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
舞会由军政分校在陵山实习点的学生们组织。他们在回重庆前，和当地驻军搞了一次联欢。结束前大家就着电唱机放出的音乐跳了几场舞，赵保田和董颖也夹在人群中。
赵保田虚搂着董颖的腰，动作僵硬、死板，眼光始终放在别处，而董颖却睁着水润的眼睛盯着对方，舞姿散漫而随意。他们只跳了一曲，中间几乎没有说话。乐曲刚一结束，赵保田竟甩手而去。
 
二
夜深了，董颖独自回宿舍。路过分校的操场时，她猛然看见对面站着一个人，是赵保田。
董颖楞了楞，见对方背对着自己，便放轻步子，闷着头往前走。刚过去几步，她感觉对方转了个身，就停了下来。然而等了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于是又抬脚想离开，突然被赵保田拦腰一把抱住，对着她的脖子使劲亲吻。
董颖挣扎着压低嗓音喊：“放开，保田，别这样，快放开我。”最后终于一使劲，挣脱开来。
“我、我…,”赵保田惶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董颖。
“保田，我们都是党员、干部。要注意影响。”董颖整理整理衣服，平静地说。
“你、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也喜欢你。这不就行了，管逑他什么影响。”赵保田又抓住董颖的肩膀。
“保田，你想过秀珍同志和孩子吗？你想过周围的同志会怎么看待我们吗？”董颖脸色异常严厉。
“真操蛋，”赵保田甩了下手，蹲到地上卷了一支烟：“都怪我，那么早结婚干什么。”
“别这么说，保田。要怪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其实，在我心里，你更多的是个想象中的模样。虽然每次呆在你身边，都会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过后也就好了。”董颖走开几步，静静地站住。
“那你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老这样下去，让人叫你董观音。”
“好在有工作。马上要搞大规模的建设，我们有很多的事儿要做，难道不比儿女情长更好吗？”
天上的星星闪着朦胧的光。
“小资产阶级的调调，过日子就是过日子呗。”
“我送你回家，好吗？”董颖突然变得有些顽皮：“就喜欢和你多走几步路。”
“送我回家？”赵保田疑惑地问：“要翻过后面那座山，黑古隆洞的，你怎么回来？”
“我的大英雄，不要老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臭架子。”董颖上前挽着他的手说：“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怎么在路上跟我说话吗？”
 
三
一路上董颖不住地讲着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我老家后院出去不远，也有一座山。河南的山不像这儿，树叶子没那么密，山坡上也没老淌着水。我爸怕我走丢了，就吓唬我说山里有狼。我不听，就自己跑去了…，哎哟。”
董颖的脚忽然崴在一个大坑里，当即摔倒在地。赵保田弯下腰要去扶她起来，忽然在漆黑一团中看见一双亮闪闪的眼睛，还带着点泪光。
“保田，你，你真的会处分我吗？” 董颖声音有点颤抖。
“处分什么？什么处分？”赵保田莫名其妙。
“以后我不能来陵山了。”
“怎么啦？”赵保田双手压住董颖的手腕，不再动作，呼吸渐渐急促。
“区党委通知我，调我到区青年团任团委副书记。”董颖盯着对方鹰鹫似的目光，心噗通噗通，好像马上要跳出胸腔。
“是。中央有指示，要各地注意培养妇女和少数民族干部。”
“所以，我们这是最后一次。”董颖闭上眼睛，好像只留下炽热的嘴唇。
“是。最后一次，是最后…，”赵保田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慢慢俯下头去。
川东的云总是那么沉沉，只有偶尔的乌鸦叫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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