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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号微言寓意深(下篇)
送交者: Songhua[☆★★声望品衔11★★☆] 于 2021-01-30 11:27 已读 3021 次 7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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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续上、中篇: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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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号是皇帝活着的时候用的。龙驭上宾之后,加谥号;也有等不及的皇帝,活着的时候就自我陶醉,窃号自娱。那样的名号,也叫尊号。这些“号”都很啰嗦,冗长,而且越来越长,堆砌一大串美好的字,可是等闲记不住,除了祭祖官样文章中偶尔提及,平常也不用。例如,伟大的清高宗乾隆就被尊为“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尊号长达23个字。这有点类似于当今在报纸头版头条可以见到的, “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久经考验的,卓越的,杰出的某某家”和“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等等诸如此类,已经开始变长拗口,还在不断发展。可以预期,很大可能还会见到更长的字符串。 6park.com

真正体现春秋笔法,一字褒贬的还是皇帝的庙号。庙号于山陵崩后议定,把先帝的一生浓缩在一两个字中。历史走到明、清,对于上庙号的规矩发展到相当规范成熟的地步。开国之君,以及有开疆拓土之伟业的皇帝,可称祖;其他的建国之君和承平帝王,皆称宗。而第一、二代更是可以冠以“太”字。所以约定俗成,多个朝代以太祖、太宗开局,分列左右,厘定昭穆秩序。 6park.com

农民皇帝朱元璋是当仁不让的明太祖。然后他四儿子朱棣靖难复辟,在征伐北元的塞外崩逝,先上庙号太宗,就是念念不忘要故意抹去“建文”的四年皇帝任期,自居大明第二代领导集体的核心。直到后世的明世宗嘉靖年间,曲折恢复历史真相,把太宗改为成祖。不过这两个庙号,永乐大帝都当得起。其实他靖难这事是自家骨肉残杀,朱棣以大欺小,叔叔夺了侄子的皇位,并不光彩。朱棣的庙号得以冠太称祖,应该是客观地评价他迁都北京,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开天子戍边的典范。并且穷追痛击北元,纳安南(越南)为行省(交趾),遣郑和下西洋,集修《永乐大典》,等等。其文治武功,开辟江山,再造乾坤的丰功伟绩,仅次于太祖,所以无论是“太宗”,还是“成祖”的庙号,皆是恰当的。 6park.com

也算巧合,明、清两代,都有使用不正当手段当上皇帝的人。明朝是永乐,清朝是雍正。这俩人,还都是四儿子。故此,如果有朝一日放开四胎生育,请务必要把四儿子严加管束。也请注意,这个排行第四的儿子很有可能具备潜力成大器。除了永乐和雍正,乾隆、咸丰等人都排行老四。而更早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后代,也是四儿子拖雷一系后来入主中原,又出了一个大帝忽必烈汗。 6park.com

清朝立国,规矩更严。关外的二帝,努尔哈赤是太祖,皇太极是太宗,父子俩给后代立好了标准。顺治得世祖庙号是因为他恰好是入关以来的第一个皇帝,清朝的疆域还在不断拓展当中,顺治之“祖”也是因为他运气好。 6park.com

到圣祖仁皇帝康熙,那个“祖”就完全是凭自己努力奋斗来的。康熙平三藩、平边患,当然有安定社稷之功。更重要的是,康熙总体来说,是历史上不多见的明君,对国家的治理相当成功,奠定大清二百多年的基业,康熙的六十一年统治,至关重要。所以康熙以实际上第四代君主得以膺圣祖庙号,得到一致赞同。后来即使如他孙子乾隆自我膨胀到无以复加,仍然不敢僭越,到高宗为止。 6park.com

康、雍、乾三代盛世君王,还各自有一个非常恰如其分的尊号(谥号)用字。康熙是“仁”皇帝。这个仁字,完美体现了康熙的治国态度和性格。他贯彻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恢复了清朝初期战乱甫定后的凋敝经济。同时,康熙对待大臣一直宽仁厚道,以待大臣为兄弟自律。 6park.com

康熙有一个辨证的用人法则。他把大臣人品操行分为四类,上上的能而廉者是理论上的完人,在现实生活中未必真有,所以康熙并不用不切实际的梦想去苛求。退而求其次,康熙愿意容忍并放手使用能而贪者。康熙自认能力强,有信心驾驭操纵那些别有用心的臣工。他愿意忍受其贪,但是要找能干的帮手。所以,康熙一朝,可以允许权相明珠(就是满族大词家纳兰性德的爸)的嚣张而让他寿终正寝。是所谓“仁”至义尽。 6park.com

对于对照的拙而廉者,康熙认识到这些人往往占据道德制高点,夸夸其谈,办事能力却不强,能说不能干。所以康熙对他们并不太认同。当然,最下等的拙而贪者是历代君主都要排斥的。用今天的标准看,康熙的用人策略为右派,政治上没有标榜正确。 6park.com

圣祖之仁,到晚年把官场风气纵容太过,贪污腐败盛行,雍正即位以后,力行匡正。康熙在位六十一年,等雍正巧取豪夺,熬到当皇帝,年龄已经不小。但是他积累了丰富的社会经验,对康熙后期的国家弊病了如指掌也深恶痛绝。所以雍正的许多新政策,刀刀见骨,官场风气为之丕变,治理整顿大见成效。这也是后来的公允史家对雍正肯定的一方面。他的谥号中的用字“宪”皇帝,强调法律和秩序(Law and Order,很像如今美国的某个总统),是非常恰当的概括。 6park.com

两代经营,宽严相济,为乾隆建设好了挥霍的基业。他老人家是中国历史上做皇帝最专业、最在行的专家,比如今的皇帝专业户陈道明牛多了。所以,清高宗的谥号中的关键字是“纯”皇帝。画龙点睛,空前绝后。 6park.com

其他的大清皇帝,谥号尽管富丽堂皇,可是相比康、雍、乾三位,就显得比较空泛,没有那么生动鲜活的一字定终身。 6park.com

说完皇帝再聊聊大臣。到清朝,大臣的谥号规则也发展到严格规范的顶峰,除了末代名器混乱,整体上看是条理分明,等级森严的。清朝把“文正”的谥号抬升到至高境地,凌驾于其他“文”字谥法之上。终清世,只有八人得享“文正”的美名。 6park.com

在这八个人里,汤斌、刘统勋、朱珪、曾国藩四人实至名归,基本没有争议。后来的李鸿藻和孙家鼐是典型的末世现象,他们俩明显不合格。有意思的就是剩下的俩人,曹振镛和杜受田,他们服务的皇帝,又都恰好是清帝中才华能力都靠后的宣宗成皇帝道光。 6park.com

先说曹振镛,关键字就是“庸”。此人似乎无大恶,但是绝对没有亮点,而且有一个极其阴险的“小”术,贻害深远。 6park.com

道光皇帝比较笨,可是实心眼,一根筋。他批阅臣下的奏章,极其辛苦。也是赶上有些大臣好卖弄,洋洋洒洒,下笔万言,东拉西扯,引经据典,很长的奏折密密麻麻,读之乏味,不知所云。如果是任性的皇帝,没准就直接扔纸篓里去了。可是道光死心眼,又不肯背上钳制言路的骂名去删帖封号,所以办公桌上积牍如山,看也看不完。 6park.com

曹振镛给道光出了一个非常坏的主意。他暗示道光专挑个别冗长乏味的奏折仔细研究,不必关心内容,专门找出细小的文字疏忽,比如用典不当,错别字,甚至音韵不协,对仗不工之类的,大加痛斥,打回去重写。这样一来,外朝不明就里的大臣们肯定心惊肉跳,如此微末的小错,隐藏在长篇大论中,竟然能被皇上慧眼识别,可见皇帝阅读奏章明察秋毫,不可忽悠。以后写文章务必小心,没事也别乱上奏了。几件实例以后,果然奏章数量减少,篇幅也缩短了。 6park.com

这样做的实际效果还是压制了言论自由。曹振镛的小术,开一恶例,表面上却看不出来。道光皇帝还很感激他。他这个“文正”真不够格,心术不正。 6park.com

可是曹振镛这个小伎俩,还真管用,直到现在,做领导的还有人照方抓药,挑出部下文案中的个别小错,比如拼写错误,单复数误用,大小写字母不当之类的小题大做,以收杀鸡儆猴的效果。成为如今办公室政治斗争的一种策略。 6park.com

再说杜受田。他是道光皇四子奕詝,后来的咸丰皇帝、慈禧老公的老师,他的“文正”是咸丰皇帝的报答。那个流传广泛的故事是皇四子奕詝能力不如老六奕訢(后来的恭亲王),所以杜受田教导四皇子示弱,以柔克刚,博得道光皇帝的欣赏,定于一尊。这个故事,也间接反映了道光皇帝的愚钝。当时的大清,国际大环境,国内小环境都不好,正需要有能力锐意进取的能人。可是道光仍然囿于泥古不化的“仁君”思维,被杜受田利用了。 6park.com

恭亲王奕訢是晚清王公贵族中不多的有国际视野的人才。据说他的私下生活相当西化,比如爱喝洋酒,用先进的西洋计时设备(怀表),包括认识洋文。所以后来有假设的说法,用穿越的眼光去推测,如果,当初道光皇帝以开拓的想法把皇位传给皇六子奕訢,是否大清的改革开放事业(洋务运动)能够更加顺利? 6park.com

用胡适先生的方法,如此大胆地假设是可以的,还需小心求证。奕訢的国际视野从何而来?还是当英法联军进攻入京,连圆明园都给烧了,咸丰皇帝仓皇北狩逃跑到热河,把一个烂摊子强行甩给六弟弟,奕訢被迫面对洋人议和。 6park.com

由于奕訢聪明又年轻,在和洋人的接触中好奇好学,渐渐认识了世界。这是奕訢因缘际会的结果,不见得他就自主具备要探索世界的思想。他能否在没有被强加的情况下自己积极主动地学洋务?就像他的祖辈康熙那样主动向传教士学习西洋天文算学。或者他坐上皇帝的位置,还有没有能平等面对洋人的见识?都不能简单地倒结果为原因,任意穿越。 6park.com

大臣的谥号,“文正”之下,是“文忠”和“文襄”。晚清时期的几个文忠,都比较合适。从林则徐起,有曾胡并称的胡林翼,满族的文祥,还有末世的李鸿章和荣禄,都是大清风雨飘摇之际的朝廷柱石。 6park.com

“文襄”的谥号,虽授予文臣,但要强调武功,也就是军事方面的成就。早年的福康安,是贯彻乾隆十大武功的具体执行人,不仅享受了福文襄的名号,还异姓封王,生平蒙十三异数,所以有传闻说他是乾隆的私生子。咸同年间,左宗棠因平定洪杨和在西北收复新疆失地,战功赫赫,得谥“文襄”,地位达到和曾国藩分庭抗礼的程度。 6park.com

再到清末,张之洞也要“文襄”,大家就不以为然了。张香涛文采出众,还是科举探花,谥“文”没有问题。可是他当然不够“文正”,本来可以“文忠”,他自己又看不上李鸿章,不愿意屈居李文忠公之后,反而想取法左文襄和曾文正的套路,拿一个“文襄”给自己盖棺定论。 6park.com

张之洞的说法是他久任封疆大吏,从两广总督到湖广,两江,有许多保境安民的功劳,可比军事武功。这话实在强词夺理,照此说法,任何一个地方官员都有责任管理社会治安,把抓小偷都上纲上线到军事战功,张中堂的思维很奇葩。可是到张之洞去世,大清已经穷途末路,也无力再和他争执了,所以,张文襄公就确认了。 6park.com

又后来,张文襄公的思路再度被发挥,文官指挥军队战士抗洪抗灾,也都广义地算成战功,成为文武双全的全能型人才。 6park.com

大清是旗人天下,靠八旗的骁勇善战夺得中原江山,旗籍大员的谥号也多尚武。在以文开头的谥号里,虽然“文襄”强调武功,可是旗人并不特别重视“文襄”,他们最仰慕希望的字眼是“文靖”。 6park.com

《谥法考》这部书,对君臣的谥号用字做出了规范详细的解释。可是书中的知识是固定死板的,在现实中如何灵活运用,还是在人为。 6park.com

先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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