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交者: Songhua[☆★★声望品衔11★★☆] 于 2020-07-06 20:37 已读 2690 次 6 赞 | Songhua的个人频道 |
我来杂论版面为时也晚，有诸多早日的精彩作品几乎擦肩而过。故凡略有余暇，端坐点滴见识。今天就从笔名才女版主的提示中拜读了《斗地主》和《弹指一挥间》两大篇。 6park.com百感交集，千思难诉。 6park.com在此也写些旧闻，聊做唱和。不说那么沉重的往事了，拣些长辈们轻松的小故事，愉快消夏。 6park.com此文叙旧，讲讲我家那位从军的长辈的若干小故事。 6park.com他从我出生后很小的时候就见到过我，一直和我们小家庭的关系比较亲近。我还能记得在幼儿时代，曾经在他们家住过几天。当时正赶上1970年代到中期轰轰烈烈的“批林批孔”运动，他们家里的气氛也紧张压抑。饭后，全家聚集要读报纸。那一份人民日报，在我幼小的眼光中，摊开来极大张，他们要把上面密密麻麻的一篇非常冗长的社论文章通读。全家上阵接力，一人念一段，可是我在中间的某个环节就很坦然地睡着了，完全不顾及革命斗争形势的艰巨复杂。也因此，他对我的认识和态度也早早形成定式，就是把我当作婴幼儿。后来我都长大工作了，他和我的交流也还象对待小孩。所以我没有找到机会向他直接打探其长期军旅生涯中的秘闻。有好些故事是听其他的亲戚转述的。 6park.com先说一个他年轻时和我们家族结缘的经过，挺浪漫。 6park.com那是红朝立国之初。共军在大陆战场取得了一系列决定性胜利，开国大典也隆重举行过了。在全国境内，虽有残敌，但是很多部队都转入和平时期的休整。那一大群经历了战火硝烟的年轻军官们，仍然单身，既然战争过去，匈奴已灭，可以家为，就应该考虑婚姻大事了。组织上也对此放宽限制。 6park.com近水楼台，年轻单身军官们的主攻对象大致有三个军中群体，一是宣传队里的文艺兵，二是医疗队里的护士，三是通信部门的话务员，等等。共军干部，普遍文化程度比较低。在追求女友的方面，从前又受到严格的纪律约束，因此很多人非常笨拙。 6park.com自己言辞木讷，又不好意思出面，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想出一招，派手下的新兵小战士给心仪的女友送“情书” 约会，稍微避免一点直接见面邀请又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尴尬。派新兵也是因为听话，好指使，省却许多老兵油子的人情世故。说是“情书” ，其实也太高看了那些粗鲁军人。其内容格式之干瘪，引人发笑，比如标准形式是“请某某同志来谈话，加时间，地点” ，千篇一律，大概都是互相抄的，改个人名而已。 6park.com如此文字，放在现在的PUA教程里，连作为失败案例的资格都没有，只可能算是恶搞。可是当年在共军中还流行，居然促成过很多桩佳话。 6park.com可是我家那位长辈与众不同，也是他在共军中不似军人，而象文人的一点异数。他当时也写字条，但是文字内容只有含蓄朦胧的五个字 - “隔墙花影动”。此句源出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是张君瑞约会崔莺莺的手段，后面还引而不发地藏着“疑是玉人来”半句话。意思当然相当明显。 6park.com女方见字看懂了，还联想出《红楼梦》里宝、黛共读《西厢记》的浪漫画面，自然水到渠成，好事得谐。 6park.com比较俗的是后来他们家连续养育了好几个孩子，成为一家热闹嘈杂的大家庭。这件典故还是他家其中一个孩子后来绘声绘色讲给我听的，言语之间颇为得意。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没有这段典故，自然世上不会出现她，还能给我讲故事。 6park.com第二个显得有些异数的是我家这位长辈会弹钢琴。 6park.com我经历过家长教育小孩弹钢琴。那钢琴听上去美妙，弹起来潇洒，可是背后的指法练习，习谱，听音等等都极其艰苦枯燥，需花费大量时间苦练。经常是大人们软硬兼施，身心俱疲，而孩子们也怒气冲冲。 6park.com可是让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位长辈军人，生于民国乱世，亲历枪林弹雨，一个标准的共军军事干部，他怎么会练出一手钢琴技巧？ 6park.com后来逐渐了解，原来他自己的原生家庭出身，有点问题。那不是在共军中根红苗正过硬的赤贫阶层。穷人家的孩子首先要吃饱，穿暖，哪有余力去玩风花雪月的钢琴？而我家这位长辈的家里，不算富豪，也是薄有产业。而且他的初始教育，还有些教会的背景，所以他有机会从风琴开始接触键盘音乐，自身强烈的爱好加上天赋，打下了弹奏的基础。后来戎马倥偬，有所荒疏，但一有机会就自觉抓紧练习，后来又终于慢慢恢复了弹琴技巧，可以独立弹奏挺长的钢琴曲。 6park.com由于共军中长期的紧张政治气氛，迫使我的这位长辈对他自己的家庭背景，多所顾忌，很少提及，反而是和我们家族方面，比较亲近。 6park.com他曾经讲给我家成年亲戚们一些真实的战斗故事。其中有一则行军渡河的趣事大约可以划入18+级别。 6park.com那已经是解放战争中后期。共军熬过了最艰苦的年月，部队不断发展壮大，胜利步步在望。但是整体上，共军的装备和后勤补给还相当简陋。越冬的棉军装就只有一套，没得替换。 6park.com长途行军打仗，仍然要靠徒步。遇到不是特别深急的河流，没有时间和资源去调集大量渡船，也没有设备去架设浮桥，过河还是采用最基本的方法，涉水淌过去。但是那唯一的一套棉衣千万不敢沾水。棉衣浸水，不仅沉重，而且极难干燥。穿上湿冷沉重的棉衣行军，天气寒冷，不仅是找病，简直是找死。 6park.com所以干部战士，官兵一致，就用最原始的方式过河。下水之前脱个精光，把棉衣弹药等怕水的装备打包捆好，顶在头上，最多齐腰或及胸深的河流，连不擅游泳的人也都可以走过去。尊照古兵书的教诲，军队渡河时往往非常脆弱，容易遭到打击。故共军渡河，常选择夜间，便于隐蔽。先过河的部分先头部队马上在对岸燃起大堆篝火，为后来的部队取暖和烘干身体。 6park.com野战部队比较单纯，全是男兵。糙老爷们不在乎都脱光了裸泳过河，还互相玩笑顺便洗个澡。但是高级指挥机关及其配属部门就麻烦了。那时共军已经发展壮大，各种随军机关逐渐配置完整。那些部门里，女兵和女干部的比例越来越高。而战争年代，军情紧急，没有余暇仔细周到地划分女兵专属过河区。形势所迫，大家干脆都豁出去，借夜幕为自己遮掩壮胆，一抹脸假装谁也看不见谁，就算女兵、女干部也豪爽地脱光衣服，头顶棉衣淌水走到对岸。 6park.com天寒地冻，河水刺骨，寒冷的刺激激发了人最最基本的本能，一到对岸，顾不得许多，第一目标是冲到篝火旁边先取暖。为了增加取暖效果，人在火边很自然地手舞足蹈，伸胳膊踢腿，扩大身体接近温暖的火苗的面积。大家都不急于去穿回衣服。也根本没有心思去乱看和胡思乱想。 6park.com结果，共军夜渡常能形成一幅诡异好笑的画面。夜幕之下，沿河排开堆堆篝火，火堆周围，男男女女，赤身裸体，鬼影幢幢，群魔乱舞。 6park.com后来红朝定鼎，天下太平，他们老战友们聚会，谈起这些故事，大笑之后，都觉得匪夷所思。从战争硝烟中一齐冲杀过来的战友，不光有生死与共的交情，还有这样坦诚相见而思无邪的趣闻。这些人与人之间细腻微妙的真挚情感，是没有经历过现场的局外人很难理解的。 6park.com再说一张传奇照片的事。 6park.com那是文革之中，我家那位长辈在中枢总参谋部做一个普通的中层干部。太祖和林副统帅联合接见百万红卫兵的时候，他参与安保工作，也上了天安门城楼。 6park.com那时帝京没有雾霾，艳阳高照。在酷热的夏天，身穿厚呢军装，头顶烈日陪太祖对着广场上看不清面目的百万红卫兵挥手，对于身体虚弱的林副统帅，实在是件苦差使。所以在挥手表演的间歇，林总也不讲究，就后退坐到天安门城楼的石台阶上休息。 6park.com林总的警卫秘书非常机警，马上站到林总前面当人肉盾牌，为林总挡太阳光。可是警卫秘书也需要去厕所，正好他认识我家长辈，看见他站在旁边值勤，就招呼过来请替代一下，为林总遮阳。别看林副统帅低头不语，自己想事，实际上非常警觉，马上意识到挡阳光的换人了，就问我家长辈是谁。 6park.com正好他从军作战，在调动进入总参之前，一直在林总的四野麾下。当即立正敬礼，自报家门，很高兴再次见到老首长。林总听是自家部下，放松了，还笑容满面地和我家长辈聊天。直到再和太祖并排到天安门城楼前方去向红卫兵挥手。 6park.com正好这个时刻，摄影师在太祖和林副统帅前面抢拍了一张照片，把我家长辈夹在中间，也摄入画面。后来洗印出来，竟然形成一张仅有太祖，林副统帅和我家长辈三人的合影。只是我家长辈退居后排，显得小。当年也是PS技术不行，没有修版，这张照片意外地有了特殊意义。 6park.com不过我家长辈还是很谨慎明智的。没有利用这张照片去显示炫耀，反而深知伴君如伴虎的惊险，把这张照片妥善保存，偶尔拿出给自家人看看，作为一个特殊历史时刻的见证。评分完成：已经给 Songhua 加上 20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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