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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人生,资产阶级的美丽谎言
送交者: 学园[☆★★继续革命★★☆] 于 2022-07-17 23:10 已读 1748 次 3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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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人生》,是一部是一部由意大利导演罗伯托.贝尼尼自编、自导、自演的影片,它在第71届奥斯卡奖赢得了“最佳外语片”和“最佳男主角”奖项。影片描述了一个很老套的题材: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此前,已有《辛德勒的名单》获得多项奥斯卡奖,而且也是反映这一题材的影片。但贝尼尼仍然迎难而上,他把这样一个“老套”的题材拍出了全新的感觉,丝毫没被以往获奖影片散发的光芒所掩盖。 6park.com

影片反映了一位犹太青年圭多,在意大利谋生的故事。在最初,他邂逅了一位可爱的年轻女士朵拉,再三巧遇。由于圭多想开书店却受阻,只好跟随舅舅从事卑微的侍者工作。接下来发生了一连串偶然的事件,最终让圭多从一位富裕的官僚手中夺走了其未婚妻,即那位可爱的年轻女士,朵拉。于是朵拉成为了圭多的妻子,并且他们有了一位可爱的小男孩乔舒亚。 6park.com

这时,纳粹开始对意大利的犹太人进行迫害,圭多和孩子以及舅舅都因为犹太人的身份被带到了集中营中。朵拉并没有犹太血统,本可不必进集中营,但为了见到丈夫和孩子,她说服德军军官,登上启动的列车,同犹太人一起进入集中营生活。
集中营里的生活是充满苦难、暗无天日的。但圭多为了保护幼小的乔舒亚,刻意编织了很多美丽的谎言:集中营是个美好的地方,大家都在玩得分的游戏,谁先得到1000分谁就赢了,可以赢得坦克车;如果乔舒亚听到不好的传闻,圭多就解释说:那是对手为了得分而进行的欺骗,不要相信它。就这样,在集中营里的饥饿、疲劳和折磨甚至死亡中(圭多的舅舅就死于毒气室),尽管险象环生,圭多和乔舒亚却都躲避过去了。 6park.com

终于邻近最后的日子,圭多知道纳粹即将失败就要撤走了,他让乔舒亚躲进路边的一个铁箱子里,再三叮嘱他不要出来,除非连一个人都看不到了。然后圭多去女营区找寻他的妻子,却不幸被纳粹抓获,最后被带到树丛中执行枪决,在一阵枪声中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6park.com

圭多虽然不幸死去了,但他编织的美丽谎言却帮助了他的孩子,在纳粹撤走和剩余的难民都消散之后,乔舒亚从铁箱子里钻了出来。这时一辆美军坦克开了过来,乔舒亚非常高兴:他以为父亲对他讲的满1000分就可以赢得坦克的游戏,终于兑现了。载着乔舒亚的美军坦克继续前行,他又在路边发现了自己的妈妈,他们终于团聚了,而小孩子还以为这只是游戏规则的结果。影片最后用一句结语表明了孩子多年之后的心声:“这是我的经历,这是我父亲所作的牺牲。” 6park.com

据贝尼尼说,这部影片的名称源于托洛茨基的一句名言:"Life is beautiful"。托洛茨基在墨西哥流放时期,在得知斯大林要暗杀他的消息时,他看着花园中的妻子写出了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人生是美丽的。” 6park.com

毫无疑问,这是一部非常感人的影片:无论是在影片前半段的那种细致入微的幽默感,揉入骨髓的浪漫气质,还是在后半段的那种依然充满幽默和嬉笑,却异常深刻地揭示出“苦难”含义的反差。这是一部幽默喜人引人入胜的影片,但同时这也是一部催人泪下回味悠长的影片。圭多用他充满幽默感的言语和行为,所表述出的美丽的谎言,最后终于帮助他的孩子迎来了美丽的人生:一个美好世界的降临。在观看这部影片时,我被剧情深深地打动了。 6park.com

但在被感动的同时,也许是受限于个人视角,我却忍不住追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如影片所述,在历尽苦难之后,一个美好的世界,是否真的会来临呢? 6park.com

在现实生活中,如同“美丽人生”这部经典且深刻的影片对我们所讲述的一切动人故事,是不是就像剧中圭多对小孩子所描绘的游戏一样,同样会是个美丽的谎言?然而,在人类所真实经历的各种最残酷的现实生活中,美好是否真的会如期来临? 6park.com

犹太人遭受迫害的故事,早已成为人类历史和经典教科书的一部分。纳粹,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动用国家机器,有组织有预谋地屠杀了几百万犹太人,进行针对犹太人的种族灭绝。贝尼尼的影片反映的就是这一主题。然而,在导演以及圭多所有的表述中,“美丽的人生”以及作为铺垫的这一切非常美丽的谎言,它们之所以具有意义,却来自这样一个并不起眼的预设:仍然存在着一个“我们之外”的世界,它会赋予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以完全不同的意义,因此我们值得为此等待——谎言可以很美丽,也是我们值得去承受的。 6park.com

而在我们所身处的这个世界之中,为了能够活下去,我们唯有使用谎言。尽管作为犹太人,圭多身陷于封闭而残酷的集中营里,但他始终没有放弃过存在着一个“我们之外”的拯救者的信念,而所有的谎言,所有的等待,最终都来自于这样一个发自内心却有赖于外在特性的假设。 6park.com

在“美丽人生”的叙事中,犹太人遭遇了强大暴力的胁迫,毫无反抗能力,甚至沦为一群可以被转化为“肥皂和纽扣”的原料一般的东西,在圭多与乔舒亚的对话中,圭多同样用美丽的谎言欺骗了乔舒亚,让他相信那个犹太人被做成肥皂和纽扣的传闻是假的,是游戏中对手的欺诈计谋。当然,我们今天知道那一切却都是事实。无论如何,当犹太人遭遇这一切,他们唯有寄希望于存在一个外在的不同世界,来令他们获得最终拯救会成为一种可能性。但是,犹太人做出的这种表述,它本身所具有的意义,又是如何可能的呢? 6park.com

我们是否可以同样做出另一种假设和不同的表述形式:根本不存在一个外在的不同世界,也根本无所谓获得最终拯救的可能性:一切都只不过是种命运,或者,只是随波逐流,我们只需接受,不必追问太多? 6park.com

很显然,在另一些人,比如艾哈迈迪-内贾德的眼中,犹太人的这类叙事完全是个神话,是个丑陋的谎言。根本就不存在针对犹太人的大屠杀,而以色列的存在则完全是个错误。在内贾德看来,假如历史上真的在欧洲存在着针对犹太人的不公行为,那么欧洲人就应当对此负责。欧洲应当专门辟出一块领土来容纳曾经遭受错误对待的犹太人,既然如此,为何巴勒斯坦要为欧洲对犹太人的不公行为而付出代价呢? 6park.com

相反,在锡安主义(犹太复国主义)者看来,内贾德的言论则是极度愚蠢的:因为以色列的存在,并不是要去博得欧洲人的怜悯和同情,而是犹太人试图主宰自身命运的尝试。犹太人始终确信,远在现实之外,仍会存在着一个外在的不同世界,而返回巴勒斯坦的故土,只是犹太人在表述了众多美丽的谎言之后,所能够期待的那个赢得最终拯救的可能性。 6park.com

关键的问题并不在于欧洲人会怎么看,而在于犹太人怎么看待这个既定的世界,以及他们在期待什么样的未来? 6park.com

无论如何,犹太人的悲惨命运和二战的纳粹时代已经烟消云散,成为了旧日的记忆。在事实上,犹太人可能是正确的。因为他们在悲惨的命运中所期待的那个不同的世界,确实来临了。作为一个国家的以色列的存在,已经成为一种既定的并且相当牢固的现实。所有这一切,都构成了“美丽人生”的叙事基础:因为它的精彩表述只不过是以令人垂泪的花样手法重复再现了一段已经发生的故事,它艺术地加工了一段得到了承认的历史记录。 6park.com

然而,究竟是否可以存在着一个柏拉图洞喻式的,外在的不同世界?如果我们真的偶然落入一个封闭而无界的世界,而这又终究是个悲惨的且不可拯救的世界,那么对这一切的叙事又会具有怎样的意义呢? 6park.com

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幸运的。当年犹太人群体曾面临的暴力、折磨和死亡的威胁,在今天的这个世界中已经被大大地缩减了,尽管这种威胁还远没有消失。然而,这种如此幸运的根据,却又很可能仍然如“美丽人生”中的圭多所讲述的故事一般,是一种“美丽的谎言”。 6park.com

作为犹太人的后裔,马尔库塞曾经以他的批判理论对当代社会所面临的深层危机做出了描述:我们所需要的绝不只是社会制度的变革,因为甚至于连我们的心理和无意识结构,都是某种需要彻底颠覆和解放的桎梏。 6park.com

再看看“美丽人生”影片中的结尾所展示的画面,美国坦克的出现,标志着拯救希望的来临:圭多的救赎和希望,不可避免有赖于美国——这样一个外部的不同世界的形象,及其所提供的安全保障。在“美丽人生”的主题中,美国正是一位拯救者的形象。美国的存在,所谓资产阶级的世界警察身份,保证了人生的美丽和谎言的美丽。而在此之外,那些被幽闭和囚禁的人们,似乎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救赎的可能。 6park.com

但毫无疑问,这样一种表述,却仍然可能是一种“美丽的谎言”。如果最后到来的不是盟军的坦克,而是新纳粹的坦克,结局又会如何呢?圭多竭尽全力所编织出的美丽谎言,又会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6park.com

尽管暴力和邪恶似乎已暂时褪去,但我们依然可以追问那些看起来非常美丽的谎言。看看历史,纳粹当初不可遏制地崛起了,它最后却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邪恶的力量能否可以动用武力来赢得世界,甚至灭绝另一群为纳粹所非常厌恶的人?纳粹最终彻底失败了,于是,犹太人的悲剧命运得到拯救。我们开始认定:在这个日益有限狭小的世界里,邪恶似乎无法通过武力来赢得世界。 6park.com

然而,在此之后,苏联再一次崛起了,它又提出了另一个更深层的问题:一种似乎与纳粹同样邪恶的力量,能否通过恐怖和威慑来赢得这个世界?但苏联最终也失败了,在当时所处的两极世界里,与美国针锋相对的邪恶力量,似乎无法通过恐吓来赢得这个世界。 6park.com

现如今,在进入一个由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之后,尽管充斥着如此之多看起来如此美丽的谎言,我们却依然可以提出一组更加深刻的问题:在这样一个仿佛由“自由秩序”所主导的世界中,在撇开那些最美丽的谎言之后,对那些依然处于苦难中的人群而言,究竟是否还可能存在着一种真正外在的想象?圭多所寄以希望那个外在的世界,究竟可以存在于何处? 6park.com

而在这个世界之中,又究竟以何种方式还会存在着依然邪恶的力量?在人权和包容的口号之下,日益剔除了暴力选项之后,尽管自由世界的理论家们甚至开始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论证起了“正义战争”的合法性和运用方式,可是,再看看伊拉克,还有阿富汗……那么,邪恶的力量——如果它确实依然可能会以世界之二分之一的方式而必然存在着——它是否却有可能通过某种非暴力的,然而却很堕落的方式,来彻底腐蚀并最终赢得整个世界? 6park.com

对于这些困惑和问题,我还看不到有任何明显的答案。尽管我为“美丽人生”这部影片的精彩绝伦所深深感动,尽管我是如此地陶醉于圭多所讲述的那个美丽的谎言,为他的大胆、率真和苦心所震撼,但我却真的很怀疑:在终于逃离了戒备森严的集中营之后,那些曾经历尽苦难、备受迫害的犹太人所获得的安全感和救赎,很可能只不过是暂时的幻觉。 6park.com

就像马尔库塞所曾描述过的,看起来一切似乎风平浪静:然而,以另外的某种杀人不见血的方式,一群无力反抗的人,最终却依然无法改变他们的悲惨命运——因为根本不会存在着一个外在的不同世界,在等待着他们。不会有太多希望,也根本没有什么救赎——无需再去默默期待,因为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就这样,某种以终极形式所表现出的犹太人式的悲剧命运,仍然会以并不太美丽的方式呈现出来——犹太人的悲剧,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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