别山到处是水田，种水稻，吃大米；家家有鱼塘，鱼养得那个肥，那个鲜；”他闭上眼睛，好像在回味：“山上山下，路边田坎随手一抓都可以当菜，那像北方尽啃干面团子玉米饼，卷根大葱都好吃得不行。” 6park.com
“还是实际些，说说都有什么好吃的吧？”黎明问。 6park.com
“好吃的？那还说得完？糍粑，粽子，醪糟蛋，鲜笋，咸鱼，干豇豆。哦，还有天生的温泉，顺着河沟流淌，热气能漂出几十里路。冬天跳下去，头上雪花飘，身上暖洋洋，嘿，舒服劲就别提了。夏天如果下大雨，山里到处是流水。蹲在岩石下面，水就直往你脖子里灌，美去吧。” 6park.com
大家无限神往。 6park.com
吴梦迟说：“锡联，这次回去可以看到家里人了。” 6park.com
陈锡联愣了愣：“啊，老妈要是活着，该七十多了，也不知她老人家还在不在。弟弟也该娶亲了，妹妹也该嫁人了吧。” 6park.com
这回没人说话，谁都知道红军撤离大别山后，白军清剿，地主反水，环境极端残酷，但凡红军家属没几户好过的，有些家破人亡，有些被逼得讨口要饭。十多年了，谁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 6park.com
只有韩枫哈哈大笑：“看你们个个垂头丧气的。今天革命正在上风头，要那个狗日的打了陈司令员家的主意，我们一起找他算账。”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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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6park.com
回到三旅旅部，赵保田骂黎明：“好你小子。中央这么大的行动，你都要插几句嘴，不想活了？” 6park.com
黎明不以为然：“就因为行动大，影响深远，才需要慎重考虑。作为一个党员，我有权利在上级面前表达自己的意见。” 6park.com
“表达，表达，你看看邓政委说的那些话，就差没当场抓你右倾了。”赵保田说。 6park.com
“我像你？遇事儿光知道背后骂人，当着上级的面连屁也不放一个。”黎明有些发火。 6park.com
“那是那是，谁不知道整个三纵就我们黎明同志的原则性强？”白丁嘻嘻哈哈地说：“保田同志，我看老黎说得也有道理，先把华北，东北都解决了，然后过黄河到陕北，收复延安，直接就保卫了毛主席，还用担心邓政委刮胡子？” 6park.com
赵保田笑着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就怕中央决心已定，说几句话没人听。” 6park.com
“这不好办？老黎同志在整风期间给邓政委写过信，轻车熟路，不如再修书一封给毛主席。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中央再高明，也架不住黎明耍小聪明。党国兴亡，在此一举。没准儿，毛主席一看你黎明的大名，真就同意我们不去大别山了呢。”白丁挤眉弄眼地说。 6park.com
黎明一本正紧地：“好啊，我把信写完，签咱们三个的名，怎么样？” 6park.com
白丁当即一愣，小心地问：“老黎，我们是开玩笑。你没当真吧?” 6park.com
黎明依然做严肃状：“怎么? 共产党员不最讲认真吗？” 6park.com
赵保田没明白他俩在说什么，插话道：“签就签，只要你黎明起头，有什么了不起? ” 6park.com
白丁气哼哼地说：“要签你们各自去签。难道你们不知道写联名信是搞非组织活动？听谢政委说，从红军时候起，写联名信的就没有不倒霉的。” 6park.com
黎明裂开嘴笑了：“原来你也知道在党内开玩笑，迟早要开出问题。” 6park.com
赵保田大而海海地说：“我早说过：中央站得高，看得远，做出的决定不比我们高明？我们就一个旅，巴掌大点地方，能看见多大个天? 敢对这么大的事儿提意见？还是老老实实体会中央的精神吧，做好准备上大别山。不然，邓政委兴许真给你弄顶右倾的帽子带带呢。”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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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6park.com
部队集合在黄昏。 6park.com
赵保田骑马登上一座小山坡，举起望远镜冲黄河那边看了又看。在他身边的黎明说：“这一去就不是一年半载回得来啰？” 6park.com
赵保田朝下望去，络绎不绝的队伍从山坡下经过，嘿嘿笑起来：“操他妈的个什么女人心？革命嘛，哪来的婆婆妈妈？”说完用腿狠夹了一下马肚子，飞快地往山坡下奔去。 6park.com
黎明正要跟上，一个通信员过来报告：“报告政委，吴政委要你立即去纵队部接受任务。”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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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6park.com
黎明飞快跑到纵队部，当头居然碰上了龙文枝。 6park.com
龙文枝看见黎明非常高兴，大声说：“小黎，我们又要一起工作了。大别山是我的家乡，我是人熟地熟什么都清楚，到时候带你到处转转。” 6park.com
黎明嘀咕道：“听说你在豫北搞得还不错，怎么会到我们这儿来？” 6park.com
龙文枝拍着黎明的肩旁说：“是邓政委让我来的，分配到三纵的地方工作团由我负责。要和你们一道上大别山呀。邓政委亲口对说我：你龙文枝最大的优点就是对党忠诚，对敌斗争坚决。小黎呀，这回你就看我怎么狠整那些混账王八蛋吧。过去他们喝我们的血，今天该吐出来了。” 6park.com
“黎明同志，你来得正好。我们考虑把地方工作团分散下去，七旅也负担一些。”吴梦迟过来，指着身后的干部说：“这位是---，” 6park.com
“赵志一。” 6park.com
“黎明。” 6park.com
黎明和赵志一各自一声惊呼，相互拥抱在一起。 6park.com
“原来你们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黎明同志，人我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要保证地方工作团的安全，他们可是建设大别山根据地的宝贝哟。” 6park.com
“没问题，尽管放心。”黎明全无心思回答吴梦迟的话，连吴梦迟和龙文枝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注意，就顾着赵志一了。 6park.com
“真没想到。”黎明有些感概。 6park.com
“我倒是早想过来。这次野司一征求我的意见，我马上说到你们三纵，又是主力，又是老熟人，从那方面说都理想。”赵志一微笑着说。 6park.com
“把你的人叫上，我们一边走一边聊。”黎明说着话，把赵志一的行李包往自己的马背上一扔，拉着他就走：“上个月我还看见秦嵩了，都是整风时的倒霉蛋。” 6park.com
赵志一停下脚步，迟疑片刻说：“秦嵩同志？他牺牲了。” 6park.com
黎明后来知道秦嵩就是那次送伤员过黄河后，遭遇了敌机袭击。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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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6park.com
就在三纵向南运动时，敌罗广文，王敬久两兵团正和他们背道而驰。部队从敌人重兵集团之间插了过去，一路上黎明可以清晰看见两边敌人宿营的点点灯火。过了陇海路，天高任鸟飞，黎明他们忽然感觉周围没了敌人，部队加快速度向黄泛区奔去。 6park.com
一九三八年日本军队进攻河南。国民党军为阻止其南下，炸开了黄河花园口大堤。泛滥而出的河水肆虐河南，安徽和苏北的三省四十四县，造成八，九十万人死亡，数百万人背井离乡。由于黄河因此改道，水流在这一地区又没有形成新的稳定河道，只好在黄淮海平原上铺地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沼泽地带，史称黄泛区。黄泛区长约四百公里，宽十到数十公里。 6park.com
三旅主力是在黄昏时分抵达黄泛区的。黎明他们抬眼望去，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此时，红日西斜，把血一样的余辉投射在漫无边际的淤泥表面。在强劲的秋风搅动下，那反光如同一只硕大的红色蝙蝠在水皮上振摇翼展。远处被半淹没于水中的几点民房屋脊停着几只乌鸦，见到人群后“呱呱”而起，飞到一棵孤悬在汪洋之间，只露出半个树干的老槐树上，好像对着黎明他们得意地“嘿嘿”冷笑:“来吧，瞧瞧你们头上盘旋的秃鹫吧，它们等了好长时间呢。” 6park.com
黎明他们沿着先头部队探好的道路往前走，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进在稀汤胶粘的烂泥中。积水时而没过膝盖，时而淹及胸口。好容易，黎明踏上一块露出水面的蒿苇地，不想脚下“嗖”地飙出一条青色水蛇，三点两摆，在半陷于水中的战士脸跟前窜过去，消失在远处的半截断墙和倒插的石碑后面。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凉风把绵绵雨团抛掷在淤泥荡中。三旅的官兵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只能手拉着手，人扶着人，蜗牛般地缓慢挪动。一个战士在黑暗中偏离了道路，慌乱地在越陷越深的淤泥中挣扎，周围的人想过去帮助他，却来不及拔出腿来，眼看着他的头顶消失在沼泽中。黎明很长时间以后还记得那个战士眼中射出的最后余光: 于惨白中带着青绿，于青绿中带着血红。 6park.com
第二天雨过天晴，骄阳当头。黄泛区变成了一副巨大的老牛反刍胃，把各种腐败的动物尸骨，杂树枝和破草根从淤泥底部翻上来，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瘴气。黎明感觉自己甚至不敢深呼吸，唯恐一口下去，烟毒透体，把五脏六腑全部烧穿。阳光直射下来，很快把人上身的水分晒干，留下一层干硬的泥皮，就像给人披上一层厚重的盔甲，叫人出不了汗，也让更加人难以喘息。在沼泽地里，黎明不仅没法骑马，而且好几次，空着的坐骑还陷入胶泥中，要他和警卫员，通讯员以及路过的战士费很大劲才能把马拖出来。伤员们能走的下车自己走，不能走的只好把大车卸了，托着木条叫人推着走。很多伤员因扛不住日头暴晒而中暑牺牲。最苦的还有重辎重部队，特别炮兵连。那些沉甸甸的铁家伙陷进淤泥，就是架上门板都难以拉动。炮兵战士只好把火炮大卸八块，有的背炮架，有的扛炮身，有的抬炮弹。为了加快炮兵和卫生队的行进速度，赵保田和黎明商量后把九团的两个整营调去帮忙。 6park.com
这时，国民党统帅部似乎才开始醒悟，急忙调兵谴将，尾追堵截，妄图把刘邓主力消灭在黄泛区内。就在黎明他们快到沙河时，敌人的飞机呼啸而来，对着淤泥中无力反抗的部队投弹扫射。霎时间，弹雨横飞，水柱林立，一个战士被打中，马上仰面后倒，整个身体顿时翻上水面，鲜血染红一片。黎明他们接到报告，说敌整编四十六师先头正向沙河边的太和县城开来，赵保田一听急了：“黎明，你赶快组织部队抢占沙河渡口，我带八团抢占太和，保障主力通过。” 6park.com
黎明也不迟疑，命令七团火速赶往沙河渡口。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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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6park.com
罗志远带三营先行赶到河边，发现敌人已经封锁了渡口，正要把最后一批收集到的船只拖到对岸去。三营一个猛冲，打得敌人四散奔逃，夺取了所有船只。但河对岸的敌人是战斗力较强的桂系整编四十六师，他们马上组织反击，把罗志远和三营包围起来。 6park.com
黎明快到渡口时，发现情况严重。他手上只有几个连，没有任何重武器，更糟糕的是老天爷在这个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通往沙河的道路前方顿时冲刷出几条激流，有战士不小心趟下去，差点被激流冲走。 6park.com
傅效先已经在一间民房中设立了简易旅指挥所，架上了无线电。黎明走进去后接到的第一份电报是赵保田打过来的。 6park.com
“敌先头团已占太和，我在太和城西设阻击阵地，力保你们侧翼安全。” 6park.com
几发炮弹在周围爆炸，旅指挥所屋顶落灰，墙壁晃动。 6park.com
黎明皱皱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傅效先接着报告：“全旅在黄泛区内拖了二十来里，纵队加强我们的榴弹炮完全陷在泥中，就是拆卸开也无法快速行动。” 6park.com
通信员小刘悄无声息地过来，塞给黎明一封信。黎明拆开信封，见里面装着一张白条，没有起首，没有落款，只写着四个字： 6park.com
“你骗了我。” 6park.com
黎明似乎随手把信塞进上衣口袋，正好白丁和赵志一等人又狼狈不堪地跑进屋。 6park.com
“黎明，这样下去不成，部队会被拖垮的。战士们个个精疲力尽，连发牢骚的劲头都没了。我大致估算一下: 全旅少说减员千人，有被敌机打死的，有因伤病感染死的，有掉在淤泥中淹死的，还有不少是开了小差。”白丁说。 6park.com
“老根据地的战士恋土恋乡，宁愿北走一千，不愿南走一砖。新补充的俘虏战士没有搞好整训，思想转不过弯，突然走这么远距离，又过黄泛区，不动摇才有鬼呢。看来，对行动方针保密还是对部队有些影响。”傅效先说。 6park.com
“老黎，地方工作团也需要帮助一下，现在跟着我的就几个人，其他的究竟是掉队，还是牺牲，或者逃亡了都不清楚。”赵志一说。 6park.com
报务员又拿来一份电报，黎明没接，傅效先接过去后念道:“陈司令员来电: 三旅立即抢占沙河渡口，架设浮桥，保证纵队主力通过。不得犹豫，不得动摇，不得顾惜任何代价。” 6park.com
黎明呆呆站在那里，望着屋顶。突然，从无线电中传来一个女播音员铿锵有力的声音，那声音令黎明再熟悉不过。 6park.com
“邯郸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送新华社特约评论：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伟大转折。”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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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mingxiaot于2021_01_10 12:19:49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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