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


作者简介： 法学硕士、经济学博士，曾在某大学商学院任教， 上海人，在国内时无党派，后移民加拿大并因归化取得加拿大国籍， 在加拿大生活了九年、在美国生活了一年。


在文章开始之前，首先我要向版主吉歌表示感谢。我在本网站发表了数篇文章，无论观点如何，版主吉歌都让我顺利发表，并且还将我的文章置顶过一段时间。 我在阅读了本网站置顶的一些文章后发现，其中有一些文章和吉歌本人文章的观点截然不同；但即便如此，吉歌仍然将这些文章置顶。 此举反映了吉歌老师客观、公正、专业、中立、开放、包容的态度，对此，我表示钦佩！


最近，由于经济增速显著下滑、“动态清零”疫情防控措施严厉，国内掀起了一股移民热潮；“润”还是“不润”，是很多人，特别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所谓中产人士，正在考虑的问题。 所谓“润”，是英语单词 Run （逃离）的谐音汉字。


2002年时，笔者遇到了一位1960年出生的上海老乡，此人男性， 985高校华东师范大学英语系本科毕业，后移民美国并因规化取得美国国籍，当时任上海某小型外商独资企业总经理。 笔者问他，美国到底怎么样？ 他毫不掩饰地说，要移民就移到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千万不要到美国这种地方去。 笔者当时对这位美籍华人总经理的回答非常惊讶，但也不完全相信。 按照常理，既然美国像他说的这个样，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争先恐后要去美国？10年后的2012年，笔者步这位老乡的后尘，踏上了赴美国北邻加拿大的移民之路。 之后的十年，笔者一直在北美生活。


移民到底好不好，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就像有人说文学作品没有好与坏，只有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 与绝大多数移民一样，笔者移民海外并不是为了追求所谓自由民主等普世价值，而是为了自己以及后代过更好的生活。 那在追求更好生活的过程中，笔者到底遇到了哪些困难，又是怎样破解这些困难的呢？


一、租房难
在加拿大很多白人是不愿意把房子租给中国人的，在美国也一样。在西雅图，历史上就有不同种族分区居住的传统（从民法意义上来讲，属于“约定俗成”）；在温哥华，有些土地买卖合同，到今天都还约定买家不得将在该土地上建造的房屋卖给亚裔居住（佣人除外）。 白人房东在选择房客的时候，会有“种族歧视”和“移民歧视”（只要不是在加拿大出生的人，在主流社会眼里都是移民，不论你在加拿大呆了10年、20年、还是30年，也不论你拿的是绿卡、还是已经入籍）；对华人移民来说，这两种歧视叠加作用。 在美国和加拿大都有反种族歧视的法律，如果房东仅仅以你是华人为由而拒绝将房子租给你，是违法的，你可以告他。但是千百年来形成的文化传统不是出台一两部法律就能改变的；法律的出台，只是使原先的显性种族歧视转变为现今的隐性种族歧视。现在房东当然不敢直接对你说：“因为你是华人，所以我就不把房子租给你”，而是随便找一个理由就可以搪塞过去了；所以这些法律基本上是没用的。当然要破解这个难题很容易，你找华人房东或者其他少数族裔房东就可以了，这就是为什么华人喜欢在唐人街等地区扎堆居住的原因。


二、买房、买好车
那租房这么困难，就只能买房了。其实买房也是有讲究的，最好买在华人聚居或者移民聚居的社区；否则的话，你和邻居的相处可能不是很愉快。 买了房之后，是不是可以考虑买一辆好车呢？ 笔者在2016年新买的一辆德国产SUV车曾在16年和17年两次被划。 第一次被划之后，笔者认为这可能仅仅是一起偶发事件，没有在意，也没有报警，只是走了保险流程。不到一年之后就被划了第二次，这次笔者就比较在意，打电话报了警，警方只是给了笔者一个报案号码，然后告知笔者可以拿这个报案号码去走保险索赔程序，笔者问警方，“难道这个事情就这样算了吗”？接电话的女警官回答说：“这种事情很多的”。 之后笔者安装了车载监控摄像头，而后就再也没有被划过。 这个难题也很容易破解，别买好的车，买一辆中档车就可以了，或者安装车载监控摄像头。


三、找工作难
找工作难，这可能是对非白人移民来说最大的难题。很多白人在招聘时，同样有“种族歧视”和“移民歧视”，对非白人应聘者的良好教育背景与合适的工作经历视而不见。按照法律规定，如果雇主仅仅因为你的种族而拒绝聘用你的话，是违法的；但是谁又会跟你明说，因为你不是白人，所以我就不聘用你呢？ 很多华人，包括在加拿大出生和受教育的移民后代，在找工作时都会遇到这种困难，找不到适合自身条件的工作。 这个难题怎么破解呢？ 如果招聘人是华人或者其他少数族裔，就不会有这种歧视（但在美国和加拿大是白人多呢，还是少数族裔多呢？）；当然你也可以去从事别人都不愿意做的工作。那自己开公司当老板呢？ 无论是受雇于人还是自主创业，主流社会的“种族歧视”和“移民歧视”都始终存在，对公司业务的开展肯定会有所影响。 甚至华人注册企业之后去银行开户时都被银行详加审查，以防止洗钱。 所以这个难题不像前述的两个，基本无法破解。 很多华人移民天真地认为，只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改变主流社会的这种偏见；殊不知千百年来所形成的文化传统岂是区区一介移民仅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改变的？！ 中国人历来喜欢报喜而不报忧，我之所以说真话，就是为了避免害人。文章开头提到的那位1960年出生的美籍华人总经理至少在当年回答我的问题时是诚实的。


四、移民制度、移民失败和非法移民
如果你认为，加拿大是在西方七国之中最容易获得移民身份的，那你的认知可能存在一些偏差。 从中国去到加拿大的每十人中，大约只有五人最终能拿到绿卡；而在这拿到绿卡的五人中，最终只有两到三人能够入籍。 很多没有出过国的国人都认为，只要拿到绿卡，永远不会丧失，其实真实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拿到绿卡之后，如果在每五年中没有在加拿大居住满两年的，永久居民身份自动丧失，著名歌唱家蒋大为老师就是这种情况。 虽然加拿大表面上号称是法治国家，但加拿大政府对移民审批有相当大的自由裁量权。 如果加拿大政府不想颁授移民身份给某一个申请人，但却又苦于找不到明确的法律依据来拒绝他的申请，他们就会使用一个非常下贱的伎俩——拖，一拖就是几年！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该申请人耗不起、知难而退，自行离开加拿大。美国政府在审批移民申请时也会采用相同的伎俩。美加政府这样做实际上是钻了法律的空子，因为在行政诉讼中法院仅对行政机关的具体行政行为进行合法性审查，而非合理性审查。以美加高昂的司法成本，普通申请人根本没有时间、精力和财力对移民管理行政机关提起行政诉讼；只有赖昌星、程慕阳之流才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务资源去穷尽所有司法救济途径。千万不要认为只要在加拿大呆的时间足够长，就一定能够拿到绿卡。笔者本人认识一位在加拿大留学六年半、已取得硕士学位的中国留学生和一位在加拿大留学已长达十年、并已取得博士学位的中国留学生；该二人最终均未能如愿以偿地取得加拿大永久居民身份，不得不返回了中国。那位博士临走之前还依依不舍地问笔者，“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踏上这片土地”？叫笔者如何回答好？ 此外，笔者还知道有一位来自北京的中年妇女，40多岁来的加拿大，在加拿大呆了七年，为了移民申请，花费了折合100万人民币的加元，最终也未能成功，（钱用完了）不得不返回中国。 这三位都把最好的青春年华和大笔的资金白白抛撒在了加拿大这片土地上，而加拿大政府和人民也没有对他们作出任何感谢表示。这三位均持合法有效的签证入境加拿大，并且在加拿大居留期间都有合法的身份，并不是非法移民。 2015年的时候，笔者听说有一对来自广东的老年夫妇持旅游签证入境（旅游签证仅允许持证人停留半年时间），半年后即成为非法移民；他们在温哥华唐人街替人看店，每人每天获得50加元劳动报酬，每天工作12个小时，全年无休；后因在经营管理活动中与他人发生经济纠纷，被他人举报到移民局而遭移民局驱逐出境。对于非法移民来说，很多权利根本没有保障；如果雇主不支付劳动报酬，你敢去举报吗？ 如果你想顺利地取得加拿大的永久居民身份，并最终入籍加拿大，无论通过什么移民渠道，稍微保守一点地估计，每个家庭大约需要准备一千万人民币的资金。 在加拿大要拿绿卡都不容易，而在美国则更为困难。


五、文化冲突和子女教育
由于文化传统的原因，在加拿大很多青少年都游手好闲、自由散漫、不务正业、放荡不羁； 更有甚者，不少青少年还吸食毒品（在加拿大和美国的部分州，如华盛顿州，吸食大麻是合法的）。 很多华人移民都想当然地认为，只要自己对子女严加管教，子女就不会误入歧途。 大约10多年前，在多伦多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女儿雇凶枪杀亲生父母案。 涉案的一家是来自越南的移民，他们在越战后作为难民被加拿大接收，来到加拿大。父母由于学历不高、英语不好，在工厂当了一辈子工人，他们当然不希望女儿也步他们的后尘，在工厂干一辈子工人；于是对女儿严加管教，对女儿学业的要求尤为严格。 但可能是由于女儿并没有什么天赋，学习成绩一直不太理想，最后甚至还辍学了。 父母得知后，犹如晴天霹雳，此后他们对女儿的管教更为严格，甚至将女儿禁锢在家中，不让其同其朋友——一群男青年见面。 女儿忍无可忍、恼羞成怒，最终竟然雇用杀手闯到自己家，枪杀了亲生父母。 这起案件就是家庭小环境同社会大环境冲突到极点的极端案例。 很多华人移民，包括受过良好教育的移民，只要没有当过教师，就不懂得家庭小环境拗不过社会大环境的道理。 在笔者的朋友中，有一位2000年毕业于武汉同济医学院、获硕士学位的女医生， 就不懂这个道理。 笔者问她，2000年的时候硕士已经算是很高的学历了，你为什么没有选择留在学校里教书？ 她并不理解笔者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只要当过几天老师，哪怕只教过一个学期的课，这些道理就全懂了。 在加拿大还有这样一个奇特的现象，有些十几岁就来到加拿大的留学生，在加拿大已经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学也是在加拿大读的，但仍未拿到绿卡。如果他们拿不到绿卡，回国之后将面对“拧巴”的人生。 因为加拿大的意识形态、价值观念、法律制度、文化传统都和中国截然相反， 这些十几岁就来加拿大、并且在加拿大读完大学的留学生回中国之后，如何能适应中国的社会环境？


六、加拿大的福利和免费医疗保障制度
在申领福利和接受其他公共管理与服务时，华人（包括来自港澳台地区的移民），可能会遭受歧视性待遇。 比如在申领福利时，主管行政机关会对华人和其他少数族裔申请人的申请材料“用放大镜照”、严加审查，即便申请完全合法合规、有理有据，工作人员仍有可能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找其他理由来拒绝申请或拖延审批时间；因为他们认为华人移民根本不应当享受到这些福利。再比如考驾照时， 考官通常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来自发展中国家的移民驾驶技术拙劣，遵守交通法规意识淡薄；而故意刁难，即便考生技术过关，也会想方设法找牵强附会的理由尽可能让你过不了。 在温哥华地区，很多华人在中国时已取得了驾照，并且有五年、10万公里以上的安全驾驶经历，而仍然考了三次、五次、甚至更多次才过关。 我听说过有一名华人考生，在中国的时候本人就是驾校教练，居然也是考了好几次才过的。相反，有些白人考生驾驶技术并不娴熟、驾驶经验也不丰富，但却一次就过。 在驾考时，考官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你去和他理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在加拿大医疗确实是免费的，但是等待的时间很长（医疗供给并不充裕），有些病人等了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没有能排到手术，结果就在等待中病逝了。 此外，在加拿大处方药物并不免费；笔者身体健康、无重大、慢性疾病，就是一些日常的保健药物（如抗皮肤过敏药），一年也得花费几百加元，换算成人民币，就是几千。


七、加拿大和美国的人文环境
自私、自利、自我是美国和加拿大的主流价值观。 美国人和加拿大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以自我为中心，而从来不会换位思考、设身处地地去为相对方考虑一下。 孟晚舟事件之后，不止一名加拿大政客在加拿大的公开场合批评中国政府任意拘押在华加拿大公民。 中国作为联合国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不可能随随便便抓人，要抓人总得有一条法律依据。记得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有一名美国青年在新加坡因故意损坏公物被新加坡法院判处鞭刑；法官判决所适用的法律条文是否合理，刑罚是否文明、人道另当别论，但法律依据确实是存在的，并不是新加坡人吃饱了饭没事干，随便抓个美国青年来进行鞭打。 加拿大政府不应当仅因中国公（国）安、司法机关对加拿大公民进行追诉时援引或适用的中国法律条文所体现的价值判断同加拿大的主流价值相抵触，就指责中国在没有任何法律依据的前提下任意拘押加拿大公民。 就像如果有加拿大公民在伊朗因亵渎《可兰经》被伊朗司法机关追诉的话，你也不能随口指责伊朗政府在没有任何法律依据的前提下任意拘押加拿大公民。法律依据是确实存在的，只不过是你不认同而已。无独有偶，今年八月初美国众议长佩洛西访问台湾的时候，笔者正在美国爱达荷州的首府博爱市。 周六早晨，笔者在麦当劳吃早饭，邻座有四位退休的美国老头老太谈到了中国当时在台海举行的军事演习。听他们的口气好像并不希望打仗，但是他们认为推广自由和民主是美国应该做的事情，而完全没有意识到佩洛西此举的不妥之处。就算中国的反应过度，那也是事出有因，而非无事生非。仇恨和对抗是盎格鲁萨克逊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现在盎格鲁萨克逊人已经对中国人恨之入骨。 前不久，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病逝，中国官方代表团前往灵柩安放处——英国议会大厦瞻仰遭拒。 英国议会下议院负责人给出的解释是：中国曾因英国出台“新疆问题”的报告而制裁英国议员，所以他不会允许中国官员进入议会大厦。 实际上，他的真实心态是认为中国人进来是来看笑话的，所以他当然不能让你进来看成笑话，只不过表面上不能这样说而已。 而笔者个人认为，邦交国的国家元首去世，中国官员前来瞻仰灵柩，纯粹是出于外交礼仪，而非其他目的。


在加拿大生活了九年之后，我开始来到美国生活。在加拿大的时候对加拿大是非常地反感、厌恶。但到美国约三个月之后，我竟然开始有点想念起加拿大来了，加拿大似乎也成为了我乡愁的一部分。其实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九年不是九天，九年的生活经历不可能不对人产生影响。由此可见，移民不仅会产生高昂的经济成本、时间成本、精力成本，而且还会产生心理成本。据我所知，在移民朋友中有二次移民经历的人也不在少数。


有人老是拿移民和上一代人的“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做比较，把移民称为“洋插队”，其实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的青年，的确到了一个远离家乡和父母亲人的陌生环境。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与原生活环境是完全一致的，更不用说语言和文化了。而移民的人则是到了一个不仅语言和文化不同，而且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也截然相反的全新环境中。更有甚者，“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的人遇到了困难，可以向组织求助。当然，组织能否给予帮助，则另当别论。而移民的人如果遇到困难，你去找谁帮忙？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孤立无助！所以，绝不能简单地把移民同上一代人的“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相提并论。


人活在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在笔者看来，既不是为了追求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也不是为了追求所谓自由民主等普世价值，而是为了过轻松舒适、快乐安逸的生活。 人类的前途与命运和我们根本没有关系（所谓“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后代的生活，我最多也就能管一到二代。现今国内的生活的确不尽如人意，但移民海外之后就一定能获得更好的生活吗？就像跳槽以后就一定能够比在原单位干得好、收入高吗？


移民到底是不是一条正道？“润”还是“不润”？ 笔者没有答案， 各人想法不同，各人自行选择。


全文完，谢谢！


2022年10月3日 6park.com


贴主:张文2345于2022_11_15 14:59:45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